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海余烬

暴雨倾盆的深夜,林知许蜷缩在急诊室走廊的长椅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消毒水的气味混着雨水的腥涩,刺痛她干涸的双眼。手机屏幕第三次亮起,是季沉舟发来的消息:“别再纠缠,我和晚晚马上订婚。”

玻璃门外,一辆黑色迈巴赫疾驰而来。林知许浑身发冷,看着季沉舟抱着昏迷的苏晚冲进医院,白大褂下摆被雨水浸透,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那是她曾经最熟悉的背影,如今却成了最锋利的刀。

七年前的医学院,季沉舟是天之骄子,而林知许不过是个靠助学贷款度日的寒门学生。在解剖室的福尔马林气味里,他笑着把解剖图谱递给她:“我教你,别怕。”那些挑灯夜读的时光,他的手指总会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在她耳后别上一朵野雏菊。

变故发生在大三那年的台风天。林知许的父亲突发心梗,她跪在急诊室门口求季沉舟帮忙。他握着她冰凉的手,眼神坚定:“等我做完这台手术。”可当她浑身湿透地冲进手术室,看到的却是季沉舟握着苏晚的手,轻声安慰着因低血糖晕倒的富家千金。

从那以后,季沉舟的世界里再没有林知许的位置。他成了苏晚的专属医生,陪着她环游世界,在社交平台晒出的每张照片里,都有苏晚明媚的笑容。而林知许在医院的地下室里啃着冷馒头,熬着一个又一个夜班。

“林护士,302床病人需要换药。”护士长的声音打断回忆。林知许深吸一口气,推开门的瞬间,与坐在病床边的季沉舟四目相对。苏晚娇弱地靠在他肩头,腕间戴着的,是林知许曾经送给季沉舟的情侣手链。

“知许?”季沉舟的声音带着惊讶,又很快冷下来,“原来你在这里工作。”苏晚挽住他的胳膊,笑得甜美:“阿舟,她就是你说的那个纠缠不休的同学?”林知许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转身时听见苏晚轻声说:“这种人,就该离我们远一点。”

深夜的值班室,林知许咳出血丝。肺癌晚期的诊断书藏在储物柜最底层,确诊那天,她独自在江边坐了整夜。手机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你爸的透析费又该交了。”

季沉舟的订婚宴定在半岛酒店。林知许穿着最旧的白裙,站在宴会厅外。透过雕花玻璃,她看见季沉舟为苏晚戴上钻戒,宾客们的掌声如潮水般涌来。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她慌忙捂住嘴,指缝间渗出的血滴落在地毯上。

“林知许,你果然阴魂不散。”苏晚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眼神里满是厌恶,“当年要不是我爸资助你上学,你以为你能念完医学院?”林知许浑身发冷,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助学贷款总能准时到账,为什么季沉舟突然对她态度大变。

“你以为阿舟真的爱过你?”苏晚凑近她耳边,“每次提起你,他都觉得恶心。”林知许踉跄后退,撞翻了一旁的香槟塔。季沉舟闻声赶来,看到她狼狈的模样,眼神里满是嫌恶:“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林知许的泪水夺眶而出:“季沉舟,你还记得解剖室的野雏菊吗?还记得台风天的承诺吗?”“够了!”季沉舟打断她,“我从来没爱过你,别再用这些谎话博同情。”

暴雨再次倾盆而下,林知许在雨中狂奔。她跑到曾经和季沉舟常去的海边,海浪拍打着礁石,仿佛在嘲笑她的愚蠢。手机在包里震动,是医院发来的消息:“林护士,你父亲情况危急。”

当她赶到医院时,父亲已经停止了呼吸。她跪在抢救室门口,哭得撕心裂肺。季沉舟赶来时,只看到她抱着父亲的遗像,眼神空洞得可怕。“我爸临死前,还在念叨你的名字。”她抬头看着他,“他说,那个救了他女儿的季医生,一定是个好人。”

季沉舟的脸色瞬间苍白。林知许从包里掏出诊断书,轻轻放在他手上:“肺癌晚期,还有三个月。其实我早就知道,苏晚的父亲资助我,是为了让我离开你。但我不甘心,我总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

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裙。季沉舟伸手去扶她,却被她躲开。“季沉舟,别碰我。”她笑着流泪,“我怕脏了你的手。”转身时,她听见身后传来季沉舟慌乱的呼喊,却没有回头。

一个月后,季沉舟在整理苏晚的书房时,发现了当年的资助合同。合同上的签名日期,正是他和林知许决裂的那一天。他发疯似的冲到医院,却只看到空荡荡的病床。护士递给他一封信,林知许娟秀的字迹跃然纸上:

“季沉舟,我把所有的爱都留在了解剖室的夏天。那些野雏菊,那些承诺,就当是我做过最美的梦。别来找我,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季沉舟跪在医院走廊,终于明白,他亲手毁掉了世界上最爱他的人。窗外的雨依旧在下,而他的世界,永远失去了那束最温暖的光。多年后,每当他走过解剖室,总会想起那个扎着马尾的女孩,还有她耳后那朵永不凋零的野雏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