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厦。
京城音乐节汇集地。
一辆黑色玛莎拉蒂霸着最后一个停车位,足足停了半个钟头。
车内播着震耳的摇滚音乐,商淮厌单手搭着半边车窗。
右耳的银色耳钉熠着光亮,电子烟从他削薄的唇瓣吐出些许烟圈。
静躺在旁侧的手机突然震动。
他仅是扫了一眼,便毫不犹豫接听,语调慵散,“兰姨。”
“阿厌你回国了吧?”电话那头慈母的嗓音传来,关切地打听。
商淮厌将袖口松松垮垮地挽到小臂,他随手关掉音响。
过了十秒,浸染烟熏后的声线吐句:“回了,刚回没多久。”
准确来说,两个小时前。
蒋悠兰抿笑,这小子还跟以前一样不爱说话。
她道:“你爸让你去接妮妮,你去了吗?”
商淮厌靠着车椅,修长的骨指律动似地敲击方向盘,突然烦躁地揉了把碎发,“已经到了,还没进去。”
“妮妮的音乐会估摸着快结束了,你快进去找她,这么久没见了,兴许人家都忘了你长什么样…”
闻言,男人低沉地捏着疲倦的眉心,薄唇溢出难抑的嗤笑。
忘?大概吧。
“兰姨,我知道了,您做好饭等着我回去就行。”
他说的是“我”,不是“我们”。
蒋悠兰属实无奈,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千言万语仅化作一个字:“好。”
挂断后,商淮厌黑眸眯视会儿前方,随之拉开车门。
八月京城的天气恰似正好,不冷不躁,微风席卷略带舒意。
北厦的音乐节乃是京城至高音乐者的表演圣地,受之邀请的都是业界数一数二的佼佼者。
其中不妨也有年龄最小的苏迩。
她的钢琴独奏个性十足,柔内则刚,刚外则缓,一曲原创《花篮》瞬间掳获在场所有观众的芳心。
男人的身影被阴暗遮掩,幕后的他凝着台上女孩的一举一动。
浅蓝色V领长裙裹勒出她腰细的曲线,弹琴的姿态更是娴雅动人。
琴键在苏迩手中宛如魔女施法,得心应手,魔力诱人。
商淮厌背抵墙面,西装下的绝命长腿耸拉交叠,好整以暇地看戏。
原来没长歪。
他还以为长残留了呢。
一曲终毕,台下响起阵阵掌声。
苏迩起身朝观众席弯腰鞠躬,随后提着裙尾从容不迫地离开。
她刚下台,前来打call的闺蜜巩怡怡兴高采烈地扑进她怀里。
“妮妮!你弹的太好听了叭!耳朵都快怀上你的孩子了!”
苏迩手心都是汗,高跟鞋似乎有些拖累脚跟,隐约好像磨出泡了。
她强颜欢笑,“正常发挥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巩怡怡激动得不行,“妮妮,你现在可是京城的钢琴大佬!你快给我签个名,我好拿去赚点生活费!”
苏迩毕业后,由于出色的专业课成绩,被学校举荐参加淮市的钢琴大赛一举成名。
后来,她顺利签下音乐会所,在各个知名度较高的地方举办巡演。
年纪轻轻就拿下各种奖项,甚至连音乐主席都亲自为她颁布“钢琴演奏家”的称号。
她的名气,在学术界是个传奇。
家境好、人缘好、性格好,无数的名门子弟求着她当女朋友。
但遗憾的是,苏迩有婚姻。
金融街巨鳄,商家长子。
对于巩怡怡的话,苏迩哑笑,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为了打发走这只小猫,顺着她的意思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诺,拿去。”
巩怡怡满意地接过,想到母亲还催促着她回家,便草率跟苏迩告别。
苏迩呼了口气,撑着桌子的一角脱掉禁锢她行动的高跟鞋,脚跟如她所料,起泡了。
无奈之下,只好坐等着兰姨口中所说的“某某”来接她。
过了半个小时,苏迩不免有些着急了,口中埋怨:“慢死了,兰姨到底找的谁来接我?”
还未等她继续叨唠,余光猝不及防瞥到镜子映射的男色。
苏迩吓了一跳。
怎么突然站个人?
男人漫不经心地嚼着口香糖,时不时吹出透明泡泡,淡然的眸光宛如白水,孤寡无味。
他半张脸沉溺在光影中,带着意味阑珊的打量,银色耳钉逆着蛊惑。
苏迩很久很久才从巨大的思绪中回过神,那张脸与…映像中的一般无二,哦不对,多了七分成熟。
他是商家二儿子,也就是自己名义上未婚夫商延丘的弟弟,商淮厌。
当年一夜之间被商父送去国外,从此销声匿迹,杳无音讯。
漫长的对视三十秒内,商淮厌面无表情地来到她面前。
视线不动声色地划过女孩惊讶的面孔,半响过后他冷嗤出声。
“苏迩,看来你很不愿我回来。”
苏迩身僵,声带像是镶上了发条,卡在嗓子眼里酸涩地吞咽。
男人最讨厌看到的就是她这副默不作声的样子,一如当年…
他淡声说:“车子在外面,停车费你来出。”
闻言,苏迩垂眸,纤长的睫毛冷不然地轻颤两秒。
他把她的界限划分的很清楚…
商淮厌就是这样子的人。
不在意的事,他就算有多余的糖果都懒得分一半。
三年时光说久不久,说短不短,再见他时已然陌生。
“好。”她哑嗓。
……
十二岁的那年惊蛰。
苏迩第一次见到商淮厌最温柔的一面,商伯伯和兰姨约见老友,恰好商延丘此时得了重风寒。
她熬粥经验不够丰富,在厨房忙碌许久才熬出一碗大米粥。
赔上的代价是,她的五指被烫出芝麻大点的水泡。
那会儿年龄小,又是被家里娇纵的小姑娘,受了小委屈逞强地在洗手间默默抹着泪。
商淮厌在门外听到声音,篮球咣当被他丢在地上,眉头蹙起地盯着她五指泛白的水泡。
“怎么弄的?”
苏迩不乐意说,尤其是在总是与她作对的男生面前。
商淮厌也不恼,提步从茶几拿出医药箱,随后仔细为她处理水泡。
苏迩指尖的水泡面积不大,稍微用肥皂水保持清洗,再消毒即可。
他道:“观察两天,如果面积不扩张就没事。”
“要是扩张了呢?”苏迩问着他下话,毕竟这是要弹钢琴的手。
商淮厌靠墙,他结实的两臂相环,懒挑着眉:“挑破,再消毒。”
苏迩打了个寒颤,她摁住发抖的手指,那该有多疼呀……
内心征战了几秒左右,她朝着对方小声说了句:“谢谢。”
商淮厌没应,只是略带薄茧的掌心拂过她碎发撩到耳后。
“真稀奇。”他清隽的眉眼侵染灯光的暖意,“原来你会说谢谢。”
苏迩怔住,彼时的她从未想过自己与他的界限会有越界的一天。
就像——
他是哥。
她是嫂子。
两个永不会有结果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