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刚过九点。
医护们渐渐也忙了起来，进进出出的病患扫去了大家最后一丝慵懒，大型牛马纪录片现场再度开拍。
急诊外科办公室。
类似的场景正在上演。
“你说我命怎么这么苦啊，医院就不能多招几个麻醉医生吗......”
麻醉医生高建在李凡面前碎碎念。
“手术病人我见过了，你不先过去谈一下麻醉方式，跑来盯着我干吗？还有，我得提醒你......
这家老太太有点难缠，患者是她儿媳，还是个孕妇，老太太觉得麻醉会伤到孩子，扬言出事一定要保住小的，你自己琢磨琢磨怎么沟通麻醉吧。”
李凡一边做术前准备，一边提醒。
高建眉毛都快纠结成了麻花，他在来之前就听护士说患者婆婆很恶心，说的那些话简直碎人三观。
现在听李凡这样一解释，高建都快被气笑了。
这老太婆什么时候死啊？
他要去乡下放炮竹庆祝！
太气人了！
“对了，你们科谁去主刀？”
“我。”李凡无奈道。
高建眼睛一亮，“哈哈哈”笑了起来：“那待会我们一起过去，你是主治医生，在家属面前也好说话些。”
“行，只能这样了。”
李凡内心忐忑，脸色有点不太好。
他早就是手术室的老鸟了，浑身上下都是心眼，而且深得王海真传，遇到这种搅难缠病人，下意识就想甩锅。
只可惜现在办公室没人。
这锅，没人接得住！
正当李凡愁容满面的拿着手术同意书走出办公室大门时，李西北的声音忽然突兀的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李凡老师，有手术？”
好嘛！见缝插针看碟下菜，这货真是够现实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喊李凡，现在风水轮流转，野鸡变凤凰，眨眼对方就成了李凡老师。
走廊那头，大李医生的心情顿时明朗，望着快速接近的小李医生，他第一次觉得这小伙子亲切许多，顺带着连后面那小胖子也变得比早晨可爱了。
锅有了！
不是，是有人来接锅了。
李凡赶紧冲对面招手。
“快，有手术！就等你了！”
......
“这台手术有点特殊。”
“患者家属不是很好沟通，总觉得麻醉对胎儿有影响......”
路上，新加入队伍的两位同志，正在接收来自李凡的情报。
他说的挺认真的，关于手术这块没有任何隐瞒。
李西北奇道：“真瞧不出来，我以为这种事只有在七八十年代才会遇见，怎么金陵还有这样的恶婆婆？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这老太婆该不会都忘记，自己是公是母了吧？”
“小李！”
李凡低声制止李西北的胡言乱语，后者嘿嘿一笑。
“懂懂懂，我不就是有点生气吗？”
“那也要注意影响，这种人喜欢无理取闹，万一病人家属听见，跑去医务科投诉你，岂不是自招麻烦？”
李凡这人小肚鸡肠，但心眼不坏，听见李西北嘀嘀咕咕，还是没忍住教育了一番，毕竟怎么说也是自己组里的医生，真要是出什么问题，王海说不定还要怪他没带好新人。
李西北对此就呵呵了，反正自己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这位老师是？”
这时他注意到了旁边的麻醉医生。
“麻醉科高建，急诊手术室常客。”高建主动打招呼。
“高老师好，李西北！”
二人互报家门，高健笑着点了点头。
如何跟病人家属做术前沟通，也是医生职业生涯中的必修课，李西北当然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虽然网上有很多资源，可以学习手术方式，也可以学习同行对各种病症的解析，并且交流经验心得，但关于医患沟通却不常见，只要医生和家属出现在同一篇文章里，肯定就是些耸人听闻的负面案例。
诸如：某某医院医生，无手术指征给病人开刀，导致切除正常肠管；某眼科医生被家属误伤等的新闻......
四人说着话。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手术谈话室。
“你们好。”
李凡推开门走了进去，主动介绍：“这位是麻醉科高医生，这位是外科李医生，本次手术由他们和我一起进行。”
三位病人家属一字排开坐在对面，都不等麻醉老高说话，中间那个老太婆就迫不及待的站起来问：“医生，病人是我家儿媳妇，我听别人说打麻醉会影响胎儿智力发育，可以不打麻醉吗？”
嘶！
老太婆的第一句话，直接把他们整不会了。
贴脸开大属于是。
“老人家先别激动，坐下慢慢说。”
高建示意她坐下，笑道：“病人的情况我看过，现在怀孕21周。我查过相关案例，在这个孕期也有病人因为甲亢，打全麻做甲状腺切除的案例，但不能保全麻对胎儿智力有没有影响......”
高建忽然停顿了一下。
但是！
李西北默默在心底帮忙转场。
果然，高健的下一句就是：“但是吧，我的建议是腰麻，也就是做硬膜外阻滞，把对胎儿的影响降到最低。”
高建多精明的一个人啊，直接绕开老太太的问题，这种事情他可不敢保证，同样也不能保证！
因为谁也不知道，手术台上的病人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可只要在他们身上发生一次，那就是自己一辈子都洗不清的污点。
“这怎么能行？”
老太太急眼了。
“怎么不行呢？腰麻是目前能将风险降至最低的办法！当然，我只是给你们提出合理科学化建议，具体采不采用，接不接受，还需要病人自……”
老高正说着，就被病人老公站起来强势打断。
“我们的意思是不打麻醉！”
“对！医生，这个孩子对我们家真的很重要，要是情况危急，可以先保小孩吗？”老太太也激动附和。
我尼玛的，畜生啊！
这里没有李西北说话的机会，他只能暗骂妈卖批。
做手术不打麻药？
这他妈跟杀人有什么区别？
真新鲜！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畜生的一家人。
高健听到这话也不知道怎么接，反正动手术的又不是自己，他下意识把目光转向边上的李凡。
“......”
李凡无声叹了口气。
本来他还准备看麻醉科的热闹，可这老太婆却不按套路来，直接从担心麻醉变成了要求放弃麻醉，矛盾直指急诊外科。
我去你奶奶个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