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月夜

灵笔裹着一丝墨珠重重顿在符尾,简陋的洞府之内突然传来阵阵热浪。

那张皱皱巴巴的黄纸飘然而起,表面流转的火光于熄灭之前,终于显化出了完整的火球模样。

周逸从未觉得绘制这火球符箓有这般轻易,仿佛便在俯仰之间。

先前周逸也并非没有成功绘制过火球符。

但纵使是绘制完成,带来的也皆是疲倦之感,并非是如今的这股清灵之感。

周逸似乎陷入心流状态,连续绘制了多张火球符,那火球符的灵纹似乎刻入了周逸的脑海之中,只要提笔,便可一气呵成,再无失败。

虽说这火球符是最入门的低阶五行术法符箓,但也不是这般轻易便可绘制的,初学者往往百次尝试或许才有一次成功。

而像周逸如今这般熟练,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修仙百艺往往皆是如此,能成大成之人,皆是历经无数次的失败磨炼,方可有所长进。

也正因如此,成本消耗较低的灵符之道才这般备受推崇,并非因其简单,只不过是失败起来没这么心疼。

察觉这等异状的周逸连忙内视自身,发现其头顶泥丸宫旁,闪烁一道银白光点,再向光点之中看去,三道火纹首尾相衔,正是火球符的灵纹。

“莫非是这银白玉符令我完全习得了火球符?”

周逸心中自是疑惑,但先前散发亮光的银白玉符此时又如往常般寂静无声,似乎陷入了休眠之中。

周逸于内视状态中脱身,只觉有一阵轻微的眩晕感传来。

应是连续绘制火球符,带来的副作用。

周逸微微摇头,待眩晕感消失之后,其快速起身,发现已经过去两个时辰。

第一时间,周逸向着洞府外的禁制探去,发现并无触动的痕迹,方才放心下来。

云霄谷外门弟子都是单独居住,每一名外门弟子,皆有一个制式的洞府,而洞府门前都设有一简单的禁制。

这种禁制,仅有一丝简单的防御能力,和隔绝炼气期神识窥探的效果。

虽说作用不大,但聊胜于无。

周逸从身旁取出一木盒子,将先前绘制完成的五张火球符妥善放置。

别看只是小小的五张火球符,这可是实打实的十枚灵石。

在关上木盒的刹那,周逸只觉得火球符上有些许火光流过,不禁产生疑惑,从中取出一张火球符来。

“吱~”

周逸默默推开屋门,来到门前的一块青石前。

此刻已经是夜半时分,周边寂寥无人,除去缕缕月光从天边洒落,照耀出一片银霜,便只剩下些许夜间觅食的鸟兽,于背后竹林间穿梭。

周逸将自身法力注入火球符之中。

被注入灵力的火球符顿时火光四起,三道灵纹凝聚成一团耀眼流火,从符纸中窜出。

“果然不同凡响!”

周逸望见眼前这道火球,比起自己先前绘制的火球符威力要强上许多。

原来不过六寸的火球,如今竟然有一尺大小。

火球于周逸的面前呼啸而过,击打在眼前的青石之上,留一圈焦黑痕迹。

而在这道痕迹旁,早已有数道不同层次的焦黑痕迹,凌乱的出现于青石之上,不过比起这道来说,都只是小巫见大巫。

“根据这枚银白玉符所绘制的符箓,比原先要强大的多。”

周逸再三比对,一股欣喜之感油然而生。

“嗯?”

便在周逸心满意足准备回洞府之际,其却闻得一股扑鼻的香味。

似是,酒香!

可周逸所居之地方圆数里地皆是无人。

唯有一唤作老周的近百老翁与周逸作伴,可如今时间,老周怕是早已入睡了,岂会出来饮酒。

不过这亦是周逸第一次夜间外出,依照先前作息,其也早就睡去了。

周逸不由得心中一惊,顺着气味蹑手蹑脚的向着竹林内前去。

若是先前,周逸倒也不怕,身处云霄谷中,也不会有什么外敌。

可其方才试验灵符的情景,若是被人发现了,便是大坏事一件了。

“不得已之时,便只能下死手了!”

周逸从储物袋中取出云霄谷发放外门弟子的制式法器,做好最坏的打算。

寒铁剑盾在手,周逸心中的安全感也上来许多。

此刻的竹林之内寂静一片,先前还有些许活跃的鸟兽也尽数归巢,只有些许轻微的窸窣之声传至周逸的耳畔。

随着周逸愈发靠近,那等窸窣之声也愈发清晰。

周逸轻微的扒开眼前的棵棵青竹,向着声音的源头望去。

四四方方的石台之上,整齐的放着三枚瓷碗,其中盛满某种酒液,从其散发的浓醇香气来看,应是上好的酒酿。

酒碗前,立着一块石碑,其上歪斜的刻着三个名字。

周逸略微一扫,发现刻着三者之名的金字,已然有所模糊了,其也难以认清。

而先前那等嘈杂之声,是青玉竹林之中最为常见的一种食竹鼠所发出的觅食之声。

“虽不知是何人,但亦是前辈。”

既在此立碑,应是宗门之人。

所谓死者为大。

周逸缓缓步至石碑之前,躬身拜上三拜。

同时其亦在观察。

确定旁侧无人,周逸也便放下心来,将剑盾收起。

说不准是先前之人敬完酒之后,已经离去了。

“嗯?”

做完一切之后,周逸正准备原路返回,却见身旁正站着一衣着朴素,头发花白的老者站于自己身旁。

其面庞之上尽皆皱纹,深邃的眼神透露出些许岁月的痕迹。

这便是周逸的老邻居,因其也姓周,周逸便以老周相称。

“今日是其三人的忌日,便想着做点什么,免得他们在底下,没人惦记。”

“倒是叨扰到你了。”

老周坐于石碑旁,轻轻摩挲。

“这三位前辈是?”

周逸与老周相处两年之久,却对老周知之甚少,今日偶然遇见,也便来了兴趣。

“你想听?那我便说说······”

老周神色恍惚,似是陷入短暂的回忆之中。

原来这三人是与老周同批晋入外门弟子的好友,四人一见如故共同修行许久,在当时的外门弟子之中亦是不弱。

却在一次外出猎妖之时遭遇危难,三人拼尽全力,将老周送出生天,自己却永久的留在了那里,落得个尸骨无存。

事后,老周便搬到了此地,用其先前衣着,立了个衣冠冢,每年此时便于夜间祭拜。

这一住,便是几十年。

“自此以后,我便躲至这里,修为难有寸进。想来是丢了问道的心了。”

“偶尔与你闲聊,似是也能找到些许往昔之感。”

“纵使与他们一同身死逐道,也好过如今苟延残喘。”

老周语气一顿,抬头望向这片葱郁竹林。

“小周,这青玉竹三十年一开花,自我搬到此地已经见过二次,待第三次花开之时,便将我也葬于此吧。”

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落得这般田地,不由得让周逸内心微动,开口安慰说道:

“我看老周你的身子骨还硬朗的很,何必说这等丧气话。”

不过其心底亦是知晓,老周可能见不得下次花开了。

两人于深夜相伴许久,后各自回府。

“修行路艰。”

周逸躺于石床之上,不由得感慨道,

“不过听老周所言,似乎其对于这长生大道还未完全忘却。”

可惜这近百的年纪,纵使内心有多少不甘,也无济于事了。

而这也让周逸于内心暗暗发誓,定要尽其所能走出一条路子来。

免得临了年岁,还心有不甘,徒增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