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生的十字路口不只有红绿灯（1）

林子阳从酒店出来的时候，雨水浇在他身上，他才终于有了那么点回归社会的实感。

“走吧，我送你回去。”林槿在背后给他撑了一把伞。

她走到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车，一辆黑色的巴博斯G级。

林子阳心说你们这组织事多有钱啊，昨天的川崎已经给他开眼了，现在来看……眼开的小了。

“走吧，别愣着。”

雨还在下，司机麻利地换挡加油，这台钢铁野兽轰然提速，利刃般劈开雨幕，滑入车道。

“去哪？”林槿转着方向盘，在红绿灯前停下。

“啊？”林子阳没反应过来。

“去哪？”林槿又重复了一遍，“你不是那种放学后就回家做作业的好学生，所以我们去哪？不说话的话就把你扔到半路，你自己走回去。”她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

沉默了一会，林子阳抬头：“回家吧。”

“回家？”林槿挑眉。

“怎么了？”

“我说了，你不是那种放学后回家做作业的好学生，网吧和台球厅才是你们去的地方。”林槿缓缓停在路边，看向车窗外，“喏，你同学。”

林子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陈驰和他的几个小弟还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孩站在网吧门口。网吧二楼就是台球厅，那是他们常去的地方。但是林子阳游戏和台球打的都不行，如果不拿出点好处，他们是不会带他一起玩的。

“不去找他们吗？”林槿问道。

这时候陈驰不知道和女孩们说了什么，手很自然地搭在一个女孩身上，女孩笑着说了什么，他就在她的腰上乱摸。

“不去，回家。”林子阳说。

“好的，大侄子。”林槿戴上墨镜，转动方向盘，拐上一个路口。

“我去！好帅！”陈驰看着那辆豪车，眼睛瞪的发直。

车驶入老城区，在路边停下。

“你自己上去了，我还有事。”林槿递过去一个纸包，林子阳打开一看，是一台黑色的手机。

“你的那台二手机昨晚已经烂了，这是给你准备的新手机，特殊定制，从二十楼扔下去都摔不烂。”林槿解释，“有什么问题联系我就行，我的号码在备忘录里面。”

“顺带一提，”林子阳刚准备下车，林槿突然叫住他，“它的后台是实时监控的，无痕浏览对它来说没用，依然可以查到你的浏览记录……嗯，你懂我什么意思就行。”

林子阳有种兜裆布被抽了的感觉。

他一路小跑上楼，从一旁的消防栓里找到了备用钥匙。

推开门，外婆正在搞卫生。

“又去网吧玩了？一晚上没见你回来。”外婆麻利地把抹布扔进桶里，“不是说反对你去网吧玩……但你能玩出什么来？你妈已经疯了，她刚刚打电话向我来要钱……”

林子阳现在脑袋里和浆糊没区别，回到家一下子就委屈起来了，有点难过，但在外婆面前还是装出正常的模样，不让又要被念叨了。

“要钱干什么？去养她那什么干弟弟，我心脏要给她气停掉……她已经疯了，阿宝（林芳芳小名）你看她那样，天天关在房间里，你不敢疯啊……”外婆一边念叨着一边把他的衣服整理了出来，“去去去，去洗澡，不说了……去洗澡……”

林子阳没说话，接过衣服钻进卫生间，热水让他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

简单淋浴过后他大字躺在了自己的床上，想着入学的事。他不敢跟外婆讲那个舅姥爷，他也不敢说这一天下来发生的事让外婆担心，因为家里已经够吵闹了。

他生活在这个普通家庭十八年，那个老人当年的事外婆从来没有跟他提过，也许他不仅瞒着自己，连他老婆也瞒着。

死骸、骸灵……童年的梦想真的成真了，他看着林槿给他的那台手机，通讯录里只有她和那个舅公的名字，他只要发条信息过去……巨大的直升机从天而降，少年穿上黑风衣，风衣下摆在空中猎猎作响……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能不能适应还是一回事，昨天他就差点嗝屁，而且他真不觉得自己有那种能力去面对那种怪物。

如果没搞错，他的未来就是去个大专，出来打螺丝，然后谈个快餐恋爱，运气好也许能结婚生子，然后给孩子挣奶粉钱和学费，最后等孩子长大了给自己挑块墓地，一眼望到头的生活。人就是这样，平凡久了就不会相信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

近几年反诈宣传的力度很大，林子阳有点担心自己是被骗去搞诈骗的猪仔。

他揉了揉喉咙，喉咙现在还有点疼，林槿承认是她打的，因为他那时候在发疯……

想到这里他突然记起点什么，他记得自己确实拿着把刀在乱挥，还砍伤了什么东西。

当时他只想把刀递给那个叫林槿的表姑，帮她处理一下那条大蜥蜴的幼崽，然后莫名其妙地想哭，再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害怕，等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酒店的大沙发上，绑的严严实实。

“叮咚——”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划开屏幕一看，林槿给他发了份文件。

林槿的社交头像是个Q版的海绵宝宝，简洁的界面。

他点开那份文件，文件开头是一段话：

——伯里克学院是位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一所私立大学，成立于1898年，至今已有一百二十多年的历史，一直致力于向拥有特殊才华的学生提供高质量的教育，目前他们已经成为各个领域的中流砥柱……

伯里克学院？这八成就是那个舅姥爷和表姑背后的组织了。林子阳想。

再往下翻就是各种照片和视频，大体就是介绍这个学院管环境怎么样，有什么专业，导师怎么样，和国内的招生简章差不多。

他上网搜了搜，这个“伯里克学院”还是真实存在的，在美国大学排名中靠前。

林槿发来了消息：“这是中国版本的招生简章，你看看就行，有什么问题问我就行。”

“我有个问题。”他打字回道。

“讲。”

“我昨天到底干了什么？我指的是看见大蜥蜴的时候。”

“你发疯拿着刀砍了我两条街，还要我讲的更清楚吗？”

“大姐你一拳能打飞十个我，我怎么砍你两条街？”林子阳脑壳子有点嗡嗡的。

“更多的我无可奉告，我也懒得说，你还是考虑一下入学的事情，决定好了就联系我。”

林子阳还想问些什么，对方头像一暗，要么下线要么隐身了。

外婆忙活完了四菜一汤，在外面敲门：“阿鸡，出来吃饭。”

“来了。”林子阳正好肚子也饿了，他打开门，看见林芳芳很难得的坐在饭桌前。在林子阳记忆里林芳芳只有洗澡和上厕所的时候才会开门出来。她很胖，满脸油光，头发油腻腻的。

“婆等下有事出去一下啊，你们等下吃完了自己收拾一下啊。”外婆把猪肚汤端上了桌，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林芳芳扒拉着饭，她看外婆出门了，把视线投向弟弟，“哎，问你个事。”

“嗯？”林子阳正在低头刷手机。

“你看新闻了吗？”

“新闻？没看。”林子阳摇头。

“网上说过两天会有一颗流星落在地球，可能会落在太平洋，你说见到流星许愿愿望会成真吗？”林芳芳扒拉了一大口米饭，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

“不知道，我又没对流星许愿过。”林子阳摇头，心说我昨天差点被一只大蜥蜴吞了，还见流星许愿，我能见到今天的太阳就不错了……虽然今天是雨天没太阳……

“我要是见到流星我一定要许愿，不管愿望成不成。”

“你想许什么愿望？”

“我？我想要继续上学，继续念书，我还要去别的国家留学……”林芳芳低头扒着饭，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谁还想待在家里啊，他们这帮人都是管不住嘴的，一天到晚说我精神病，说我心理阴暗扭曲，他们才是精神病，他们才有病……关我什么事……”

林子阳默默地捂上耳朵，家里很闹腾的原因之一就是林芳芳和家里人的关系很糟糕。

前几年林芳芳还在青春期，因为和班上同学的一些琐事没处理好，导致同学们有点排挤她，她也因此成绩下滑，被班主任撤销了学习委员的位置。

本来这倒是没什么，放平心态解开误会就没什么事。但是好死不死的，他们老妈知道了这件事，那个女人虚荣心强，觉得面子挂不住，在她面前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这件事，阴阳怪气的，一来二去两人就大打出手，最后闹到派出所，据说七八个警察叔叔才把两人拉开。事后女人没有道歉，而是一口咬定她女儿是个“神经病”“怪物”“恶魔”，然后拍拍屁股转头去哄她的小男人去了。

“你妈又在外面养男人了。”林芳芳冷不丁地开口，“你听说了吗？是个混混，还有个儿子，他还坐过牢，这个女人脑子到底在想什么……”她边说着边拿勺子搅拌着猪肚汤。

“管这个有什么用？我们又左右不了她的想法，随她去呗。”林子阳心不在焉地说道。

“是啊，随她去，那个神经病……”林芳芳小声嘟囔，“那你呢？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什么意思？”

“你以后想考哪个大学？”林芳芳问道。

“不知道。”林子阳摇摇头，很诚实地回答。他总不能说我差点被一条大蜥蜴吃了，然后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个舅公说我天赋异禀，邀请我去拯救世界吧？

“算了，看你那样也考不上什么好大学。”林芳芳看弟弟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翻了个白眼，“反正以后都是打螺丝……哎，你以后要去打螺丝的话每个月钱借我一点，我还想继续念书，我还要考大学。”

林子阳没有回答，他把饭吃完了，碗筷往洗碗池一扔，回自己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