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在青铜鼎中结成新芽时,漕船正驶过干涸的云梦泽。楚砚秋的朱砂笔悬在《江山新策》卷首,墨滴里浮动着三百年前白薇坠崖的画面。
“要落笔了。“苏清寒的星纹断臂按在纸面,经络中流淌的辉光化作河道。白薇在船头撒下药种,发芽的植株缠绕成新问心阶——这次阶前没有石碑,只有戴幂篱的稚童在放纸鸢。
楚砚秋的笔尖触纸刹那,十二州地脉同时震颤。百姓家中供奉的御史印自行浮空,在夜空中拼成星图。药王谷旧址升起青铜鼎群,鼎中烹煮的不再是童男女,而是各州呈上的《吏治疏》。
“楚大人!“漕船后方追来艘小舟,少年捧着泛黄的《漕运亏空折》,“这是家祖在废墟里找到的!“奏折残页遇风即燃,灰烬中飞出万千萤火,照亮船头未竟的诗篇。
白薇忽然掀开幂篱,额间龙角已化作星纹。她将药杵插入甲板,杵身裂开处涌出当年素问收集的星光:“该重铸龙渊了。“
苏清寒的秋水剑自断一截投入药炉,黑龙残魂在炉火中哀鸣。楚砚秋割破手腕,血珠落入炉膛时,映出十二州百姓跪献旧奏章的虚影。
星夜子时,龙渊重光。剑身铭文不再是弑龙咒,而是各州稚童手书的《安民策》。白薇抚过剑脊时,药香凝成素问虚影:“这次换你们守三百年。“
新问心阶传来鼓乐声,楚砚秋抬眼望去——青冥山巅的修士正在帮农人引渠,官差腰间挂着测灵石改制的量雨器。戴幂篱的老妪在阶前煮茶,茶汤里沉浮着星火。
“尝尝新制的六月雪。“老妪递来的茶盏刻着御史印痕,“这种茶树需用弹劾奏章作肥。“楚砚秋饮下半盏,唇齿间竟有当年素问汤药的回甘。
苏清寒突然挥剑斩向虚空,裂缝中掉出块带血的玉锁。白薇接住玉锁轻笑:“原来在这里。“锁芯弹开的瞬间,三百年前楚怀舟藏匿的龙魂碎片汇入星图。
漕船行至入海口时,夜空中降下星雨。每粒星尘都是段未竟的奏章,在浪尖化作萤鱼跃入船舱。楚砚秋展开空白卷轴,鱼群在纸面汇成《海疆疏》。
黎明破晓时,十二州同时升起烽烟——不是战火,而是百姓焚烧旧奏章的青烟。烟尘在云端凝成新碑虚影,碑文由各地稚童轮流刻写,首行正是:
**「景和三百二十七年,废采龙旧制,立星火新约」**
白薇在船头栽下最后一株药草,果实裂开时,蹦出个青铜小鼎。鼎中飘出的炊烟里,浮现药王谷弟子耕读的画面。苏清寒的断臂星纹突然蔓延至脖颈,她望着水中倒影轻笑:“原来这才是蜕凡。“
暴风雨来临那夜,漕船驶入星雾。楚砚秋握剑立于船头,见雾中浮现万千舟影——有三百年前的官船,灭门夜的乌篷,甚至天机阁的玉舫。每艘船头都站着个提笔的虚影,在浪尖书写不同年号的《安民策》。
白薇突然将药杵抛入怒涛,杵身化作浮桥连接古今舟船。苏清寒踏上浮桥的刹那,星纹绽放如花:“该去还债了。“她的身影消散在三百年前的雨夜,补上了楚怀舟奏折缺失的一页。
风停时,漕船桅杆上缠满星藤。楚砚秋展开最新的《江山新策》,发现卷尾多了行小楷:
**「留白处,待后来者。」**
他望向船尾,戴幂篱的少女正在教稚童辨识星图。孩子手中的纸鸢忽然断线,载着未写完的诗篇飘向问心阶。阶前新立的无字碑旁,素问残魂化作的老槐开了第一簇花。
月圆之夜,楚砚秋在船头刻下最后一道剑痕。龙渊剑感应到十二州地脉苏醒,自行飞入云层。次日清晨,有渔人网起块残剑碎片,刃上星纹正与新问心阶共鸣。
白薇在舱内煎好最后一壶药,将药渣撒入星海。浮起的泡沫中,三百年前的青冥山若隐若现。她忽然轻笑:“你猜这次,是谁在刻碑?“
漕船消失在海平线那日,十二州下了场星雨。雨中夹杂着未燃尽的奏章残页,每个墨字都发了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