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手术

“这个陈大人的底细,你们问清楚了没有。”

鸿运楼三层的鸳鸯厅里,金牙炳用烟枪撩开湘绣帘子。

瞧着街道上冷冷清清,巡逻的灯光在好几个街道外。

而在华人街区,粉灯靡靡,但阴暗处的铁笼里却时不时传出华工的哀嚎和哭泣。

蛇眼忠跪在波斯地毯上,膝下压着碎成两半的翡翠鼻烟壶——这是前段时间从合安堂香主房里搜出来的。

而合安堂的堂主,则是李德华在六大会馆里唯一的靠山。

只可惜,他早在一个月前,就因为一起鸦片走私案当了替罪羊。

“大人,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今下午的时候会馆的人也验证了虎符的真假。”

“那些同船的华工也根本问不出什么来,如果大人想的话,最好还是找霍尔德船长问一下......”

见蛇眼忠苦笑不止,金牙炳岂会不知?

但他和霍尔德可没什么交情,而且洋人也不一定会卖他这个面子。

至于说请客吃饭?找牵头的人又是一笔不小的资耗......

“哼!起来吧,瞧你那个德行,你可是我金牙炳的人!”

金牙炳将烟枪狠狠一磕,他可不是因为蛇眼忠打探不出陈默底细而发火的。

他更在乎的,是蛇眼忠被陈默三言两语唬住,丢的是他金牙炳的人!

“属下查清了,姓陈的带着一帮人往洗衣坊去了。”

蛇眼忠的腿上刚涂上膏药,金牙炳的手下就匆匆来报。

“大人,这次我......”

蛇眼忠还想着为今天码头上的失利找回场子,但金牙炳却摸了摸一旁的烟枪,突然开口:

“来人!给我备车,我亲自走一趟!”

“是!”

......

板房里的霉味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众人唯恐避之不及。

而陈默的官靴则踏过门槛,陷进半寸厚的灰絮里。

月光透过破窗照在妇人脸上,溃烂的褥疮正在蚕食她最后的生气。

“娘!”

大毛二毛三毛围在女人的身旁,紧紧握住她的手,想要将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女人重新拽回来。

陈默将三人轻轻拉到一边,看着呼吸都已经垂危的女人,他的眼中仍旧坚定。

当他掀开霉变的棉被时,三只肥硕的潮虫从肋骨凹陷处仓皇逃窜。

“取炭盆来!架上艾草!”陈默的银针在桐油灯上烧得通红:

“丑牛先把屋内的脏东西丢了,再帮我按住她的腿!花面虎去门外守着!”

“哦、哦!”

三小只连忙跑开,而坊内管事则看见陈默真的上手医治女人,不禁瞪大了眼睛。

他们只听过官老爷找人治病,可没看见过官老爷为人治病。

就连靠近些的洗衣男孩们,也纷纷放下手中的工作,伸长着脖子瞧着板房里忙碌的身影——

哪怕他们什么也看不到,但这稀罕事本身就是一种消遣。

要不是门口有花面虎把守,估计这些男孩都会一股脑地冲进去围观。

当然,外界的环境如何,也丝毫无法影响进入状态的陈默。

当银针的针尖刺入气海穴的瞬间,妇人突然剧烈抽搐,暗红的经血顺着草席缝隙滴落,在地面凝成诡异的符咒。

“抓住了。”

“放心,俺有的是力气!”

阿福递来的药箱里,双氧水瓶与艾绒并排而放。

早已烧得滚烫的手术刀被陈默握住,瞧着妇人身上的腐肉,陈默快准狠地就是一刀。

躺在简易木板上的女人连喊叫的力气也没有,她只有瞪大眼睛,感受着伤口的痛苦在不断侵蚀她的理智。

“为了你的孩子,忍着点!”

陈默清楚,眼下这种简易的环境下,要配置出麻沸散之物,没有条件也没有时间。

他只能将手术的时间缩短,尽可能地减轻这位母亲的痛苦。

手术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当接近尾声时,洗衣坊外却闹哄起来。

“都给我闪开!”

几个护院被金牙炳暴力推开,他手下的人也鱼贯而入。

洗衣坊管事们见情况不对,连忙跑向主楼的位置。

而那些洗衣男孩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不用谁的吩咐,便跪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陈大人呢?”

眼见后院无人,一身富贵之气的金牙炳咧嘴一笑,露出了极为标志性的金牙。

“陈大人暂时有事,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

花面虎瞥了一眼身后,他闻到的血腥气息愈发浓郁,知道现在的陈默需要时间。

可花面虎此话一出,顿时让面前的金牙炳哈哈一笑。

随即——

啪!

一鞭子狠狠地抽在花面虎的身上!而花面虎也结结实实挨了这下!

那带刺的钢鞭,生生划破花面虎的衣袍,连着棉絮将一块血肉钩出!

“倒还算懂规矩,不愧是之前跟着李大人的,”金牙炳见花面虎一声不吭,倒是点了点头:

“记住,你只不过是一条狗,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三道四的。”

“我只问你一遍,陈大人在哪?”

瞧着金牙炳得意似地挥动鞭子,花面虎闭上眼睛,已经准备好迎接第二记鞭挞。

而就在金牙炳皱眉,准备给眼前的花面虎一些教训的时候,陈默略微虚弱的声音这才从板房内传出:

“是炳爷吧?这么晚了,来这里干什么?”

“张大人好雅兴啊,来洗衣坊体察民情?”

见陈默染着一身血污从板房走出,金牙炳有些猜测不到眼前人的意图。

“只是顺路的时候帮一下忙罢了。”

陈默向前走去,那一身官服加上可憎的臭气,还有大面积的血迹,这一切都在冲击着面前的金牙炳。

这么大晚上的,跑到这里来杀人?

居然还亲手杀?

金牙炳吞了吞唾沫,他在这里混了这么久,陈默身上的血迹一看就是新鲜的。

啧,怎么撞到这样的晦气事?

他本想看看陈默大晚上地到访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

可没曾想,从陈默的外貌以及背后板房一地的血迹来看,他的确是在做某些“见不得人”的事。

并且,这种事情很忌讳有人打扰......

“对了,炳爷,”陈默擦去额头上的冷汗,一道残红挂在脸上,看起来格外瘆人:“你和李大人的事情,我都晓得了。”

“按之前的规矩,咱们是不是应该等货清好了,这才见面啊?”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