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倾盆大雨

过了十岁以后，朱长生没再庆祝过生日。

老家的人说忘生好，不记得自己的生日是个吉兆。

不过这个吉兆被朋友苟富贵给打破了。

两人的生日就差了三天，还是同年的，大学毕业以后，他就老跟他一起过生日了，就算是朱长生记不得了，苟富贵还能记得清楚，因为他总不会忘记他自己的生日，往后推三天就是朱长生的生日了。

这天他又跑来朱长生租的房子里发癫，还把他养的黑猫煤球给带过来了。

朱长生没钱，一套房子里隔出四间房，他住的还是最小的一间D。

A房住了一对夫妻，有个独卫。

B房一个喜欢把臭鞋放大厅的人刚搬走。

C房是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染了金发，发尾打卷，喜欢穿裙子。

苟富贵一来借住，就尿得马桶圈上都是黄汤，他还没来得及叫苟富贵去处理，就听见卫生间里那个女生开骂了。

“妈的，准头不好，就带个瞄准镜啊！”

“再不然用个水管子接着尿——”

朱长生脸红了，前几天这女孩还把自己买的水蜜桃分给了他一个，两个人关系不算差，就苟富贵，每次来，都尿得到处都是，跟他那只猫一样不省心。

要不是因为两个人大学一直是死党，他才不管苟富贵。

不过苟富贵千般不好，有一点好的，就是人大方，他大二时，家里奶奶生病，拿不出钱来，苟富贵叫他给他刷鞋，刷一双给一千，他那些收藏的鞋，被他刷坏好几双，他也没说，朱长生拿着他给的两万块钱暂时给奶奶做了手术。

寝室里其他人打趣他姓朱，就没有人敢拿苟富贵开玩笑，因为苟富贵是真富贵。

他开始穷还是因为家里断了供，苟富贵交了个女朋友，谁也不知道他交了个女朋友怎么还出去嫖，大晚上导员去捞他，真恨铁不成钢，他家里估计是觉得大号废了，开始把外头那个小三儿生的儿子接回去练小号了。

朱长生指着他鼻子，想骂不好意思骂出来，“你下回就清理一下能死吗？”

苟富贵摊摊手，又继续给他的猫喂猫条，“能怪我吗？那么小个马桶圈，怎么盛得下我。”

朱长生懒得和他说，走到了卫生间给那女生道歉，“我来弄干净吧。”

女生似乎是误会了，“哎，要不下次你跟你男朋友说说呗。”

朱长生眉头一跳，“他是我同学，就暂时借住在这里，没钱交房租了。”

女生不信，“他那双鞋是正版的吧，至少三万多，你跟我说他交不起房租？”

朱长生挠挠头，“他以前是有点钱，现在没钱了。”

“甭管他有钱没钱，反正下次他再尿上去，我就用你毛巾擦干净。”

朱长生听见她的门啪一下狠狠关上了，将卫生间地上的水扫了扫，打开了排风机。

八点四十了，还有二十分钟他就得赶到公司。

“外面下雨了，你今天还去上班？”苟富贵在他床上翻了个身，他的猫煤球在地上拱动着朱长生一会儿要穿去公司的鞋。

“下猫下狗也得去。”

苟富贵不明所以，“什么下猫下狗。”

“隔壁那个女孩说，英文里的倾盆大雨就是Raining cats and dogs。”

他连忙打住，“我一个四级都没过的渣渣，你别给我拽洋文了。”

朱长生把煤球抱起来，穿好了鞋，“你尽快找房子，还有，别跟那个女孩再吵架了。”

“你喜欢那样的？”

朱长生没说话。

“圆脸哪有锥子脸好看啊。”苟富贵说。

“加了她微信吗？”

朱长生背上包带着手提电脑，“没有，我也不想加。”

“她在你们那个群聊里吧，没事，我给你加。”

朱长生连忙把床上的手机拿起来，“想都别想，我不加。”

“哎，假正经什么，虽然她眼睛不算大，鼻子不算高，可是她——”他比了个s形。

朱长生开了窗，见外面雨更大了，幸好公司离住的地方只有一公里。

“你要迟到了，十五分钟你走得到吗？”

朱长生说，“你还有脸讲，不是你，我早上能迟到吗？走了。”

他从六楼下到五楼，又从五楼下到四楼，到三楼的时候，发觉钢管楼梯扶手上都是水珠。

继续往下走，二楼的楼梯上湿漉漉的。

这是老小区，回迁房，水泥楼梯，一下雨就容易留下泥泞。

朱长生一脚踏出楼梯，鞋面就湿了。

嘿，雨下得果然大。

他把伞撑住了，雨水打在上面，噗噗哒哒的，跟子弹射过来一样。

这狗屁天气，他还得打工去。

要不是下雨，他还能扫个车骑车去，五分钟就能骑到公司楼下打卡，现在好了，只能走过去，这么大雨，车也打不到。

走了五百米左右，地势有些低洼了，积水已经到了他脚踝，他淌着水一路往前。

上个班，真不容易，鞋也废了，裤腿也湿了，命苦。

公司在他住的小区一个下弯的地方，他一到楼下，就看见一楼已经淹了一半。

底下告示写着，电梯出现故障，只能走应急楼梯。

在七楼啊，越走越气，他在三楼拧干了裤腿，瞧见和他一样的倒霉汉不止一个，一群群正往楼上走。

“这雨下得真大，跟天开了个口子一样。”

一个人接上说，“是啊，前两天就开始下了，不过今天下得也太大了，我出来的时候，那个伞都撑不住。”

“还说呢，我小区位置低，现在一楼已经淹了，H市的泄水能力现在这么差劲吗？”

“就这样下下去，迟早得洪涝。”

“怕什么，反正有泄洪区，真淹也淹不到我们这里。”

朱长生走在前面，只听着没说话。

没一会儿身后传来一个男同事的声音，“哎，你也迟到？”

另一个女同事哈哈笑了一声，“多新鲜啊，朱长生也迟到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真要找到一天让他迟到不算简单，他是个守时喜欢起早的人。

女同事递过来一张纸，“擦一擦吧。”

他脸上的水还没干，“谢谢啊。”

这女生是设计部的楠楠，公司的海报大多都是出自她手，他们视频部门跟美工部多多少少有点工作交叉。

“楠楠，你这就不公平了，我跟你先遇上的，你怎么不给我面巾纸？”

她笑了一下，“你也没问我要。”

见她已经不好意思了，朱长生拿话岔开了，“再这样下，明天估计得划着洗澡盆出来上班了。”

楠楠神神秘秘地，“听说西山那边一个大湖，叫什么翡翠湖，在往外冒水，所有翡翠湖旁边的居民楼都被淹了。”

男同事问，“温泉吗？”

“翡翠湖就是咱们年初去团建的那个地方？”朱长生说。

楠楠点点头，“对，就是那里。据说，有龙在里头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