裴似锦钻过墙洞时，沈听澜的剑锋正挑落三朵合欢花。
青苔斑驳的洞口仅容孩童通过，偏生小娘子今日系了条缀满银铃的禁步。叮叮当当的脆响惊得沈听澜手腕一抖，剑穗缠住枝头绒花，霎时落了满头鹅黄。
“清晏哥哥接镖！“
油纸包擦着耳际掠过，沈听澜旋身去接，玄色箭袖扫过石案上的《六韬》。正要开口训诫，忽见那鹅黄身影自合欢枝头荡秋千似的扑下来，石榴红腰封上金线绣的锦鲤正撞进他怀里。
“西街新开了豆腐花摊子。“裴似锦扒着他衣襟仰头，发间沾着碎花瓣，“王娘子家的桂花蜜足有半指厚呢！“
沈听澜垂眸看着襟前蹭上的胭脂——那是今晨小娘子偷用长姐口脂的铁证。正要说话，墙洞外忽探进两颗脑袋。裴临岳叼着草茎坏笑：“崔姨正在查阿舟的《出师表》。“裴临渊晃着钱袋，青铜马蹬在腰间叮当作响：“现在出门能躲过两府晨课。“
沈听澜突然被塞了满怀零嘴：松子糖硌着喉结，梅子脯贴着锁骨，最要命是那包桂花糕正卡在《六韬》书脊间簌簌落渣。
“走水啦！“东院突然传来沈怀舟的尖叫。四人齐刷刷转头，只见浓烟裹着焦香从书房窗棂窜出——七岁稚童举着烤糊的《出师表》夺门而出，身后跟着举鸡毛掸子的崔令仪。
晨雾未散的西街，豆腐花摊前挤满乌泱泱的人头。裴似锦攥着沈听澜的玉佩穗子往前钻，忽听得身后“刺啦“一声。
玄色云纹腰带勾住了卖糖画老翁的草靶子，十二生肖糖画在沈听澜头顶晃成琉璃帘。裴似锦趁机摸走两串兔子糖画，转头见小郎君正被三位大娘围住。
“这小郎君生得俊！“卖炊饼的妇人往沈听澜怀里塞手绢，“我家幺女刚及笄......“
“我家豆腐西施......“
“我家......“
沈听澜耳尖红得要滴血，怀中霎时堆满绣帕香囊。忽觉腰间一轻，原是裴似锦解了他玉佩去赊账：“王娘子，清晏哥哥说您鬓边海棠花衬得气色好呢！“
青瓷碗底当真多出三颗蜜渍金桔。沈听澜盯着小娘子狡黠的笑靥，那句“我没说过“被塞进嘴里的桂花蜜堵回喉间。甜腻还未化开，忽见长街尽头飘来黛色裙角——沈望舒拎着食盒拽着沈怀舟狂奔，后面追着举账本的谢明徽。
“要死！我娘查账的铺子在西街！“裴似锦把豆腐花往沈听澜怀里一塞。青瓷碗贴着前胸滑进腰带，烫得沈听澜倒吸冷气，袖中梅花酥碎渣簌簌落了满襟。
六人缩在榆木条凳上时，裴临岳正把最后颗虾仁馄饨往妹妹碗里拨。沈望舒的珠钗勾着沈怀舟的发带，两串糖葫芦在竹筒里缠成麻花。
“阿姐的胭脂......“沈怀舟突然盯着裴似锦的脸。
“是蚊子咬的！“小娘子猛踹桌腿，震得醋壶翻倒。裴临渊慢条斯理擦拭溅到《论语》上的醋渍：“昨日书房丢的螺子黛......“
话音未落，头顶炸响惊雷：“裴！临！岳！“
沈策的狼牙棒哐当砸进馄饨汤锅，溅起的热汤烫得沈怀舟蹦上条凳。崔令仪的鸡毛掸子破空而来：“兵法课改成市井游击战了？“
“分头跑！“沈望舒抄起裴似锦翻过篱笆墙。沈听澜的玉佩不知何时缠在了小娘子禁步上，六串银铃声惊得满街野狗狂吠。沈策追出半条街才想起狼牙棒还泡在馄饨汤里，返身时撞翻三筐白菜。
裴似锦趴在沈听澜背上啃糖葫芦时，追兵已增至八人——谢明徽不知从哪摸出祖传红缨枪，枪头挑着裴临渊落下的《论语》。
“往染坊！“裴临岳踹开布匹架子。靛蓝粗布如瀑坠落，沈听澜护着小娘子钻进水车底。豆腐花顺着中衣往下淌，甜腻混着汗味熏得人发晕。
“张嘴。“裴似锦突然往他口中塞了颗梅子。酸味激得沈听澜眼眶发红，抬眼却见小娘子笑得花枝乱颤：“这样就像偷吃被辣哭的猫儿啦！“
崔令仪的鸡毛掸子劈开水帘时，两人正滚进靛青染缸。沈听澜的玉冠卡在木槌上，裴似锦的鹅黄衫子浸成孔雀蓝。小娘子顶着满头蓝絮要笑，忽被沈听澜按进怀里——谢明徽的红缨枪正钉在染缸沿，枪穗扫过他们交缠的发丝。
最终被拎回府时，六人排成串在祠堂罚跪。裴似锦偷摸从袖中掏出油纸包，五根糖画黏成琥珀色的山。
“清晏哥哥吃兔耳朵。“小娘子掰下糖块，指尖还沾着靛青。
沈听澜望着廊下飘落的合欢花，忽然发觉禁步上缠着的玉佩穗子，不知何时系了个歪歪扭扭的平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