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非主流音乐节

“我怎么不管？我是你们的女儿，还是唯一的。我不管谁管？”汤圆说。

汤里才便放下了筷子。

他决定还是说。

女儿冰雪聪明，不出一个小时就会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捋清楚。他最好还是先说，免得老婆在女儿面前把他描得太黑了。

“你妈呢，对我有些误会。”汤里才艰难地说。

“什么误会？”

“……就是，就是误会……”

“误会你在外边有人？”汤圆说。

“对对对，是这么个意思。其实根本没有。你妈这脾气呀，太好猜疑。”汤里才说。

“这么说，你在外边有人，这是压根儿也没有的事？”汤圆笑问。

汤里才惊讶地看着女儿。她居然笑着说？

“没有。”见女儿笑着说，汤里才顿时觉得压力小了许多。

“那我问我妈。”汤圆说着又拿起手机。

汤里才赶紧阻止。

“你先吃饭。这是我跟你妈之间的误会。她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先别问。好好吃饭。”

就冲这句话，汤圆也已经肯定，老爹肯定有事。

他没有说实话！

老妈一定是因为受不了，才跑回外婆家的。

老妈这个人，汤圆了解，是个性格开朗的女人。如果没拿到实锤证据，她不会如此伤心疲惫。

“行，咱们先吃饭。”汤圆说，开始大块吃肉，大口吃饭。

汤里才暗暗松了口气。

至少眼下，他也可以安心地吃一顿饭了。

晚上，汤圆睡不着，便给她妈打电话。

汤圆说：“妈，我爸，是不是在外面有了人？”

乔乔在电话那头一愣，继而痛哭起来。

汤圆心里头一酸。

母亲是何等要强的人！几时这样伤心过？看来，老爹的外遇十拿九稳是真的。

“你别难过嘛。”汤圆的声音无比的镇定。

这份镇定多少让乔乔的悲伤减轻了一些。

“你呀，别管我们的事。你就安心学习就行了，啊！”母亲说。

汤圆心里有些凄然。

老爹也是这样交待的！老妈也是这样交待的！

可是，他们的关系搞成这样，就算自己上了那所最顶尖的大学又怎样？何况自己连那所大学的大门都没资格摸一摸。

“你要在外婆家过几天？”汤圆问。

“两三天吧。”母亲说。

汤圆说了些宽慰母亲的话，便蒙上被子睡觉了。

她居然睡着了。

还睡得挺香。

乔乔在电话那头深感欣慰。

都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听汤圆今日说了这些宽慰的话，果然这个女儿没白生。

于是乔乔也睡了。

居然也睡得香。

三天后，乔乔回来了，清瘦了不少。

汤里才和乔乔开始了冷战生活。

乔乔还从来没过过这种日子。她急需向她的小棉袄倾述心中的愤怒。她忘了，女儿即将高考，不该听她这些污七八糟的话。

两个女人在灯下促膝而谈。

乔乔一出口，便把汤里才这一辈子的恶行通通倒了出来。

就像往汤圆身上倒了一盆脏水。

简单点说，汤里才半分优点也没有。她乔乔跟了他，完全是瞎了眼，命不好。

汤圆很伤习。

很伤心，很伤心。

她都不想听母亲讲这些话了。

但她又不能抬脚就走。

乔乔还以为女儿跟她完完全全是一条心，彻底地站在她这一边呢。

这场谈心进行了三个多小时，直到乔乔喉咙发干，声音嘶哑。

乔乔倾吐完了，安心地去睡了。

汤圆却头疼了一个晚上。

这个星期天，学校正好放假。

汤圆早就约了雪蔓，要去外面散散心。

于是这天一大早，雪蔓扫了一辆共享小电驴，带着汤圆，两人沿着国道一路疾行而去。

走着走着，汤圆说：“喂，这好像不是去观心寺的路啊？”

雪蔓说：“咱们回来再去那里。我先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

于是汤圆由着雪蔓带着她继续沿国道驶去。

渐渐的，汤圆听到了音乐的声音，铿锵铿锵的鼓点重重地砸在了人心里。

然后汤圆就看见了一大群人。

还有一围充气气球。

气球上写着什么字。

“到了。”雪蔓说。

两人下了车。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呀？过音乐节吗？”汤圆说。

“没错。”雪蔓道。

汤圆发现，雪蔓整个人神采飞扬，眼睛、头发、脸蛋都在闪光。

“这什么音乐节？我怎么没听说过？”汤圆说。

按理说，大型的音乐节，媒体上早早地就宣传得人尽皆知了。

“这个呀，是非主流音乐节。走吧，我们过去。”雪蔓说。

在震耳欲聋的乐声中，汤圆跟着雪蔓走向几个人。

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学生。

他们有的有纹身，有的戴着大金链子，有的耳朵上钻了好些个洞洞，挂着亮晶晶的耳饰。

“这我朋友，汤圆！”雪蔓将汤圆隆重推出。

“汤圆？”耳朵上钻了好多洞洞的家伙笑道，“好名字，让人看了就想吃！”

汤圆便给了他一个白眼。

“你那条哈士奇怎么没带来？”雪蔓问戴着大金链子的家伙。

这家伙，下巴上留着一小撮胡子，至少有三十岁了。

看样子，雪蔓似乎跟他“熟”得很。

果然，大金链子一伸手就摸向了雪蔓的下巴。

“这儿太吵。我怕带它来，把它给听兴奋啰！”他说。

几个人都笑。

雪蔓也笑。

只有汤圆没笑。她只觉得惶恐。

这几个人，跟她的生活离得太远。

雪蔓怎么会和这些人混得这样熟？

雪蔓看了汤圆一眼，见汤圆对大金链子的这句话没什么反应，便说：“今儿节目怎么样？给我这位朋友介绍介绍！”

“我来介绍。”那个纹身的家伙笑嘻嘻凑到汤圆身边。“小妹妹，你喜欢听什么样的音乐？”

汤圆说：“我这人没有音乐细胞，再好的音乐也听不懂。您就别费心介绍了。”

纹身看出了汤圆的抵触情绪，便笑道：“我也不懂音乐。我们几个都不懂。大家只是出来玩玩，热闹热闹。这音乐嘛，听得顺耳我就听两句，听得不顺耳，我就当他……”他一时没想出词儿来。

“在放屁。”耳洞说。

纹身大笑，“就是这话。”

雪蔓给了他俩一个嗔怪的表情。“我家汤圆可是文明人，你们说话注意点！”

大金链子不理他们，一双眼只是含情脉脉地盯着雪蔓。

那样子，汤圆觉得想吐。

她最好找一个地方吐一下。

于是汤圆就走开了。

“你到哪儿去？”雪蔓喊。

“我看看热闹就回来。”汤圆答，抬脚就走了。

她听到身后耳洞和纹身正在议论她。

汤圆心中颇为惊慌。

想不到，雪蔓竟有这样的一面？她还一直以为，自己对她了如指掌，知道她的秘密就像知道自己的秘密一样呢！

汤圆走着、看着。

也真没有什么好看的！

新鲜的，只是这儿有许多奇装异服的人。

还有他们的口不择言。

还有舞台上那听得让人耳朵喊救命的所谓音乐。

汤圆眼睛在看，心里却想到了俊俊老师，她的父母，雪蔓。

他们好像有共同之处。

可是这共同之处到底是个什么？她又难以说清楚。

然后，汤圆就发现自己被孤立、被抛弃了。

当她回来找雪蔓时，雪蔓不见了。

汤圆心慌意乱地在人群中穿行。

这时，震碎耳膜的金属鼓声又响了起来。

广场上的人们突然集体疯了。

他们从地上蹦了起来，有的人还一蹦三尺高。

他们疯狂地扭动身体，举起手臂又放下，在空中摇摆划着圈。

汤圆看着眼前的身体，它们严重变了形。

突然汤圆看见了雪蔓。

雪蔓和那些人一样，也在扭。所不同的是，她扭得更欢，身体变形得更厉害。

汤圆瞪大着眼，觉得，那人，是雪蔓吗？

她根本不认识她嘛。

有一个姑娘拉了汤圆一把。

“扭起来！”她命令道。

汤圆惶恐地动了一下身体。

这个喊她的姑娘，一张脸兴奋得五官都飞到天上去了。

汤圆看看雪蔓，简直想哭。

她转过头，见广场边缘地带，坐着几个木然的大爷大妈。

他们手里拿着塑料袋子。里边躺着几个饮料瓶。

他们大概是等着捡瓶子去卖钱的。

汤圆便向他们走去。

一个大妈问：“姑娘，你怎么不跳舞？”

“我病了。没劲。”汤圆说。

大妈的神情表示了遗憾。

“还是你们年轻人会玩哪！”她说。

汤圆想：我才十八岁，可我怎么就不想蹦不想扭呢？是我老了吗？

她此刻迫切地想去观心寺。

那儿应该很清静。

她现在想清静。不想热闹。

可是雪蔓还在扭，不知疲倦地扭着。

人群是多么喧闹啊！

汤圆和大爷大妈们是多么孤独啊！

可是大爷大妈们是有目的而来。

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坐在这里？

汤圆焦急地看着雪蔓那忽隐忽现的身影，拿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

她不想再等了。

看样子，即使自己把小电驴骑走，雪蔓也有办法回家去。

于是汤圆站起来，快步走向小电驴，扫了码，远远看了一眼那些变了形的躯体，就扬长而去了。

观心寺果然清静。

这儿与音乐节一比，就是两个世界。

原来这世界是可以分成许多个完全不同的小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