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荣国府内,贾宝玉得知金钏儿含羞赌气自尽,心中五内摧伤,茫然不知何往,背着手,低头一面感叹,一面来回踱步,信步来至抄手游廊。
刚转角,迎头和一小厮撞了个满怀。
呵斥道:“眼瞎的奴才,怎么走路的!”
这小厮名唤石怀仁,平日家就看不惯宝玉做小伏低,又苦恼自己奴才的身份,对宝玉满是不屑。小厮抬头见是宝玉,知他平日和善,笑道:“二爷这是急着去见哪个妹妹?光顾走路,面前这么个大活人也看不见?”
“你越发没规矩了,看来是大爷们平日对你们管教不严,待我叫赖大爷好好管教管教你们。”
“可别啊,二爷……”
刚说着,有人来报:“老爷有请二爷。”
宝玉不知何事,暗自揣度。慢悠悠来到正厅门口,见老爷正和一官员交谈。
贾政呵道:“还不来见过忠顺王府长史官,不知礼数!”
宝玉连忙进来行礼,问道:“父亲唤孩儿过堂,又得何事?”
贾政便道:“该死的奴才!你怎敢去引逗忠顺王爷驾前承奉之人‘琪官’,你是何等草芥,做出这些无法无天的事来!祸及于我。你说,你有几个脑袋砍的?”
宝玉听了唬了一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回:“‘琪官’是何许人也,儿从未听闻,‘引逗’二字更从何谈起?”
那长史官冷笑道:“公子也不必掩饰。小的早已得知其与公子相会之事,或隐藏在家,或知其下落,早说了便了,不然枉费我等辛苦,公子怕也是得不着半点好!”
宝玉又连说数个不知。
“既不知,为何‘琪官’红汗巾子怎么到了公子腰里?”
宝玉一听,才觉是蒋玉菡之事,直觉冷汗直冒,忙道歉道:“长史大人息怒,小人实不知‘琪官’竟是蒋玉菡啊!小人若知他是忠顺王爷驾前承奉之人,就是借小人十个胆子,小人也万万不敢结交与他呀!”
心中暗想:“如此机密他都知道,大约别的瞒他不过,不如想法打发他去了,免的再说出别的事来。”
正思揣间,贾政一巴掌狠狠扇在宝玉的左脸上:“无知的混账,你那小小心思瞒我都不过,还想在长史官面前卖弄,还不给我如实说来!”
长史官连忙起身抚摸宝玉的脸道:“老大人消消气,小孩子家一起玩闹也是有的,下官此来只为寻找‘琪官’下落,如若公子知晓他的住所或去处,告诉下官,下官自当感激不尽,若是无果,忠顺王爷怪罪下来,你我可承担不起。”
宝玉哭泣说道:“大人既知‘琪官’的底细,就该知他的住所,何来问我?我就只晓得在东郊离城二十里有个什么紫檀堡,他在那里置了几亩田地几间房舍,兴许在那里。”
那长史官听了,忙陪笑道:“公子果知‘琪官’住所,必无私藏之义,承谢告知,下官便去寻他一寻。”说着,便忙起身要走。
贾政忙起身回礼:大人既奉王命而来,学生惶恐万分,望大人回府后,还望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万望饶恕犬子无知之罪。”
“好说……好说……”
长史头也不回直径而去,贾政连忙起身相送。
宝玉本自金钏儿自尽苦恼不已,哪知有生出‘琪官’之事,心内万分恐惧,内自揣度:“这次怕是吃不了兜着走了……怎么办?”
贾政刚刚回身,看见门口跪着一对夫妇,二人披麻戴孝,嚎啕大哭,口中含词“冤枉啊……”
贾政快步向前,施礼问到:“请问二位在此哭泣所为何事?为谁戴孝?”
夫妇二人见贾政衣着华丽,猜定为管事的,哭泣道:“大爷有所不知,我家丫头金钏儿本是府内太太房里丫头,在太太房里当值,未曾想前两日突然回家,说“没脸见人了!”,问缘由她也不说。我二人一时不注意,不曾想她竟跳井自尽了,待邻居们打捞起来已无了气息。今日听贵府有人传话说是因宝二爷强奸不遂,才将我女儿赶了出来。”
贾政听说,气的满脸通红,强忍怒气说道:“老人家,我家从无这样事情,自祖宗以来,皆是宽柔以待下人。想必是您二老听信了谣言也未可知。”
“胡说,那来人说的真真的,怎么会是谣言呢?”
贾政一边解释一边喝令叫贾琏、赖大速速前来。
在一旁偷听的贾环忙上前拉住贾政的袍襟,给贾政使了个脸色。悄悄在贾政耳边说道:“父亲,此事只有太太房里的人晓得,其他人一概不知……”
贾环刚欲说,贾政将眼一看众小厮,小厮们明白,都往两边后面退去。贾政回身搀扶起夫妇二人,令下人好生照看,不得怠慢。
二人被引去,贾环继续说道:“我母亲告诉我说,宝玉哥哥前日在太太屋里,看太太在睡午觉,就拉着太太的丫头金钏儿亲热,无奈金钏儿不从,大叫了一声,惊扰了太太,太太以为是金钏儿勾引宝玉哥哥,于是太太将金钏儿打了一顿,并叫她母亲领了出去。那金钏儿自知没脸见人,便趁父母不注意赌气投井死了。”
贾政气得脸紫胀,大喝“快拿宝玉来!直接带到书房来,不许通知里头,谁要传出去,一起打死。”一边说一边往书房里去。
贾环见父亲恼怒,心中暗自窃喜,偷偷跑去告诉赵姨娘。
贾宝玉此时心里有千万只蚂蚁在爬,正无出路。忽见贾政的小厮走来。
“二爷,老爷说二爷在外私结优伶,表赠私物,得罪王府,累及爹娘。在家荒疏学业,游手好闲,淫辱母婢,祸害生命,侮辱门楣,罪无可恕,拿将去问罪。”
宝玉七魄只剩一魄,再听此言,早已身软皮酥,魂魄飞入九霄之外了。
小厮们只得将宝玉绑起,径直带到书房。
贾政一见宝玉,怒火攻心,骂道:“自小便知你是个好色之徒,没早早打死,已致今日得罪上司,上辱先人,害人性命之罪。”
那年周岁抓周时,贾政要试他将来的志向,摆上各类无数物件,叫宝玉抓取,可是,他什么都不取,伸左手只抓些脂粉钗环来,右手抓取一本《孙子兵法》。贾政见他拿脂粉钗环,便大怒,说其将来一定是个酒色之徒。
令众小厮将宝玉按在凳子上,命两小厮举大板打。来回打了十数下,贾政只觉打轻了,喊道:“没用的玩意,叫两个力气大的来。”
一旁站立的石怀仁自告奋勇,也为解解心里不平之气:“老爷,我来。”
随手拿起大板又死命狠狠打了几十下,只见宝玉屁股后背血肉模糊,血滴四溅。
书房众人见打得狠了,情况不妙,连忙拉住石怀仁胳膊叫住手,并齐跪下求饶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