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伯里克学院(5)
- 我和死骸干架的那些年
- 喝可乐的菊花茶
- 4798字
- 2025-05-10 16:06:22
“好的,我知道了,他的入学测试取消,暂时停课,等我回去处理,还有这件事情列为最高保密事件,不许外传。”坐在阴影里的老人挂掉了电话。
他看向窗外,接连的浪潮漆黑一片,黑色的海水链接着同样漆黑的天空,像是无止境的深渊。而他们下方,船上微弱的灯光像是黑夜里的昙花,狂风暴雨摧残着它,船身激起十多米高的水花,在暴风雨中简直要被惊涛骇浪掀翻。
“孩子,这次的任务你可以拒绝,没人会怪你。”校长看向机舱的一侧。
机舱的一侧坐着一个女孩,估摸十三四岁,右眼戴着一只黑色眼罩,身上的白布裙子因为她那过于瘦小的身形而显得有些松垮,就像风中摇曳的小白花般脆弱不堪。她的皮肤很白,甚至有点病态的惨白,整个人看上去就好像失去了生机一般,毫无生气地坐在那里,仿若被世界遗忘的孤独存在。
女孩缓缓起身,没有看校长。
“好吧……”校长的声音透露着无奈。他拉开舱门,狂风夹杂着雨水扑来,这是难得一见的雷暴雨天气,所有船只都被迫停港,只有像他们这样的疯子才会出海。
“这不是普通的雷暴雨,是元素风暴,很强。”女孩淡淡开口,“它要来了。”
“深海之王么……”老人的目光望向远方的的海面,狂风和雨水在怒吼,天地间一片混沌,海面如山峦般起伏,就像《圣经》中耶和华降下的那场灭世的洪水。
螺旋桨切割着暴雨,直升机悬停在船的上空。
“校长!时间快到了!”驾驶员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
“平安归来,你的姐姐们还在等你呢。”校长放下了绳梯。
古籍区的书架一直顶到天花板,用硬木板制成,书架上陈列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精装书籍,最上方还有一些用密封罐封着,要想查看必须在特定的真空环境里查看,因为它们太古老了,在接触空气的几分钟内就发生变化,可能是文字褪色也可能直接碎成渣。
这里是学院最重要的地方,位于地下四十米,用六十厘米厚的特殊材料与地面隔开,配置最高的安全防护,指纹、虹膜、声纹缺一不可,就算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这里顶多就是擦破点皮。
车轮碾过地板的声音的声音响起,红灯闪烁得越来越快,随着声音的接近,危险指数逐步升高,逼近报警的阈值。
车轮声停在门前,一张黑卡划过卡槽,几秒后,警戒值回落,激光扫描断电,摄像机集体断电,安全系统的警示灯转为绿色,大门打开。
一束蓝色的灯光从天花板上投下,一个女人出现在淡蓝色的灯光里,神情严肃。
“这么晚了还不睡,来这里找我谈心吗?江岁教授。”
“薇斯娅,这是你的AI还是本人?”江岁遥控着轮椅缓缓前进,“没睡的话叫你本人出来吧,大晚上的,怪冷清的。”
淡蓝色的灯光熄灭了,十多秒后重新投下,女人的投影重新出现。
“我说大半夜的谁啊,是小岁岁啊,怎么?大半夜的不窝在被窝里看腐女动漫,来我这做客来了?”女人一脸殷勤,“要吃点夜宵吗?我送过去。”
“我才没看腐女动漫!”江岁差点跳起来——如果她跳的起来的话,“不吃!大晚上吃夜宵容易发胖。”
“行吧,那这蛋糕我就自己吃了。”女人的语气有点可惜。
“别说这个了,我拜托你找的东西呢?”
“四区,第八排第七号。”女人回答,“我先回去休息了,你自便。”
“没有取书机吗?”江岁拍拍自己的腿,“你看我像是会爬梯子吗?”
“那里的文件都是纸质的,你只能自己上去拿。”女人耸耸肩,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不过没关系,有人已经帮你取好了。”
大厅上方亮着的水晶吊灯驱逐了原本黑暗阴冷的气氛,放眼出去除了书柜就是一排排的木质长桌,这些书桌的年代已经颇久了,擦得能当镜子用。
长桌尽头的一盏台灯亮着,桌前坐着一个老头,穿着白背心,脑袋比顶灯还闪亮,几撮稀疏的头发耷拉在四周,标准的地中海造型。
“嗯?你怎么也来了?”威廉听见有人接近,抬头看去。
“来查资料的,关于我的学生。”江岁说,“你呢?也是来找资料的?”
“关于林子阳的?那倒没错。”威廉一撩他那不剩几根的头发。
“你对他这么上心?”江岁摇着轮椅,在桌边停下。
“你不是对他也很上心?”威廉白了她一眼,“我还记得你听说你要带的学生是校长的侄孙,前校长的孙子,你兴奋得一晚上没睡,大半夜跑来找我拿资料,叫我帮你写教案。”
“在这里任职的教授都想拿到终身教授评定,无一例外。”江岁笑笑,“如果我可以拿到评定,那我将是这所学院最年轻的终身教授,说出去我可以在业内横着走。”
沉默了一会,她开口问道:“所以,你找到了?”
“何止是找到了……”威廉一只手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把桌上的古籍推了过去,“石板上显示的是古诺尔斯语,Geyr nú Garmr mjök fyr Gnipahelli, festr mun slitna en freki renna, fjölð veit ek fræða fram sé ek lengra um ragna rök römm sigtíva,意思是加姆在Gnipa之穴前狂吠不止,锁链就要断裂,巨狼就要逃脱。我知晓诸多古老智慧,能预见遥远未来,关于诸神命运的终极决战,强大胜利者的终局。出自《诗体埃达》中的《巨人瓦夫苏鲁特尼尔之歌》,讲的是奥丁与智慧巨人瓦夫苏鲁特尼尔进行智慧比赛的故事。”
他又说道,“另一段话,Sól tér sortna,sígr foldí mar, hverfa af himni heiðar stjörnur. Geisar eimi ok aldrnara, leikr hár hiti við himin sjálfan,太阳变暗,大地沉入海水,众星闪耀着从天上坠落。蒸汽与火焰在发酵,直至火焰高跃将天穹烧毁。以及最后的——我曾凝视远方,诸神的命运已经在灰烬中注定。你知道这里讲的是什么。”
“诸神黄昏。”江岁说,“北欧神话的一个特点就是那些神总有一天也会死亡,有生必有死,神明也不例外。在古代北欧人看来,诸神也会像人类一样,有死亡的那一天,经过了肉体的死亡,而后达到精神的永生。”
“‘翠玉录’从未有过如此详细的文字,也从未有过如此强大的共鸣。”威廉说道,“我详细读取了校长在中国的那场行动,那两只死骸是冲着林子阳去的没错,但是行动中出现了意外,林子阳意外接触到了‘永别’。”
“‘永别’?我记得那家伙不是前校长留下来的吗?”江岁质疑地抬头,“我没记错的那从血腥年代传下来的老家伙,用中国的话来说那是一把灵器,是有‘灵魂’的。根据记载来看,除了前校长那个老怪物,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够使用它。”
“现在有了。”威廉说,“林子阳不仅唤醒了‘永别’,还成功地发挥出了它的力量,从现场来看威力大概有前校长的三分之一。”
江岁翻着文件,摸着下巴,“‘翠玉录’的文字,‘永别’的唤醒,它们都是依靠‘碎片’制成的家伙,都是有灵魂的,对元素的流动和生命的本质有着更深的理解。我们还在体检的时候采了他的血,他的血和‘碎片’相性出奇的好,这意味着他的‘灵魂’很强大,他身上一定有些我们看不到的东西,这里涉及到一个古老的概念,甚至有可能是王……”
“江岁!”威廉突然喝住了她,眼里闪着凌冽的光。
江岁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马上捂住嘴。
两人对视一眼,四下看看,确定图书馆只有他们两个人,那个女人并不在监听他们。
“我没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不排除这种可能,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会被送上审判庭或者解剖台。”江岁说,“你知道的,他是一个异类。”
气氛沉默了一会。
“我们很早就不研究这个话题了,而且现在也不可能有它的出现。”威廉缓缓开口,“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我们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拜托,看在前校长的份上咱就别提这个该死的词了,他要是知道自己的亲孙子会被送上审判庭或者解剖台,他会把棺材板掀了跳出来的。”
“我不是从前校长那个时代过来的,但是我听说郑名功那个老头挺受人尊敬的。”江岁合上古籍,“学院里很多老教授听说前校长孙子来了,恨不得马上见上一面,能和我具体说说么?好歹也是我学生,没什么了解可不行。”
威廉看着她的异瞳,五秒后他合上面前的古籍,往椅背上一靠,“也对,你不是从血腥年代过来的……”
江岁表示洗耳恭听。
“在最开始清理死骸的时候,我们没有像样的武器,全靠人命去填,‘赴死者’就是这个意思,学院里的很多老家伙都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把脑袋别在裤腰上,那个年代一次C级任务的死亡率高达80%,每个出任务的家伙都要写遗书,那是学院史上最黑暗的时代。”他撑着额头,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当时我们都看不到希望,后来在一次次交锋中,一个新的概念被提出来,‘初王’,死骸之王,这个世界最接近神的存在,人类之敌。”
“我知道这个概念,前校长提出的。”江岁说。
“是啊,他提出的,他不仅提出了这个创造性的观点,还改进了‘灵印’,使其变得更安全,能帮助实验体更安全地进化从而掌控‘骸灵’,可以这么说,当时他的出现照亮了我们黑暗的道路。”威廉说,“你知道‘金乌’吗?”
“‘金乌’,太阳之神,据说掌管着太阳的权能,它还促成了‘十日’事件,那是学院史上最大的失败。”
“金乌……金乌……对……火鸟……”威廉突然急促地喘着粗气,手不停颤抖,牙床也在打颤,鼻涕眼泪止不住地流下。
“哦……见鬼……你多久没喝酒了?薇斯娅!我需要酒精!”
“不不不……”他连连摆手,从兜里颤颤巍巍地拿出一壶酒,扭开盖子就往下灌。
烈酒滑入喉咙,一股热流瞬间遍布全身,也让他躁动不安的心安分了下来。
看他平复了下来,江岁继续说道:“据说它在西伯利亚复苏,把一整个小镇当成它的祭品,那也是学院史上第一次成功活捉了‘初王’。后来它逃脱了,促成‘十日’事件,也是最失败的一次围剿,二百多名专员死在它的火焰下,前校长被迫辞职谢罪,学院被迫转移阵地,你是当时的副指挥……”
“他不是辞职谢罪,是董事会逼他辞职的,好扶持他们的傀儡上位,把他一生的心血据为己有。”威廉打断了她,“他在位的时候没人不尊重他,因为他提出了很多奇妙的假想,没有哪位前辈能比他的贡献更大了。”
“怪不得你们提到那个名字变脸比翻书还快。”江岁说,“但董事会的计划也没成功,他弟弟最后当上了校长,而他选择了隐退。”
“我们向董事会提出了异议但是全被驳回,我恨就恨在没能发动一场大规模的集体辞职把他留下。他最后选择了空手回家陪老婆孩子,而我们站在他的肩膀上做到了一切,所以我们都忘不了他的恩情。”威廉声音颤抖,“我和霍尔克他们甚至发过誓,只要我们还活着,只要郑老大需要,保证随叫随到,结果呢?在他突发脑溢血的时候我们这群老家伙在喝酒狂欢庆祝实验的突破,把他丢在数千里外的地方等死。”
“这不怪你们,事发突然,没人能够反应过来。”
“是啊,没人能够反应过来……”威廉一下子萎靡了起来。
气氛陷入沉默。
“我这么说不是因为郑名功校长。”威廉喝了一口酒,“我得承认我很看好林子阳,有一部分是因为前校长……但是我更多看重的是那孩子的潜力……”
江岁没有说话,沉默地听着。
“从加入学院以来,我处理过一起SS事件,七起S级事件,十六起A级事件,三十四起B级事件……”威廉又喝了一口酒,“多次任务让我意识到一件事,在‘碎片’和‘骸灵’被当成武器的那一刻,世界上就没有所谓的神了,他们都会被杀死,埋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他喝干了最后一口酒,“但是‘十日’事件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骸灵’只是让我们能有资格和它们对视,但我们还是人类,再怎么强也扛不住加特林一梭子,我们终究是脆弱的……我们需要天才,像林槿、里卡多那样的精英,而不是无谓地送死……”
“可是那种东西不是理论能够解释的。”江岁盯着他的眼睛,“你和校长真的要袒护他么?如果我们的猜想正确……”
“别管那个破猜想了!它只是一个传说!”威廉不知怎的怒吼起来,原先他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但下一秒他就像一头雄狮……一头秃了的雄狮。
“你们还是要袒护他,对么?”江岁说,“我知道校长把他安排给我是什么意思,一个天才被安排给了学院里最废的教授。他是我拿到终身教授评定的法宝,作为交换我要负责帮他摆平可能存在的威胁,这些威胁可能光靠‘教授’的头衔摆不定,这时候就需要我的另一个身份了,对吗?”
威廉不语,沉默地看着她。
江岁说的没错,她今年二十二,按照规定她只能当教授的助理,而她现在却是一个正牌教授,还能参与终身教授的评定,这并不是单靠学识就能办到的。林子阳被安排给她确实是有意为之,这后面涉及校董会和庞大的利益纠葛,校长想用江岁这层关系来保护他的侄孙。
“威廉老头,我是很馋终身教授这个位置,但我不是傻子。”江岁死死盯着威廉,“这个学生给你或者霍尔克都是更好的选择,但偏偏落到我头上……说真的,我真的以为天上掉馅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