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夏日延长线

梅雨季的潮湿漫进画室，苏晚禾蹲在地板上整理旧画稿，忽然从《暴雨与蝉》的夹层里抖落张泛黄的电影票根。2015年7月19日，《菊次郎的夏天》重映场，座位号2排5座——她抬头望向正在给蝴蝶标本贴标签的沈砚之，他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票根边缘，像只想要展翅的纸船。

“那天你说急诊临时加班，”她晃着票根笑，颜料蹭花的指尖拂过他后颈，“结果散场时在影院后门看见某人，白大褂淋成半透明还假装路过。”沈砚之耳尖骤红，镊子夹着的金龟子标本差点掉在她发间：“怕你被雷阵雨困在影院，提前半小时把阑尾炎手术改成局麻。”

标本柜最底层的牛皮箱里，躺着本布满压痕的笔记本。苏晚禾翻开扉页，16岁的自己用蜡笔歪歪扭扭写着：“收集夏天的100种方式——第17种，把沈砚之买的橘子汽水冻成冰沙，看他耳尖红过瓶盖。”纸页间夹着干枯的向日葵花瓣，还有他偷偷塞在她铅笔盒里的润喉糖包装纸，背面用医用处方笺写着：“蝉蜕需阴干7日，就像我等你发现心意，刚好是高中三年减去7天。”

深夜暴雨突至，画室的窗玻璃开始共振。沈砚之从急救箱里翻出退烧贴，贴在她发烫的额角：“38.2℃，和当年你发烧画《夏眠》时的体温分毫不差。”他掀开亚麻画布，露出背后用医用胶带固定的便利贴，是他当年写的医嘱：“每两小时喂水200ml，画满三张速写才能吃冰淇淋——落款是‘实习医生沈某’。”

雷声轰鸣时，苏晚禾忽然指着标本柜顶端的玻璃罐：“那只翅膀沾着碘伏的蝉蜕，是不是你第一次给我处理伤口时掉的？”沈砚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18岁的自己笨手笨脚用棉签蘸碘伏，蝉蜕掉进消毒盘的脆响，混着她强忍着的笑声，此刻在雨声里格外清晰。他转身打开音响，播放列表自动跳转到《月光奏鸣曲》，第3分17秒处，能听见极轻的“嘶”声——是他当年刺破手指的闷哼。

凌晨雨停，沈砚之背着她走到老槐树下。树皮上的年轮又宽了一圈，当年塞录音笔的裂缝里，长出了嫩绿色的苔藓。他摘下听诊器贴在树干上：“听，这是树心跳的声音。”胸腔震动的频率透过骨骼传来，苏晚禾忽然想起他说过的话：“健康人的心跳是60-100次/分，而我每次见你，都在120次左右横跳。”

回到卧室，床头多了本手工相册。第一页是两人在便利店避雨的照片，他白大褂上的水痕晕染成不规则的圆，她发梢的水珠恰好滴在他汽水罐的拉环上。内页夹着不同年份的蝉蜕，旁边用极细的钢笔字标注着：“2018.07.05，她打翻玫瑰精油的夜晚；2023.07.14，她说‘我愿意’时，窗外蝉鸣突然齐鸣的瞬间。”

苏晚禾翻到最后一页，空白相纸中央贴着枚银戒，旁边是用蝉蜕粉末写的小字：“所有标本里，最鲜活的那只，此刻正窝在我怀里，把呼吸调成和我相同的频率。”沈砚之从背后环住她，雪松香水混着雨水的气息漫过来，他指尖轻点相册封面：“下一个夏天，要不要试试收集双人份的蝉鸣？”

她转身将脸埋进他颈窝，听着他加速的心跳声笑出声：“先把‘两人一猫’的标本册填满再说。”薛定谔不知何时跳上窗台，尾巴卷着半片蝉蜕，琥珀色瞳孔映着初升的朝阳——就像许多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午后，少年掌心的蝉蜕刚巧接住少女发梢的雨珠，在时光里凝成一颗透明的琥珀。

窗外，蝉鸣又起。这一次，没有倒计时，没有未说出口的心事，只有盛夏的风穿过标本柜的玻璃罐，将两个重叠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