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松树与松鼠

风一来,秋天就被吹歪了。枝头的果实直招手,可把秋天馋坏了。在这个摇摇晃晃又硕果累累的季节,所有松鼠都在忙忙碌碌。

它们忙着掏核桃,忙着扒松子,忙着找松蘑,忙着嗑榛子。就连那些住在松树林附近,吃喝不愁的小家伙们也不例外。

北松鼠妈妈咔哧已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睡过一次懒觉。这些日子以来,天还没亮,住在树头上的它便能听到林子里不断传来“噼啪”声。声音轻微,但耳熟且亲切,就算在梦里,也能一下子分辨出,那定然是松塔自然张开松鳞时才会发出的诱人响动。

紧接着,当它迷迷糊糊睁开眼,竖起的耳朵便会接收到更多类似的讯息,它们从或远或近的树头上传来,在这个遥远的秋日树林里,宛若一首大自然专门为松鼠演奏的松塔乐曲,松鼠咔哧的眼前几乎立马浮现出一个美妙的景象——无数饱满的松塔,在树头上向它招手,它们的种皮硬邦邦的,而光滑、香脆的松子就紧紧地嵌在那一个个小小的“精致宝塔”

内,等待着小动物去找寻。

一只松鼠能被这样的声音唤醒,无疑是最幸福不过的事。“这不就像人类所说的闹钟吗?”

它翻了个身,想起一只见多识广的麻雀邻居曾说过,在人类世界,他们每天都是被一种名为“闹钟”的家伙给叫醒的。

“这么算来,松塔张开鳞片时所发出的‘噼啪’声,简直是专门为松鼠准备的起床闹钟!还是最天然的闹钟!带着松子香味的闹钟!”

想着想着,松鼠咔哧再也躺不住了,它迫不及待地要出门好好美餐一顿。于是,它立刻动了动它的大尾巴,噌的一下坐起身来。

这一动,那毛茸茸的“尾巴被子”完全被掀开了,只见它的尾巴下还藏着几个小松鼠,正挤在一块呼呼大睡呢。

它们都是松鼠咔哧的孩子,分别叫“大毛”“二毛”和“三毛”,三个小家伙都是今年才出生的,现在,身上的毛已然十分丰盈。

不过,即便是穿着毛茸茸的外衣,一大清早,突然被掀开被窝,几个小毛团还是很不情愿。只见老大大毛一直闭着眼睛,哼哼了两声,又睡了过去。老二二毛倒是翻了个身,可随即又挤回松鼠咔哧身边,试图把那床毛茸茸的“尾巴被子”再盖回到身上去。而最小的老三呢,干脆一动不动,露着肚皮,睡得直打小呼噜。

松鼠咔哧看着这几个小贪睡鬼,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它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要知道,现在真不是懒惰的时间,眼看寒冬就要来临了,它们必须努力工作,准备足够多的过冬粮食,抓紧加固它们的小窝,才能在冬天里不挨冻、不挨饿。

只要一想到这片山林的冬季是多么严酷,松鼠咔哧就无法再对孩子们心软,它分别给了每个孩子一个结结实实的早安吻,结束了它们贪睡的美梦,“大毛,二毛,三毛,醒醒,快醒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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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不是勤劳的松鼠该有的模样,准备准备,昨天不是说好,今天要亲手收获一树洞饱满的松塔吗?”

外面,天色已经微亮,正是最佳采集时间,缀着晨间甘甜露水的松针下,藏着无数清甜的松果,静静等待着松鼠们,松鼠咔哧不想浪费一分一秒。

所幸,听到有美味的早餐吃,小松鼠们终于睁开了滴溜圆的豆豆眼。

“妈妈,会有充满油脂的松子吗?”“妈妈,会有大颗的榛子吗?”“妈妈,我想试试在树上晾蘑菇。”

看,对于松鼠来说,果然没有什么比吃更有吸引力。

松鼠咔哧看着满怀期待的孩子们,决定不再啰唆,它简单叮嘱了几句出门的注意事项,便支棱着耳朵,小心探听起窝外的动静来,确定没有危险,才利落地带着孩子们钻了出去。

这个略接近球形的“巢”,位于一棵树枝丫的交叉点上,是北松鼠妈妈咔哧花了很长时间,才用小木片、树皮和树枝等材料一点点细心搭建出来的,小窝里铺着软软的松针和干草,外观看起来有点儿像是喜鹊垒成的窝。相比于随便找个树洞就能安家的花松鼠,在居住方面,北松鼠真是精细多了。它们总是将家安置在粮食丰富的领地。只要一出门,就是一片“天然餐厅”。

看,门外都是笔直高大的红松树,已经有数不清的红褐色松子,坐在松塔的鳞片内侧等着它们了。如果将一年划分为“有松子吃”和“没松子吃”的日子,那么眼下,显然正是有新鲜松子供应的好时节。当看到这些大树慷慨地敞开着怀抱迎接着它们,松鼠咔哧身上的每根毛都变得精神抖擞。

它的脑子也完全被“劳动劳动!”“储存储存!”“坚果坚果!”所占据。

就从那颗最大的松塔开始吧!

松鼠咔哧紧盯着右上方,只见它动了动湿漉漉的鼻尖,敏锐地侦查着秋风中的讯息,随即,像一位神秘的东方轻功高手,运用灵活的四肢,迅速一蹿,大尾巴在空中保持平衡,轻轻松松就蹿到了挂着松塔的树枝旁,它一口把松塔从蒂处咬断,那成年人拳头大小的松塔便啪嗒一声,掉到了铺满松针的草地上。

沉甸甸的松塔已经流出松油来,接下来,就是享受美味的用餐环节啦!

松鼠咔哧更偏爱带孩子们在铺满厚厚松针的树下用餐,那里踩上去软绵绵的,仿佛是一张舒适的大椅垫,而那些老旧的树桩子,自然是松鼠们最喜爱的小小餐台了,这些树桩的年轮几乎被青苔覆盖住,像是在上面铺了一层天然的绿色桌布。

在这样的餐台上享用一顿美味的松子大餐,总能让松鼠保持一天的好心情。

而餐具,自然是它们那副好用的牙齿和前爪。松鼠咔哧的前爪像人类的手一般,抓着松塔咔哧咔哧往嘴里送,咔哧咔哧,咔哧咔哧,就嗑下了一堆松子。不同于八月末松塔的坚硬硌牙,这时候,松塔已然熟透,松鼠们三两下就能用牙将外壳嗑开。没一会儿,一堆带壳的松子就堆在了树桩上。

可面对这么美味的早餐,玩心大发的小松鼠们却又溜起了号,哎,它们总是在吃饭时溜号,一会儿磨蹭磨蹭妈妈的毛肚皮,一会儿闻闻地上的枯落叶,简直忙得不亦乐乎,东瞧西望了好半天,直到发现妈妈在一旁瞪着眼睛看着自己,才捡起松子啃食起来。

看着孩子们这副没心没肺、毫无警觉的模样,松鼠咔哧就猜到,它们肯定又把自己出门前的嘱咐给忘了。

松鼠咔哧只能再次用行动示范给孩子看:对,看我,你们要像我这样做。松鼠咔哧几乎每吃两口,都会停下来左右张望,以保证第一时间发现周围的危险……警觉一些,要再警觉一些,它就差没把“警觉”两个字贴在自己脑门上面了。

这也难怪,毕竟,树林里从来不缺少热闹,这周围常会有一些其他来客,背上带着黑色条纹的花松鼠,偶尔路过的狍子、鹿、松鸦和雕鸮,那些讨厌的鼠类和留鸟就更不用说了,大家都要靠着宝贵的松子来度过漫长的冬天。

至于人类,也有一些,他们都窝在距离树林百米外,那个叫木屋村的地方。

说是村,放眼望去,其实也只有零星散落着的十几户人家,住在那儿的都是些年老的人类了,这么多年,松鼠咔哧已经对他们的生活作息烂熟于心——谁家几点起床,谁家什么时候出门遛弯儿,谁家会偶尔来林子里捡松针当引火柴……所以,根据这些经验,它总能熟练地避开他们。

最让松鼠咔哧感到心安的是,他们从未到树林里给松鼠捣乱,更没有对欺负松鼠表现出什么浓厚的兴趣。

他们更喜欢窝在自家小院中,安静地喝上一碗蒲公英茶,或者慢悠悠地拎着小锄头种菜、收菜,品尝着晚年的每一口时光,宁静得就像一张老照片。

所以,人和动物也一直相安无事着。

那里大概也有十几年没有新住户搬来了。说不定地图上都没有标记这个小地方的名字。松鼠咔哧一边吃,一边回忆,倒也将早餐吃得津津有味。

可惜这样的平静并没持续很久,没一会儿,树林外,那条凹凸不平的土路上,竟忽然传来了一声浅浅的吆喝声,接着是吱吱悠悠的车辙声、牛的哞哞声,陆陆续续都钻进林子里来了。

这些陌生的声响,在松鼠咔哧耳朵里宛若一道炸雷。什么人?它立马停下啃咬的动作,抬起头来,赶着孩子,蹿上一棵高大的红松树,向不远处弯弯曲曲的土路张望,它看到一辆载着大包小裹的“小山”,正慢腾腾地从山坡下升起来,然后颤巍巍地往木屋村的方向挪动。

松鼠咔哧看了好久才看清楚,那“小山”旁边还有几个人类,他们应该是一家四口,两个大人和两个小孩,哦,不,或许是五个,因为,那个小一点儿的孩子,怀里还抱着一只土黄色的小狗。

松鼠咔哧恨不得自己看得再清楚一点儿,再清楚一点儿,可是,它依然无法知晓,这一家人是来做什么的。这让生性敏感的松鼠咔哧不禁陷入了一种深深的焦虑中,毕竟,它不止一次听那些多嘴的鸟儿说,有不少人类小孩总是热衷于摸鸟蛋、掏松鼠窝……它真希望这些人不会来干坏事。

那个大一点儿的女孩,看起来很是活泼,一直叽里呱啦地和大人说着话;小一点儿的孩子倒是安静,像一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小动物。

一阵风吹过,松鼠咔哧打了一个激灵——新人家!

一户新人家搬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