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此前只是对时间停滞仅仅是一场梦的说法存在疑虑,那么,叶子青这次可以确定,时间停滞绝对不是什么梦境,而是切实发生的事。
不过,也许是一回生二回熟的缘故,叶子青这次倒是不觉得有多慌乱。一方面,她知道时间停滞会在不久之后恢复正常,另一方面,她也实在厌倦透了刘明俊的长篇大论。所以,这及时雨般的清净,让她觉得舒心了不少。
她还没决定好自己要去哪儿,就听到了一声猫叫。
下一刻,一个迅疾如同旋风般的黄色影子直窜过来。叶子青赶紧后退半步以免被抓到,那影子嗖得一下跳得极高,径直扑进了僵直的刘明俊怀里。
“八哥,别!”
陈风的制止紧随其后,但到底还是叫晚了一步。八哥圆滚滚的身躯扒在刘明俊怀里,冲力撞得刘明俊的身形晃了一下。
不过,好在刘明俊重量可观,且大概因为先天腿短和啤酒肚加持的作用,他的身体重心比较低,在晃了一下之后,又很快稳住了,只有拿着的手机掉到了地上。
或许是这个怀抱不够舒适,八哥又从他身上一跃而下,不偏不倚在那手机屏幕上踩了一脚,然后没事人一样坐在地上用后脚挠头,非常怡然自得。叶子青担心刘明俊手机屏幕会被摔碎,弯腰替他去捡。
这一捡,她顿在了原地。
刘明俊的手机界面本来是显示他和叶茹芸的聊天记录的,但让八哥一踩一蹬,已经换了页面,跳转到了他的微信联系人。叶子青刚好看到了自己的头像,她的备注是:A备胎9号叶子青。
往上往下看,都是一溜的A备胎开头,相当整齐。叶子青滑了一下,这号码都快编到20号了。
陈风已经跑到近前,把八哥抱了起来,他跟叶子青说话:“又见面了,叶……”
这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因为他也看到了刘明俊的手机屏幕,一时间觉得自己不该出现。
叶子青面无表情地翻着刘明俊的联系人,不知道在想什么。陈风微微低了头去看她的脸色,很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八哥它不是故意的。”
似乎是不喜欢陈风抱得死紧的胳膊,八哥不满地蹬了蹬腿,张牙舞爪做示威状,想要脱离他的禁锢。但陈风显然很了解它的软肋,一手的拇指按在它颈后,食指和后三指分别卡在它下巴和前肢腋下,它的两只前爪便没了使力的办法,只能呼噜呼噜地从喉咙里发出抗议。
刘明俊的手机屏开了护眼模式,照得叶子青脸上微红。她忽然抬起了脸,看了陈风一会,噗嗤一笑。因为长时间看电脑而显得有些呆板的眉眼一下子生动起来。
“哪有什么对不起的,我还得谢谢八哥,让我知道我在成功人士这里的定位了。”
她伸出手指,挠了挠八哥的头顶。八哥享受地眯了眯眼睛,往后仰头。叶子青已经找到了联系人里叶茹芸的名字,点进去给她发消息,用刘明俊的口吻,一本正经地给她发了条消息。
“叶阿姨您好,我跟您女儿沟通了一下。我觉得我跟叶子青各方面都不太合适。刚好,我这边也遇到了条件更合适的姑娘,就不跟您浪费这个时间了。祝您身体健康。”
发完,她调到叶茹芸的头像栏,手指轻巧一敲,点下了删除联系人的红框。
再然后,掏出自己的手机给刘明俊发消息。
她早就已经在备忘录里写完了一篇五六百字的小作文,非常礼貌也非常不留余地地跟刘明俊说明了自己不打算恋爱的想法。本来还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清楚,现在知道人家不过是把她当个备胎,终于能横刀断水,甩掉这个大包袱,只觉得一身松快。
把手机塞回到刘明俊手里,9号备胎叶子青同学才长出了一口气,伸了个心满意足的懒腰。奈何她肩膀上的电脑包实在太重,阻碍了她伸懒腰的动作,只能改成扭扭脖子。陈风看着她喜笑颜开的脸,受其感染似的,也跟着弯了眉眼。
他把八哥放到地上,捡起那捧玫瑰花,一手调整刘明俊的手臂弧度,另一手把玫瑰花放到他怀里,像摆弄一个花架子。
说来奇怪,叶子青不是一个很容易跟别人交朋友的人,但也许是处境特殊的缘故,她对陈风倒是接受度良好。
毕竟,在八点钟,这个世界相当于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成为同盟似乎是不能避免的事。
不过,此时的叶子青有更紧急的事要处理,她把电脑包换到另一边肩膀,跟陈风道别:“我要回家写策划案了。”
如果就获得时停能力后想做什么这一问题展开社会调研,那大概会有三分之一的人用来拯救世界,三分之一的人用来吃喝玩乐,还有三分之一的人用来内卷。叶子青昨天颇体会了一把做好事不留名的感觉,今天就要被迫内卷了。
陈风看了看她的电脑包,忽然伸出手,从下面把她的包托住了。
叶子青肩膀上的重量一下子减轻不少,陈风说道:“这么重的电脑,再背回家也挺远的。现在地铁和公交都不通,回去也不方便。这儿离我姐那儿很近,要不你去店里写?有桌椅的。而且,你说得对,时间停滞并没那么简单,我们确实应该好好商量一下。”
他的建议不无道理,叶子青一想也是,点点头,跟他往甜品店走。
八哥聪明得像是能听懂两人的话,先一步欢腾地跳到前面,引路人似的给他们带路。陈风帮叶子青托了一会儿包,觉得这姿势有些费劲,便直接要帮她背。叶子青肩膀酸得厉害,实在没什么继续矫情下去的资本,便道了谢,把包交给他。
甜品店距此也不过就是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八哥撒欢般在前面跑,倒不像昨晚那样不让人省心了,时不时还停下脚步等等两人,让叶子青对它改观不少。
只可惜,这种改观在五分钟之后就戛然而止,因为八哥跑着跑着忽然一转,消失在横向巷道的拐角。
跟在后面的两人悚然变色。两人对视一眼,拔脚就去追。
冲向拐角的时候,叶子青心里生出一个想法,这个时间停滞,该不会就是给他们追猫用的吧?
好在,八哥并没有真的抛下两人一走了之。它安安静静地坐在巷道的中间,面对着某个门店的玻璃门,尾巴一摇一摇。叶子青刹住脚步,走过去看。
玻璃门上贴着略显幼稚的儿童贴纸,八哥那个支棱着耳朵的模糊影子就映在两只加菲猫贴纸的中间。
这门店是个书店。从玻璃门看进去,环形的布艺沙发摆在正中,老式的木质书架围绕着着沙发排列,一排一排,像是拼出了个四分之三圆的迷宫。
这种布局,虽然有趣,但浪费了许多空间,除非是以氛围感为噱头的书店,不然,一般的老板都不会这样布局。
很显然,这个书店的氛围感并不足。整个店面呈现出一种老旧感。并不是网红书店的做旧风和复古感,而是货真价实的老和旧,连地板都是不太平滑的水泥地,简直像是二十年前的店铺风格。且门店背阳,但从外头看,都难免让人感觉到一股潮湿的霉气。
老板大概是个预算不足的,租不起正常的门头,只能选这个入口开在狭窄死胡同里的店铺。可酒香从来也怕巷子深,这样一来,客流量必定大幅减少。
果然,里面寥寥无人,只有一个低盘发,穿驼色大衣的女士正端着本书站在沙发前,作势要坐下去。但时间停滞得不是时候,她只来得及弯了一点腿。等等,这个女士——叶子青的目光从她的侧影上滑过,又陡然移回来。
这位女士,正是白天还管教过叶子青的甘婷。
在步行街偶遇熟人,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但甘婷和周围的环境同时出现,叶子青就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这场景她好像很熟悉,无论是这书店的陈设,还是甘婷翻书的动作,都熟悉得像是在童年里看到过很多次。
她站住了脚,抬起头,去看那书店的招牌,而后,倒抽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