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指认凶手

宸朔王?

听上去应该是个王爷,可是王爷来这里做什么?

谢珉有些纳闷。

听到前方马车上的动静和骑兵落地沉重有序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向她们走了过来。

她壮着胆子抬起眼皮一瞟,没料到正好对上了那人的眼神。

他垂着眸,睫毛在下眼睑处投出一线刀锋似的影,像雪落在墨刃上。

她立刻垂下眼睑,心脏扑通狂跳,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长相,便因那周身威严的气势和淡漠的眼神而心惊。

缓了一阵,宸朔王已经走到了赵怀德跟前,她便低着头看着他玄色王袍上的银线蛟龙在阴云下泛着冷光。

“……嗯,本王听闻官道上发生了命案,闲来无事便过来瞧上一番。”冷冽低沉的声音响起,像未出鞘的刃,字尾压着塞外风沙的哑:“这案探得如何了?”

“……探、探得差不多了……”赵怀德哆哆嗦嗦,说话越来越弱,听上去毫无底气。

“凶手是谁?赵大人。”

男人声音不高,却如寒铁沉入冰水,字字清晰。

赵怀德跪伏在地,官袍沾上尘土,额角冷汗滑落,砸在泥地上洇开一片深色。他不敢抬头,只听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两下、三下。

短暂的沉默,仿佛陷入停滞了千年的死寂。

“回禀王爷,凶手已经死了。”

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宸朔王魏九嶷眸光微动,视线落到赵怀德身后那灰衣少年身上。

那人身形瘦弱,脸上沾染了黄土,碎发凌乱的垂在额间,看上去狼狈至极。

碎发后阴翳之下的那双琥珀色的眼却灿若星辰,宛若一汪清泉中氤氲着点滴星光。

“他是何人?”

“他、他……”赵怀德赶忙接到:“他是下官在擒获山匪时一并抓住的!看上去鬼鬼祟祟,甚是可疑。”

“草民只是一个不慎跌下山崖,无辜被卷入此事的采药人。”

魏九嶷周身的气势让她有些喘不过气,但仍强撑着挺直脊背,昂然答道。

“跌下山崖?倒是个会挑日子的采药人。”魏九嶷垂眸看她。

“你叫什么?”

“谢珉。”

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魏九嶷随意地将手搭在身侧玄铁剑柄上,指尖摩挲着其间所雕刻的龙纹。

“你如何确定凶手已死?”

谢珉将擦过血污的帕子摊开,黑紫色被白色手帕衬得触目惊心:“这是师爷心口处的血迹。常人的血液即便凝固也只会氧……变成深褐色,而他的血干透了却发黑了。”

“且血通常为铁锈味,会有一丝腥味,”她凑近闻了闻手里的帕子:“他的血里却有一股异香。”

谢珉继续说道:“小人之所以认定凶手死了,则是因为这几具尸体刀伤不同。这十余人中,只有师爷和小厮的尸首呈现出中毒的症状,另外十人的死因则是失血过多流血而亡。”

“小人检查了那十人的致命伤,伤口扁平开阔,长宽均匀,凶器应为普通弯刀,正好和一旁山匪所收缴的武器相契合;而师爷和小厮的创面则要窄上许多,更奇怪的是他们伤口的形状……有血肉撕裂的痕迹,并非整齐利落的切口,说明杀害他们的刀刃要么卷了刃,要么……”

“要么是锯齿刃。”魏九嶷眼中闪过一抹阴翳:“就像是……谢家的‘柳叶刀’。”

谢家?

什么谢家?

怎么跟她一样姓谢!

谢珉心头一跳。

她假装镇定,实则背后早已沁出一层冷汗。

“……王爷,小人认为真正的凶手已经死在山贼刀下了,至于山贼的首领,他看上去不太好……只怕是在缠斗中中了毒。”

魏九嶷突然屈指叩响剑鞘,吓得谢珉连忙垂下眼咬住了下唇。

视线中,魏九嶷迈步而来。

他俯身逼近时,谢珉闻到他袖间的冷檀香里隐约混杂着一丝有些熟悉的味道。

只是那抹味道稍纵即逝,她还没来得及去探究,腕上蓦然覆上的温度让她顿时一惊。

下意识想要抽出手,她纤细的手腕在魏九嶷的掌心中显得过分脆弱,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折断。他拇指抵住她跳动的脉门,温暖的触感激得她小臂泛起细小的战栗。

“你这采药人的手倒是生得细嫩,莫非平日采的是瑶池仙草?”

谢珉脉搏骤然加快,想要抽出手却无法挣脱。

“王爷说笑了。“她佯装镇定,“采药伤手,所以采药人都会用蜂蜡护手。“

魏九嶷没有说话,松开被他攥住的手腕,从谢珉手中取过那张手帕,随手扔给了身后的铁骑。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将谢珉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萦绕在谢珉鼻尖的味道也逐渐淡去。

魏九嶷的手下不知何时早已从马车中端出一个装着水的铜盆,待他洗净双手后又为他递上了帕子擦干。

“……既然凶手已经死了,那这桩命案也算破了。你说对吗?赵大人。”

“对、对!”

一直跪趴在地上的赵怀德方才一直不敢吭气,此时连忙点头如捣蒜地连声应答。

“既然赵大人说破了案——“他眼中寒芒闪过,“明日便将这些尸首悬于城门,曝足七日。”

“是……王爷!”

赵怀德只觉喉头发紧,一股死后余生的疲惫自心上漫开。

只怪自己得罪了朝中的大人物,被多方排挤贬谪到邺城这种荒凉之地,这才遇上戍边十载、杀人不眨眼的宸朔王。

……这北境,可是宸朔王的地盘。

“倒是本王疏忽,没发现赵大人跪了这么久。”

赵怀德慌乱地扶着头上的乌纱帽,胡乱从地上爬了起来,弓着身子一脸谄媚:“是下官被王爷的英明神武所折服,这才……”

话音未落,魏九嶷忽然挥手打翻铜盆。

哐当——

铜盆砸在赵怀德脚边,惊得他踉跄倒退。

突如其来的声响也将身后的谢珉吓了一跳,水面倒映出她凌乱的面容,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赵大人折腰的功夫,倒比断案强些。”

魏九嶷声音冷冽,似乎同方才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谢珉敏锐的察觉到他似乎有些疲惫。

“希望赵大人记得一件事——”

“不管是邺城,还是北境……甚至是整个昭宁国,”他半垂着眼。

“……它都姓魏。”

赵怀德扑通又跪,乌纱帽滚落泥泞,连忙对着魏九嶷磕头。

“王爷!下官知错了!王爷……”

他的额头重重撞到不算松软的地面上,立刻就变得通红,闷响阵阵响彻在官道上,一声又一声。

谢珉忍不住蹙眉,心情有些复杂。

赵怀德昏聩无能险些错判冤假错案,她的命也有可能搭进去,可见他这副狼狈的样子并不能让她感到大仇得报。

反而隐约察觉到自己似乎被卷入更加复杂的漩涡之中,怕是更难脱身。

魏九嶷早已习惯了这般场面,懒散的向赵怀德挥了挥手:“起来吧,这次便罢了。只是若赵大人还在打邺城山匪的主意……”

他薄唇轻启,漆黑的眸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北境的城墙缺几块压阵石,那时便用你的骨头充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