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靠在他对面的柱子上,两眼乱看,好似在打量大殿装饰,实际上时不时落在江景身上,老怀感慰,像是找到慰藉。
一刻钟后,灵明道长回来,让那少年先到外面,然后拉着江景来到大殿一处角落,顿了顿,说道:
“你是聪明孩子,一些话我便不说了。你是经我之手将要录入门墙的弟子,现在出了变故,我心中也很难受,可是世事无常,人间的事往往事与愿违......你自己要宽心。”
他见江景面无表情,神色暗淡,不由心中又叹了口气。
无论是谁,遇到这样的事,怕也不会好上太多。
江景面上仍然灰暗,心中有些着急,道长快说,要装不下去了!
原来“装”还是门力气活!
灵明道长接着道:“你有修行资质,虽只是中庸,但浪费也是可惜。”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灰色布包,打开后是一本书册,上书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
江景一看,立刻瞪大眼睛,想要仔细辨认,结果发现......他不认识!
他之前不过是一农户子弟,读过几天书院,勉强认得几个字罢了。
“五行真经是修行界广为流传的功法,修行起来中正平和,可以外传。
我在刚踏足修行时练过一段时日,之后转修其它功法又回过头看过,将其中关窍一一标注过,修行起来或可省些功夫,这便送给你了。”
功法!
江景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为着一个未入门的弟子,这未免太重了!
有心询问,但刚一张嘴,灵明道长就摆手:“不必多说什么,只当对你的补偿罢,日后自己修行,寻一山川灵秀之地,对千机观少些怨恨吧......”
说这样的话,自己都觉得没意思起来,他有些意兴阑珊。
“稍后便有外事堂的弟子来接你和陈复,下山去吧。”
说完离去。
门外的陈复进来,见江景在那里沉思,眼中闪过几分好奇,张张嘴,又憋了回去。
不多会,有一年轻道士到来,问清姓名后将他们带走,穿过亭台楼阁,走过山门,一直顺着山道送到山下。
……
灵明道长站在一处山崖,目送他们离去。
“师兄在想什么?”麻脸道士不知何时到来。
灵明道长恍若不见。
“师兄是在怨我?为着一个小孩,何至于此?”
灵明道长转过头看着他:“师弟,你还记得当年入门后的意气风发和说过的话吗?”
麻脸道士一阵沉默,“我们不是小孩子了,师伯位高权重,吩咐下来的事如何能推辞。”
“所以我未曾怪你......烦你告诉师伯一声,这个位置我坐的够久了,已耽误修行,自明日起便在观中寻一清幽之地闭关修行,让他另寻他人罢。”
灵明道长深深吐出一口气,转身离开。
麻脸道士沉默不语,目送他离开,眼含不解。
这样的事之前也有,不知为何这次师兄反应这般大?
......
到了官道旁,年轻道士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两个沉甸甸的荷包分给两人。
“灵明师叔特地吩咐,把你们的路费增添三倍,算他的心意。
顺着官道向南走上十里,就能看到平湖镇,在那里你们可以去找顺安镖局,他家和我们道观交好,作个人镖,能把你们送回家。”
年轻道士微一点头:“二位有缘再见。”转身回返。
“多谢道长。”江景躬身一礼,陈复见状也点了下头。
“你家在哪?”
“玉河镇。”
陈复呀了一声,“我家在青阳镇,就在玉河镇北边五十里,不如同行?”
江景想了想,点头同意。
十三四岁的少年还是半大孩子,两人结伴也算有个照应。
陈复有些开心,不知是因有人同行还是其它,嘴里话不停:
“天色不早了,我们走吧,说来灵明道长还真大方,足足给了三十两银子,不愧是名门大派,资产丰厚,可惜,可惜!”
江景不知他在可惜什么,现在只想快点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将五行真经仔细看一看!
一人说话,一人听话,陈复自顾自也说的开心,一路上嘴没怎么停过,直到进了平湖镇,寻客栈入住后,江景耳边才安静下来。
闭门掩窗。
江景安静等了一会,见没有什么异常来到床上,掏出灰布包,取出《五行真经》。
不怪他如此谨慎,实是此物对他来说事关重大,日后以什么身份过活全看它了!
是平凡,还是超凡,不难选择。
“五行真经......”
江景摸着几个字,打开后可见行列字体工整,一半图,一半文字,字里行间还有字体小些的朱砂笔记,应是灵明道长的注解。
他如获至宝,有了这些注释不知要省却他多少时间,避免走多少弯路。
江景胸膛高高起伏,片刻后才深呼吸慢慢静下,脑中思虑今后该如何行事。
首先冒出一个念头,认字!
此处的文字和从前简体字有些许相似,隐约是文字变化历程的另一方向,学习起来当不很难,只是该去何处学习呢?
他又想到今后去处。
他虽有修行天赋,但只一般,若去其它修行宗门不知是否会被接纳入门。
且问题是他并不知道其它宗门道观何处可修行,若是漫无目的的找下去,只怕不是上策。
一时思虑不定。
这时,外面便传来敲门声。
“江兄,一起下去吃饭吧!”
不知怎得,一路走来二人已称兄道弟,明明江景什么都没说。
“好。”
江景也没有什么收拾的,把真经小心包好放进怀里,出门同陈复下楼吃饭。
叫上几个家常菜,正等待着,陈复道:“以后如何,可有想过?”
他提起茶壶给二人倒上茶水:“我家里做布料生意,开了间绸缎庄,回去后大概便要接手生意,成亲生子,庸碌一生了。”
这等生活说出去不知要羡煞多少人,他却感叹一声,犹显不足。
可见个人追求并不相同。
“既无仙缘,便好好生活吧,多谢。”江景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你呢,你根骨灵光都不缺,可想过之后怎么办?”
江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陈复却知道他什么意思,笑道:“别看我大大咧咧,今日的事听了一半,猜了一半,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就是名额被顶替了吗,可是要回乡?”
“终究意难平。”
江景摇摇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明明是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谈论的问题也是人生大事,颇为有趣。
不过在古代,十三四岁在家里已经算半个劳力,能顶起一片天来,且他们一个外表稚嫩,内里成熟,一个跟随父亲做生意多有见识,是以这样说话,并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