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九月飞雪

兹有逆贼黄晟，勾结柔然，并串联鹅城县豪绅地主，图谋献城投敌，将鹅城县拱手相让。诸逆贼更欲以此为跳板，南出大衍山，攻占北朔郡，进而图谋幽、凉二州。

然鹅城县丞裴裕虽误入歧途，事后良心未泯，遂主动赴县衙自首。

县令温翰与游击将军赵牧当机立断，迅即行动，将黄晟等一众逆党悉数擒获，彻底挫败异族阴谋。

本案经鹅城县衙与北朔边军共同审理，人证物证齐备，铁证如山，无需复议……

九月末，北朔已经是秋风萧瑟。

那几日鹅城内血腥味久久不散，甚至要比年初那场大战还要浓郁。

有人说这是冤案，是那位县令借机排除异己，但更多人还是拍手称快，那些百十年来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阴云终于散了。

这天下了一场早雪，鹅城内外一片素裹。

裴裕死后家中未曾大办丧事，或者说如今就算设了灵堂，也没有几个人会来参拜。

那些相信判决的，会认为他是卖国求荣的汉奸，那些不相信判决的，更是把他当成了胡乱攀扯乱咬的疯狗……

温翰独自站在裴家墙外，却没有勇气扣响门环，只是在门外三鞠躬。

“裴大人，您所做的一切，温某定当铭记于心。您为鹅城所做的牺牲，温某，温某……”

他一时间却给不出任何的承诺，无论将来走向如何，有些事注定不会再有真相现世了。

温翰站直了身体，便要转身离开，大门却在这个时候开了。

“进！”

裴由基站在门口，憔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仿佛一夜间从孩子变成了大人，成了这裴氏的一家之主，就连武道也一路破境，隐约间要摸到五品的门槛。

温翰神色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走进了裴家的大门。

他来裴家的次数不算多，而且似乎都走的不是正门，如今是他第一次从大门进来，可裴裕却不在了。

院中有个简易的灵堂，只是没有唢呐之类的，唯有几个亲属在烧纸。

温翰默默无言，只是躬身再拜。

“温大人。”

贾儒上前回礼。

他如今的状态比裴由基更差，短短几天时间已经消瘦了两圈，眼窝深陷、眼中布满血丝，胡子也是许久未刮。

温翰叹息一声，想要拍拍他的肩膀，但又把手收了回去：“文长，苦了你了。”

贾儒摇摇头，眼中却带着一丝不满：“温大人来此，就是为了说这些没用的话吗？”

温翰微微一愣，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贾儒怒道，“如今的障碍，岳丈大人已经用命为你扫除，你在此意志消沉，如何对得起我岳丈的一条命以及他背负那些的骂名！”

“我……”

温翰沉吟许久，只得点点头道，“文长骂的好啊，可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本官今日前来，一是为吊唁裴大人，二来是请你回去，如今县衙一职空缺……”

谁知贾儒却摇摇头，“岳丈大人因为通敌罪名被杀，裴贾没受诛连已经是法外开恩，劣者又如何还能出仕？”

“大人应该清楚，至少在这鹅城，没有适合劣者的官职了！”

贾儒盯着他的眼睛，话中含义却十分清楚。

“好，那本官今日就当着裴大人的灵前，给你们裴家一个承诺！”

温翰重重点头，说完又继续道，“文长，本官需要你，县衙需要你。”

贾儒摇头苦笑道，“如今鹅城蒸蒸日上，需要的是光明磊落，劣者这些鬼蜮伎俩还是少用为妙。哪天大人真需要劣者了，我会主动去找您的。”

温翰沉吟许久，对着贾儒深深作揖，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裴家。

这场雪下得很大，但又很快雪过天晴，不过数日雪便完全化了。

北朔气候干燥，一年到头都下不了几场雨雪。这场秋雪虽说反常，但时节已经在秋收之后，对于他们有利而无害。

隔着一条岱青河，北岸柔然的情况却全然相反。

如今正是牲畜们生长的时节，许多牛马就指着养秋膘过冬，一场恶雪下来，不少牛羊生病、冻死，甚至出现瘟疫……

岱青河南岸，边军营帐。

赵牧看着眼前的沙盘，时不时有探马入帐汇报，黑白两色的小旗也跟着挪动位置。

“温县令还没到吗？”

他看着沙盘上的局势，柔然人并未急着动手，只是如同一把利剑插入了岱青河南岸，随时都可以让他们大出血。

“抱歉，温某来迟了！”

温翰在军帐前翻身下马，未入营帐便先传来声音。

赵牧抬头看了他一眼，恍惚间有些错愕。

他一身威风凛凛的明光铠，看上去哪还有半分文臣的娇弱，反而比赵牧还要英武。

“你，你突破七品了？”

赵牧有些错愕，但这家伙并未掩盖气息，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侥幸罢了。”温翰淡淡一笑，目光毫不避讳地看向沙盘，“赵将军，讲讲吧，情况如何？”

按照往年经验，柔然人一旦遭受天灾，首先便要南下劫掠，如今草原上眼看又要入冬，也只有抢到足够的物资才能熬过这个冬天。

“此次柔然人总共出动三千余人，双方已有小规模接触，对方实力不俗，出动的都是精锐。仰赖年初那场漂亮的守城战，他们并没敢大规模进攻，只是稳步朝着南岸推进。”

赵牧说着在沙盘上指了几下，“南岸无险可守，温县令你要早做准备，把这几个村的村民疏散。”

温翰却连连摇头，“赵将军也说了，南岸无险可守，一旦我们退缩，情况就会变得与年初一样。人心不足蛇吞象呐，柔然蛮子一定会长驱南下，到时候整个鹅城以北都会被洗劫一空。”

赵牧叹息一声，“敌众我寡，这也是无可奈何，总比让百姓们在家等死要强。”

“赵将军能体恤我鹅城百姓，下官铭记在心。”

温翰说着却语气一变，“但温某有一事不解，什么叫敌众我寡？什么又叫无可奈何？北朔派你们前来，就只为了吃干饭吗？”

“温翰，你别太过分！”

赵牧满脸怒意，“我北朔边军也都是血水里滚出来的，容不得你这般羞辱，赵某人在漠北杀蛮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