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白事红办
李保山从往生洞爬出来的时候,天刚擦黑儿。他身上那件破棉袄早让血水浸透了,风一吹,冻得梆硬,走道儿都“嘎吱嘎吱”响。右手烧焦的疤裂开一道口子,里头钻出的白蛇灵早烧成灰了,就剩半截蛇骨头缠在腕子上,冰凉冰凉的,跟戴了副手铐似的。
屯子里静得邪乎。
往常这时候,家家户户该烧火做饭了,烟囱冒烟,狗叫孩子闹,可今儿个,连个屁动静都没有。李保山踩着雪壳子往家走,路过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一抬头,差点没吓个跟头——
树上挂了一溜白灯笼,风一吹,灯笼底下拴着的铜铃铛“叮当”响,跟招魂似的。更渗人的是,灯笼上头全用朱砂画着老鼠头,眼珠子血红,直勾勾盯着他。
“保山?你咋整这熊样了?”
李保山一激灵,扭头看见赵铁头的傻儿子满囤蹲树根底下,棉袄袖子撸到胳膊肘,手里攥着把带血的螺丝刀,正往树皮上划拉啥。再一瞅,那树皮上让血画满了歪歪扭扭的符,跟往生洞里那石碑上的字一模一样!
“满囤,你爹呢?”李保山嗓子哑得跟砂纸蹭的似的。
满囤“嘿嘿”乐了,伸手往西边一指:“俺爹搁家躺着呢,可舒坦了,脖子上的符咒都消了......”
李保山心里“咯噔”一下——赵铁头早死了,尸首都不见了,满囤这是撞邪了!
他刚想再问,满囤突然“嗷”一嗓子蹦起来,螺丝刀往自己胳膊上“哧啦”就是一道,血“滋”地喷出来,溅在树皮上,竟慢慢凝成个老鼠头的形状!那血老鼠眼珠子还直转悠,跟活了似的!
“灰三奶奶说了......”满囤歪着脑袋,声儿尖得不像人,“今儿个是黄道吉日,白事红办,村长家娶媳妇儿,全村都得去喝喜酒......”
李保山头皮发麻,再一瞅,满囤胳膊上那血老鼠竟“哧溜”从树皮上爬下来,顺着树干往上蹿,钻进灯笼里,灯笼“呼”地烧起来,火苗子绿莹莹的,照得满囤脸跟死人似的青白。
“娶......娶谁家的媳妇?”李保山往后退了半步,手摸进兜里攥住手术刀。
满囤咧嘴一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金婆婆的孙女,小翠呀!”
***
李保山脑瓜子“嗡”的一声。
小翠那丫头才十六,打小就跟金婆婆学跳大神,咋能嫁给王村长那老棺材瓤子?再说了,金婆婆刚死在往生洞,尸首还热乎着呢,这他娘的是结的哪门子亲?
“啥时候的事儿?”李保山咬着后槽牙问。
满囤掰着手指头数:“今儿个头晌......灰三奶奶显灵,说村长家要冲喜,不然全村人都得死......”说着突然凑过来,嘴里的哈气带着股死耗子味儿,“保山叔,你也得去,灰三奶奶点名要见你......”
李保山一把推开他,扭头就往家跑。
***
老宅院门大敞四开的,堂屋里点着蜡,供桌上摆着个黑漆漆的牌位,上头用金粉写着“灰三奶奶之神位”。牌位前头供着三碗酒,酒盅里泡着老鼠尾巴,边上还摆着半拉冻梨——正是他闺女生前最爱吃的那家老刘头冻梨!
“操他妈的......”李保山红着眼珠子,一把掀了供桌。牌位“咣当”摔地上,裂成两半,里头“咕噜噜”滚出个东西——
是个铜铃铛,铃舌上拴着绺头发,发梢还带着血痂。
李保山手直哆嗦,这头发他认得,是小翠的!那丫头打小头发就黄不拉几的,跟苞米须子似的,屯子里独一份!
外头突然响起喇叭声,呜哩哇啦吹的是《百鸟朝凤》,可调子阴森森的,跟送殡似的。李保山扒窗户一看,浑身的血都凉了——
道上走过来一队人,打头的是四个纸扎的童男童女,腮帮子涂得跟猴屁股似的,眼珠子会转,直勾勾盯着他。后头八个汉子抬着顶大红花轿,轿帘子上绣着黄皮子拜月的图,轿子旁边跟着王村长,穿一身崭新的中山装,可那张脸左半边都烂了,露出白森森的牙床子,右眼珠子却贼亮,滴溜溜乱转。
更渗人的是,轿子后头跟着全屯子的人,男女老少一个不落,可全都低着脑袋,脚后跟不沾地,跟让人牵着线儿似的飘着走!
李保山正发愣,忽听身后“吱呀”一声——
里屋门开了,金婆婆直挺挺地站在门槛里头,浑身让白布裹得跟木乃伊似的,就剩一只独眼露在外头,滴着黑血。
“保山......”老太太嗓子眼儿里挤出俩字,“跑......”
李保山刚要上前,金婆婆突然“噗通”跪地上,白布“刺啦”裂开,里头“哗啦”掉出十几只死耗子,每只脖子上都套着铜铃铛!
外头喇叭声越来越近,李保山一咬牙,翻后窗跳出去,猫腰钻进了柴火垛。刚蹲下,就听见院门“咣当”被踹开,王村长那破锣嗓子喊:“李大夫!灰三奶奶请你喝喜酒去!”
***
柴火垛里头臭烘烘的,像是堆了死猫烂狗。李保山屏住气,从缝隙里往外瞅——
王村长站在当院,烂了半边的脸直往下掉肉渣子,可他却跟不知道疼似的,还咧着嘴笑。后头那顶花轿落了地,轿帘子一掀,里头伸出只惨白的手,指甲盖儿都是黑的!
“保山叔......”轿子里传出小翠的声儿,带着哭腔,“救救我......我让长虫仙附了体......”
李保山刚要动弹,突然觉得脚脖子一凉——
低头一看,柴火垛底下钻出条花斑蛇,正顺着裤腿往上爬!那蛇脑袋上竟长着撮白毛,跟人老了似的。
更瘆人的是,蛇身子缠着个东西——是他闺女那个拨浪鼓!鼓面上用血画着五个圈,正中间写着他的生辰八字!
“李大夫——”王村长突然扯着脖子喊,“你要是不出来,我就把金婆婆的尸首喂狗!”
说着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在李保山眼前晃了晃——
是金婆婆那根法杖,上头沾着黑血,铀子弹头早不见了!
李保山眼珠子通红,攥着手术刀就要往外冲,突然听见身后“沙沙”响——
柴火垛深处,蹲着那只缺耳朵的黄皮子,前爪合十冲他拜了拜,尖声尖气地说:“李保山,你闺女在灰仙洞等
说着“噗”地放了个臭屁,绿烟里浮现出个画面——往生洞深处,他闺女的冻梨坛子摆在祭坛上,坛口封泥裂了,里头伸出只小手,正往外爬......
第2节·蛇瞳新娘
李保山被那黄皮子的臭屁熏得眼前发黑,绿烟里他闺女的小手刚伸出来,画面“噗”地散了。他抄起拨浪鼓就要往那缺耳朵畜生脑袋上砸,外头王村长突然“嗷”一嗓子——
“吉时到!迎新娘!”
柴火垛外头脚步声呼啦啦往院门口涌,李保山趁机钻出来,贴着墙根儿溜到后院。刚翻过栅栏,就听见喇叭班子把《百鸟朝凤》吹得跟鬼哭似的,调子越拔越高,最后“嘎嘣”一声,像是谁把唢呐嘴儿给咬碎了。
村长家离得不远,院墙上挂满了红绸子,可那红瞧着不对劲——像是用血染的,风一吹“呼嗒呼嗒”响,跟招魂幡似的。大门敞着,可院里一个活人没有,就摆着几桌酒席,每桌上都放着个冻梨,梨把儿上拴着红绳,绳头系在桌腿儿上,像是怕它们跑了。
李保山猫腰溜到东厢房后窗户,手指头蘸唾沫捅破窗户纸,眯眼往里瞅——
堂屋里点着胳膊粗的白蜡烛,火苗子绿莹莹的,照得满屋惨白。王村长穿着那身中山装站在供桌前,烂了半边的脸直往下掉渣,可他还咧着嘴笑,露出黑乎乎的牙花子。供桌上摆着个牌位,上头写着“灰门常氏之位”,前头供着三碗酒,酒里泡着老鼠崽子,尾巴尖儿还在抽抽。
“一拜天地——”
突然一声尖嗓从房梁上飘下来,李保山抬头一看,差点没从窗台出溜下去——
房檩子上蹲着只一尺来长的黄皮子,穿着件红马褂,前爪捧着个铜铃铛,正扯着脖子喊礼。随着它这一嗓子,供桌底下“刺啦”钻出条碗口粗的花斑蛇,蛇脑袋上顶着块红盖头,人立起来能有半人多高。
王村长“噗通”就跪下了,脑门子磕得“咚咚”响:“灰三奶奶在上,小的王振江今日娶亲,求您老保佑咱柳树屯风调雨顺......”
那花斑蛇扭到供桌前,红盖头一掀——
李保山后脊梁“唰”地冒出一层白毛汗。
盖头底下哪是啥新娘子?分明是张人脸蛇身的怪物!小翠那张脸白得跟纸似的,嘴角裂到耳根,露出两排尖牙,眼珠子成了竖瞳,正“嘶嘶”地吐信子。更瘆人的是她脖子上缠着圈铜铃铛,每个铃铛上都刻着个名字——赵铁头、会计媳妇儿、金婆婆......最中间那个铃铛上赫然刻着“李保山”!
“二拜高堂——”
黄皮子司仪又喊了一嗓子,小翠突然“咯咯”笑起来,那动静像是有人拿指甲刮玻璃。她身子一扭,大红嫁衣“刺啦”裂开,露出肚皮——那肚皮上鼓着个人脸大的包,正一拱一拱地往外顶,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王村长哆嗦着往前爬,伸手就要摸小翠的肚子:“灰仙童子......我的灰仙童子......”
小翠蛇瞳一缩,猛地探身咬住王村长手腕子。“咔嚓”一声,村长那手就跟枯树枝似的折了,可一滴血都没流,断腕处爬出十几条白蛆,“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夫妻对拜——”
黄皮子司仪喊得都破音了。小翠身子一弓,“嗖”地缠住王村长,大红嫁衣“呼啦”敞开,里头“哗啦啦”掉出几十只死耗子,每只都戴着金镏子。村长被勒得眼珠子暴凸,舌头耷拉出来老长,可他还咧着嘴笑,右手哆哆嗦嗦从兜里掏出个东西——
是个注射器,里头装着五彩斑斓的液体。
李保山一眼就认出来了——往生洞里日军留下的HL-47病毒原液!
“噗嗤!”
王村长把针头扎进自己心口,猛地一推活塞。他身子顿时跟吹气球似的胀起来,皮肤底下鼓起无数个小包,那些小包“咕蛹咕蛹”乱窜,最后“噗噗”全炸了,溅出来的不是血,是黑乎乎的粘液,里头裹着密密麻麻的小耗子崽子!
小翠蛇瞳一缩,猛地松开身子往后蹿。王村长却“嘿嘿”笑着站起来,浑身皮肉跟破布似的往下掉,露出里头白森森的骨头——那骨头上密密麻麻刻满了符咒,跟往生洞石碑上的一模一样!
“保山呐......”王村长的声儿变成了男女老少混在一起的动静,“你闺女等你去灰仙洞团圆呢......”
说着“咔嚓”把自己脑袋拧下来,往窗户这边一扔——
“咣当!”
血呼啦的人头砸在窗框上,眼珠子“吧嗒”掉下来,滚到李保山脚边。他低头一看,那眼球里映出个画面——往生洞深处,他闺女的冻梨坛子正在往外渗黑血,坛子旁边跪着个穿白衣服的小姑娘,正用蜡笔往地上画黄鼠狼......
“操!”
李保山一手术刀扎透那眼珠子,转身就要跑,后脖领子突然一紧——
小翠的蛇尾巴不知啥时候从窗户缝钻出来,死死勒住他脖子。李保山被拽得双脚离地,眼前一阵阵发黑,恍惚间听见小翠带着哭腔喊:“保山叔......救我......它们往我肚子里塞了颗老鼠心......”
“哗啦!”
李保山撞破窗户摔进堂屋,还没等爬起来,满屋子的死耗子“吱吱”叫着往他身上扑。他抡起拨浪鼓一顿猛砸,鼓面“咚咚”响,那些耗子就跟喝醉了似的,东倒西歪往后退。
小翠盘在房梁上,蛇尾巴还缠着他脖子,可那张人脸却哭得梨花带雨:“叔......我控制不住这身子......灰三奶奶要借我的肚子生崽子......”
李保山突然看见她耳后有块鳞片闪着光,跟其他蛇鳞不一样。他猛地探手,“哧啦”撕下那片鳞——
鳞片底下竟是张折叠的纸,打开一看,是份《柳树屯化工厂污染物检测报告》,日期是2001年7月,正是他闺女确诊白血病那天!
“这是......”
小翠突然惨叫一声,肚子“噗”地裂开道口子,里头伸出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指尖还戴着个金镏子。房梁上的黄皮子司仪“嗷嗷”叫着跳下来,前爪捧着个铜铃铛就往那爪子手腕上套——
“叮当!”
铃铛一响,满屋子死耗子齐刷刷人立起来,前爪合十,跟拜祖宗似的朝小翠肚子跪下了......
第3节·骨卦指路
李保山攥着那张污染物检测报告,手抖得跟筛糠似的。纸上的数据他看不太懂,可最后一行红字扎得他眼珠子生疼——**“HL-47超标470倍,建议立即疏散居民”**,落款是2001年7月16日,正是他闺女确诊白血病的前一天!
“保山叔......快走......”小翠在房梁上痛苦地扭动着,蛇尾巴却越缠越紧,“它们要生了......”
她肚皮上那道口子越裂越大,里头那只毛爪子“哧啦”撕开皮肉,露出个血糊糊的小脑袋——耗子脸人身子,眼珠子跟玻璃球似的泛着绿光,脖子上还挂着个铜铃铛。那小畜生一露头,满屋子的死耗子“吱吱”叫着开始磕头,跟见了真祖宗似的。
李保山抡起拨浪鼓砸向供桌,“咣当”一声,泡着老鼠崽子的酒碗碎了,酒水溅到王村长那无头尸首上,“滋啦”冒起一股黑烟。趁着这空当,他猛地扯断脖子上的蛇尾巴,连滚带爬往后院跑。刚蹿到柴火垛边上,忽听身后“轰隆”一声——
堂屋的房梁塌了!
小翠的惨叫声混在尘土里,听得人心里直抽抽。李保山猫腰钻过栅栏,刚要往村外跑,脚脖子突然一凉——
那只缺耳朵的黄皮子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前爪死死抱住他小腿,尖声尖气地说:“李大夫,灰三奶奶给你指条明路......”说着“噗”地放了个臭屁,绿烟里浮现出往生洞的景象——洞口的石碑裂了,里头渗出黑血,慢慢凝成个箭头,指向后山的乱葬岗。
“你闺女......在碑底下......”黄皮子说完就“哧溜”钻进了雪壳子。
李保山咬牙往乱葬岗跑,深一脚浅一脚的,雪粒子刮在脸上跟刀割似的。路过老赵家坟圈子时,他猛地刹住脚——
坟头全裂了!
赵铁头和会计媳妇儿的坟包像被什么东西从里头拱开了,露出黑乎乎的洞口。李保山凑近一瞅,浑身的血都凉了——
洞里整整齐齐码着几十个冻梨坛子,每个坛口都封着黄符纸,纸上用血写着生辰八字。最前头那个坛子裂了道缝,里头伸出只小手,指头细得跟鸡爪子似的,正“咔啦咔啦”挠坛壁。
“闺......闺女?”李保山嗓子眼儿发紧,伸手就要去够。
“别碰!”
一声暴喝吓得他一哆嗦。回头一看,金婆婆的独眼飘在半空,眼珠子后面连着根血呼啦的肉筋,正“吧嗒吧嗒”往下滴黑血。
“那是灰仙做的假坛子!”独眼咬牙切齿地说,“真的在往生洞底下......你往西走三百步,有棵雷劈过的老榆树......”
李保山刚要问话,独眼突然“噗”地炸了,黑血溅在雪地上,“滋啦”烧出五个小洞,排列得跟人手似的。最瘆人的是,血手印的食指位置,慢慢浮现出个“47”的数字。
***
西山坡上的老榆树让雷劈得就剩半拉身子,树心都空了,里头黑咕隆咚的像口井。李保山扒着树洞往里瞅,一股子腥臭味直冲脑门子——
树底下是个地窖,墙上挂满了黄符,地上摆着五口棺材,按五行方位摆着。最中间那口棺材盖子上,用朱砂画着个巨大的老鼠头,眼珠子处镶着俩铜铃铛,正“叮当”乱响。
李保山刚要往下跳,忽听身后“沙沙”响。一回头,雪地里爬过来十几条花斑蛇,每条蛇脑袋上都顶着一块人皮,仔细一瞅,全是柳树屯村民的脸!
“滚开!”他抡起拨浪鼓一顿猛砸,蛇群“嘶嘶”叫着往后退,可那些人皮却“呼啦”飞起来,跟风筝似的往他身上贴。
最瘆人的是会计媳妇儿那张脸皮,嘴一开一合地说:“保山呐......喝喜酒去啊......”
李保山“刺啦”撕下贴在胸口的人皮,纵身跳进树洞。“咣当”一声,他正好摔在那口画着老鼠头的棺材上,震得棺材盖裂了道缝——
“吱呀......”
一只青白色的手从缝里伸出来,指甲盖儿全是黑的!
李保山抄起块棺材板就要砸,突然听见个细声细气的声音:“爸爸......”
他浑身一激灵,这声儿太熟了,是他闺女!
棺材盖“轰”地掀开,里头蜷着个小姑娘,穿着病号服,手里攥着个拨浪鼓——正是他闺女临终前抱着的那个!可孩子的脸不对劲,左半边是人脸,右半边却长着灰毛,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尖牙。
“爸......灰三奶奶给我换了身子......”孩子举起右手,那胳膊上密密麻麻全是针眼,“他们说我是第47号实验体......”
李保山红着眼珠子去抱孩子,手指头刚碰到病号服,突然“滋啦”一声冒起白烟——那根本不是布料,是张人皮!
“嘻嘻......”闺女的声儿突然变了,成了男女老少混在一起的动静,“李保山,你闺女早成灰仙童女了......”
棺材里的“孩子”猛地蹿起来,人皮“刺啦”裂开,里头钻出只三尺长的黄皮子,前爪捧着个铜铃铛,铃舌上拴着绺头发——正是他闺女的!
“叮当!”
铃铛一响,地窖四壁“轰隆隆”裂开,露出后面黑乎乎的矿洞。上百只黄皮子蹲在钟乳石上,齐刷刷举起前爪——每只爪子里都捧着个冻梨坛子!
最瘆人的是洞顶倒吊着个人——是小翠!她肚子被剖开了,里头塞着个脸盆大的老鼠窝,几十只耗子崽子在里头“吱吱”乱叫。每只耗子脖子上都套着铜铃铛,铃铛上刻着村民的名字。
“保山叔......”小翠气若游丝地喊,“金婆婆的......骨卦......”
李保山一低头,发现棺材底下压着个破布包,里头露出半截人骨头——是金婆婆的腿骨!他抄起来往地上一摔,骨头“咔嚓”断成五截,在地上蹦跶几下,竟拼成了个箭头,直指洞顶的钟乳石。
那石头上滴滴答答往下淌黑水,水珠在半空凝成个数字:47。
“往生洞......第47号实验体......”李保山突然明白了啥,一把扯下脖子上挂的手术刀,“操你妈的灰三奶奶!老子跟你拼了!”
他刚要往上冲,那只缺耳朵的黄皮子突然从阴影里蹿出来,尖声喊道:“李大夫!你闺女在坛子里!”
说着“噗”地喷出口绿烟,烟里浮现出往生洞最深处的景象——几百个冻梨坛子堆成金字塔,最顶上那个正在往外渗黑血,坛口封泥上按着个小手印......
第4节·血战仙堂
李保山盯着绿烟里那个渗血的冻梨坛子,眼珠子都快瞪出血了。他闺女的小手印在封泥上,指头细得跟柴火棍似的,印子发黑,像是中毒了。
“操你妈的灰三奶奶!”他一把攥住手术刀,刀尖“哧”地划开掌心,血珠子甩在地上,“啪嗒”一声炸开五瓣,跟朵梅花似的。
缺耳朵的黄皮子“吱”地尖叫,绿烟“呼啦”散了。洞里上百只黄皮子齐刷刷站起来,前爪捧着铜铃铛,“叮叮当当”摇得人脑仁疼。
李保山红着眼往洞顶冲,脚底下“咔嚓咔嚓”响——满地都是人骨头,一踩就碎成渣。小翠倒吊在钟乳石上,肚子里的耗子崽子“吱吱”乱叫,有几只已经顺着脐带往外爬,金镏子在黑水里闪着光。
“保山叔......用......用骨卦......”小翠气都快断了,手指头动了动,指向李保山怀里那截金婆婆的腿骨。
李保山猛地想起来——老太太临死前说过,她的骨头能指路!他“咔嚓”掰断腿骨,骨头碴子“唰”地飞出去,像箭似的钉在洞壁上,排成个北斗七星的形状。斗柄指的方向,黑水“咕嘟咕嘟”冒泡,底下隐约有个坛子形状的阴影。
“闺女!爹来了!”
李保山一个猛子扎进黑水里,冰凉的臭水呛得他七窍生烟。睁开眼一瞅,水底下堆着几百个冻梨坛子,全用红绳捆着,摆成个“灰”字。最中间那个坛子裂了道缝,黑血像蛛网似的往外渗,里头“咔啦咔啦”响,像是有人在挠坛壁。
他伸手就去够,突然腰上一紧——
那条花斑蛇不知啥时候追下来了,尾巴死死缠住他的腰,蛇脑袋顶着小翠那张脸,嘴角裂到耳根:“保山叔......别碰......那是灰仙的陷阱......”
李保山抡起手术刀就往蛇身上扎,刀尖刚碰到鳞片,“当”地迸出火星子——这畜生的皮比铁还硬!
小翠的脸突然扭曲,蛇嘴“咔嚓”咧到后脑勺,露出满口倒钩牙:“你闺女早死透了......现在坛子里装的是灰仙童子......”
黑水突然沸腾,几百个冻梨坛子“嗡嗡”震动,封泥“噗噗”裂开,每个坛口都伸出只惨白的小手!
***
李保山肺都快憋炸了,拼命往上游。刚露头喘口气,就听岸上“轰隆”一声——
洞顶塌了!
磨盘大的钟乳石砸进水里,小翠的惨叫声混在碎石里。李保山扒着石头缝往外看,浑身的血都凉了——
塌出来的窟窿里露出个水泥台子,上头坐着个东西:三尺高的黄皮子,穿着件褪色的日本军装,独眼戴着单片眼镜,前爪捧着个玻璃罐,里头泡着个双头婴儿!
“李桑......”老黄皮子的声儿跟破风箱似的,还带着关东军口音,“四十七年......终于等到你了......”
它一开口,洞里所有的铜铃铛齐刷刷响,震得人脑浆子疼。李保山眯眼一瞅,那玻璃罐上的标签都泛黄了,写着“昭和十八年特殊疫菌第47号”。
老畜生把玻璃罐往水泥台上一磕,“咔嚓”一声,福尔马林流了一地。那双头婴儿“哇”地哭出声,两个脑袋同时转过来——左边是王村长的脸,右边是金婆婆的!
“灰仙大人万岁!”岸上的黄皮子全跪下了,前爪捧着铜铃铛往脑门上磕。
李保山趁机爬上岸,摸到金婆婆那根断腿骨,猛地往水泥台上一掷——“噗嗤!”骨头碴子扎进老黄皮子的独眼,溅出股黑血。
“八嘎!”老畜生嚎了一嗓子,军装“刺啦”裂开,露出满身烂疮。它抓起双头婴儿往李保山这边一扔:“灰仙童子......杀了他!”
那婴儿在半空“咯咯”笑,两个脑袋同时喊:“爸爸......”
李保山愣神的功夫,婴儿突然“噗”地裂成两半,从里头蹿出几十条花斑蛇,每条蛇脑袋上都顶着块人皮——全是他接生过的孩子!
“天地无极......”李保山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手术刀上,“五仙镇邪!”
刀尖“嗡”地泛起青光,往地上一插——“轰!”
以刀为中心,五道血线“唰”地窜出去,在地上画了个五芒星。老黄皮子“嗷”地惨叫,身上的烂疮“噗噗”炸开,蹦出无数只白蛆。
双头婴儿变的蛇群撞在血线上,“滋啦”冒起青烟。李保山趁机扑向水泥台,一把抢过玻璃罐,罐底粘着张发黄的《遗体捐赠协议》——捐赠人签名栏里,赫然是他爹的名字!
“爹......你......”
老黄皮子“嘿嘿”乐了,独眼淌着黑血:“李桑......你爹当年......可是皇军的优秀合作者......”
李保山脑袋“嗡”的一声,眼前闪过他爹临终前的画面——老爷子攥着他的手,反复说“对不住屯子里的人”......
“放你娘的狗屁!”
一声暴喝从洞口传来,李保山一扭头——
金婆婆的尸首直挺挺地站在那,胸口的大窟窿里爬满了白蛇。老太太独眼冒血,手里攥着半截法杖,铀子弹头“滋滋”冒着蓝光。
“保山!砸了那玻璃罐!”
李保山抡起罐子就往水泥台上摔,“咣当”一声,碎片四溅。那双头婴儿“哇”地惨叫,两个脑袋同时融化,变成滩黑水里头裹着几十个铜铃铛。
老黄皮子“嗷”地蹦起来,军装“呼啦”烧着了:“你们......都要给灰仙陪葬!”
它一爪子拍在洞壁上,“轰隆隆”一阵响,整个往生洞开始塌方!
***
李保山抱着闺女的冻梨坛子往外冲,身后“噼里啪啦”往下掉石头。金婆婆的尸首挡在老黄皮子前头,胸口钻出的白蛇缠住老畜生的脖子。
“保山!接着!”
老太太把铀子弹头扯下来,猛地扔过来。李保山凌空接住,子弹头烫得他手心“滋滋”冒烟。
“按在坛子封泥上!”金婆婆喊完这句,就跟老黄皮子一起被埋在了碎石底下。
李保山哆嗦着掏出子弹头,往冻梨坛子封泥上一按——
“轰!”
一道蓝光冲天而起,坛子“咔嚓”裂成两半。里头没有骨灰,只有张泛黄的X光片,片上他闺女的肺叶里,密密麻麻全是黑点,跟往生洞的铜铃阵一模一样!
X光片背面写着一行字:
**“HL-47感染者第47号——李小花,2003年冬月十七殁”**
正是今天!
洞外突然传来“吱吱”的叫声,李保山抬头一看——
缺耳朵的黄皮子领着全屯子的耗子堵在洞口,每只耗子脖子上都套着铜铃铛。老畜生人立起来,前爪合十:
“李大夫,灰三奶奶请你当第47个守坛人......”
李保山咧嘴笑了,右手猛地插进冻梨坛子的裂缝:“好啊......老子这就送你们见真佛!”
他掏出铀子弹头往自己血呼啦的手心一按,“滋啦”一声,蓝火顺着血线“唰”地烧遍全身。在黄皮子们的尖叫声中,他抱着坛子冲向鼠群——
“轰!!!”
往生洞彻底塌了。
最后一刻,李保山听见闺女在耳边说:“爹,你看......”
他低头瞅见冻梨坛子的黑血凝成了冰,上头映出柳树屯的全貌——二十处毒源像烟花似的接连爆炸,火光中,几百个冻梨坛子的虚影升上半空,每个坛口都飘出个穿白衣服的小娃娃......
第5节·五仙锁魂
往生洞塌方的轰隆声还没散尽,李保山就被气浪掀出去老远。他摔在雪壳子上,怀里还死死搂着那个裂开的冻梨坛子,铀子弹头的蓝火“滋啦滋啦”往他肉里钻,右手烧焦的疤彻底烂穿了,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咳咳......闺女......”
他挣扎着爬起来,四下一片死寂。往生洞的入口被碎石堵得严严实实,就剩半截石碑露在外头,上头“五仙守土”四个血字亮得刺眼。屯子方向静悄悄的,连声狗叫都没有,可天上却飘起了红雪——那雪片子跟沾了血似的,落在脸上热乎乎的带着腥气。
冻梨坛子里那张X光片突然“哗啦”响了一声。李保山掏出来一瞅,片子上的黑点竟然动了,慢慢聚成个箭头形状,直指屯子里的化工厂废墟。
“保山......叔......”
微弱的喊声从雪地里传来。李保山扒拉开红雪,小翠半截身子埋在底下,肚子上那个血窟窿里爬满了白蛆。她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金婆婆的兽皮卦包,里头装着十三块人骨头。
“婆婆......让我给你......”小翠的手突然一僵,眼珠子“吧嗒”掉出来,滚到李保山脚边。他低头一看,那眼珠子里映出个画面:化工厂的毒气塔底下,站着个穿红棉袄的小闺女,正用蜡笔往地上画黄鼠狼......
“小花?!”
李保山顾不上浑身是伤,抓起卦包就往化工厂跑。路过村口老槐树时,树上那些白灯笼全变成了红的,灯笼底下吊着的不是铜铃铛,而是一个个小冻梨,梨把儿上拴着红绳,绳那头系在树杈上,跟上吊似的。
更渗人的是,全村老少都站在树下,低着脑袋,脚不沾地,让红绳牵着往化工厂飘。领头的正是王村长那副骨头架子,森白的肋巴骨上刻满了符咒,每走一步都“嘎巴嘎巴”响。
“李大夫......喝喜酒去啊......”
会计媳妇儿的脑袋突然转了一百八十度,冲他咧嘴笑,嘴角“刺啦”裂到耳根,露出满口黑牙。
李保山攥紧手术刀,从人堆里硬挤过去。那些人的身子冰凉梆硬,跟冻透了的猪肉似的。他刚冲到化工厂大门口,忽听身后“噗通”一声——
满囤跪在雪地里,正用螺丝刀往自己心口捅:“灰三奶奶......我给您老送童男来了......”
血“滋”地喷出来,在红雪地上画了个老鼠头。那血老鼠眼珠子一转,突然“活”了,蹿到化工厂的铁门上,“咔嚓”啃掉锁头。
***
毒气塔底下比往生洞还瘆人。
李保山猫腰钻进铁门,里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就听见“滴答滴答”的动静,像是有水漏。他摸出手术刀在墙上一划拉,“刺啦”窜起一溜火星子——
墙上密密麻麻挂满了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泡着个畸形胎儿,有的长着耗子尾巴,有的浑身鳞片。罐子上的标签清一色写着“HL-47实验体”,编号从1排到46。
最中间的操作台上摆着第47号罐子,里头空空如也,就贴着他闺女的照片。
“爸爸......”
脆生生的小嗓儿从背后传来。李保山猛回头,毒气塔的阴影里站着个小闺女,穿着红棉袄,手里攥着根蜡笔,正是他闺女小花!
“闺女!爹带你回家!”李保山红着眼往前扑,突然脚下一绊——“哗啦!”
地上全是冻梨坛子的碎片,每个碎片上都沾着黑血。小花“咯咯”笑着往后退,棉袄后襟“刺啦”裂开,里头钻出条花斑蛇尾巴:“爹......我早就是灰仙童女了......”
她举起蜡笔往自己脸上画,三划两划就勾出张黄皮子脸,嘴角咧到耳根:“您看......我跟灰三奶奶长得多像......”
李保山嗓子眼儿发紧,右手白骨“咔咔”响。他哆嗦着掏出金婆婆的卦包,十三块人骨头“哗啦”掉在地上,自个儿拼成了个“逃”字。
“走?”李保山咧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往哪儿走?柳树屯早让这帮畜生祸害成坟圈子了!”
他一把扯开棉袄,露出心口上那个黑乎乎的窟窿——那是铀子弹头烧出来的,里头“滋滋”冒着蓝火。
“闺女,爹最后教你个道理......”李保山抄起手术刀,“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但能跟畜生同归于尽!”
说着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刀尖直奔小花眉心。那孩子不躲不闪,蜡笔往地上一划——“轰!”
毒气塔底下突然亮如白昼,李保山这才看清,满地冻梨坛子碎片摆成了个巨大的五仙锁魂阵,每个碎片上都用血画着符咒。小花站在阵眼上,红棉袄“呼啦”烧起来,露出里头那身日本军装——
“昭和十八年......特殊疫菌第47号......”
小花的声儿变成了老鬼子翻译官的动静,手里蜡笔变成把南部十四式手枪:“李桑......你爹当年亲手接生的灰仙......今天该你送终了......”
枪响的瞬间,李保山右手的白骨突然暴长,“咔嚓”穿透小花的胸口。没有血,只有黑水“哗啦”涌出来,里头裹着几百个铜铃铛,每个铃铛里都爬出只白蛆,蛆背上全刻着“HL-47”。
“天地无极......”李保山把铀子弹头塞进自己心口的窟窿,“五仙......镇邪!”
蓝火“轰”地炸开,瞬间吞没了整个化工厂。火光中,李保山最后看见的是——
五个虚影从冻梨坛子碎片里站起来:白仙、灰仙、黄仙、柳仙、狐仙,齐刷刷冲他拱手。
毒气塔轰然倒塌,砸起漫天红雪。雪片子落在柳树屯的废墟上,慢慢凝成行字:
**“五仙归位,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