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编号A-7的记录
清晨六点,陆宅的天井开始泛白。
沈念站在书房门口,手里攥着那张昨夜从冥想室带出的老照片。她盯着照片上那层层镜影与角落里那句“谁在看谁”,心口像被压了一层冷布。
陆母是个彻底的控制者,这句话不是诗意,是程序。
她决定把这段记忆再往前拨一拨。
她推开书房门,房间里已经有人。
张婶在擦拭书架,每一层都用纯棉手套慢慢抚过。
“早。”沈念声音不高。
张婶吓了一跳,转身:“沈小姐您……昨晚没睡?”
沈念不答,只走向书桌。
她曾在书房的侧柜见过一排锁扣,昨夜梦中那些模糊片段反复提示她:“柜子底下有入口。”
她蹲下,用手在书桌下沿轻推——果然,一枚暗扣轻响,侧边墙壁的一块饰板自动弹开,露出一条通往下方的台阶。
张婶脸色变了:“沈小姐,那是……”
“是她留给我的。”沈念说完,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地下室空间不大,却布置得如同实验记录室。金属灯架吊在半空,一侧的玻璃柜里整齐摆放着编号档案。
空气中有种淡淡的消毒水与防霉剂混合的气味,熟悉得几乎让她胃部一阵抽搐。
沈念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熟悉的标签。
A-1:情绪移植反应正常;
A-2:诱导式人格合并失败;
A-4:生理崩溃,脱离测试;
A-7:观察中。
她一顿,抽出那一份。
档案袋有些泛黄,封面上是她的名字和一行备注:
“7岁至16岁,干预期。”
她的手指几乎是颤抖地翻开第一页。
第一页,是一张灰白色的儿童照片——那是她七岁时的样子,眼神茫然,坐在一张实验床上,身边摆着生理监测仪。
沈念仿佛能听见那张照片里的自己在发出微弱的呼吸声。
她翻页,眼前是一连串数据表格和行为记录。
——“沈念(A-7)在第24次共情测试中展现出高适配性,情绪延迟较低,具备镜像模仿能力。”
——“其行为模式可塑性强,对主导性性格形成服从性偏移。”
——“存在自我否定倾向,适宜用于情感移植对照组。”
沈念看着这些字,指节一点点握紧。
她的童年,在别人眼里,是实验素材,是“高共情、高服从、适合替代”。
她再往后翻,看到一段特殊标注——“模拟家庭关系测试。”
日期为她十岁那年,备注写着:
“A-7被安排至‘拟家庭环境’中,与一名成年女性组成母女模式。行为显示出明显认知适应倾向,对照组数据表明其在72小时内即产生‘情感依附感’。”
沈念整个人几乎僵在原地。
那一年,她被带去“参加冬令营”,而那三天,她记得有个“阿姨”对她特别好。
她第一次学会做饭,第一次被人拥抱。
可现在她才知道,那是实验。
她不自觉喃喃出声:“她把我的童年拆成模块,塞进一个个数据表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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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陆母用铅笔写下的几行潦草字迹。
“她太像我了。不是长相,是……她的空壳,是我二十年前的复制体。”
“她不适合拥有情感。情感会毁了她,也毁了实验。”
沈念盯着这两行话,久久不语。
她终于明白,陆母看她,不是看“人”,而是看“器皿”。
她作为A-7,被设定的不是人生,是“功能”。
她手一抖,纸页几乎要从手中滑落。
就在此时,耳边忽然响起门外的脚步声。
她立刻收起资料,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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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找到这儿了。”陆辞洲站在门口,逆光中神情复杂。
“你早就知道这里存在。”沈念平静道。
“我12岁生日那天,母亲第一次带我来。”
“她说什么?”
“她说——这里是我们家族最真实的传承。”
“你认同吗?”
陆辞洲没有回答,只走到A-6的资料柜前,指尖拂过那个编号。
“她告诉我,A-6在最后阶段逃跑了。”
“她本来应该是我。”
“你也参与过?”沈念声音骤冷。
“只是外围测试。她怕我太‘原生’,不容易控制。”
“所以你被保护着长大,而我们,被剥离。”
陆辞洲沉默良久,忽然道:“我那天问她,为什么让我看这些。她说,总有一天我会认出‘谁才是真的家人’。”
沈念眼神一震。
“什么意思?”
“她说,在这所有实验对象中,有一个,是真正的……血缘家人。”
沈念嗓子一紧:“你是说……她在这些实验对象里,藏了一个孩子?”
“是她的孩子,或是别人的。”陆辞洲低声道,“她没说清。”
“那你怀疑是我?”
“我不知道。”
“可你母亲肯定知道。”
两人之间空气骤冷。
沈念靠近一步,盯着他:“如果我是那个孩子,你会怎样?”
陆辞洲喉结滚动一下:“我不知道。”
“你怕?”
“我怕我对你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误解上。”
“你以为我是实验品,我以为你是加害者。可我们可能是——血亲?”
这两个字从沈念口中说出,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但事实是,陆母留下的所有安排,从未简单。
“她早就死了,可她还在控制我们。”沈念缓缓道。
陆辞洲靠在柜边,闭上眼睛:“我曾经以为,她是个疯子。现在我知道,她只是想做一个神。”
“一个把情感、命运、身份都可以重塑的神。”
两人静默对视。
过了很久,沈念开口:“我们不能再被她牵着走了。”
“从今天起,我要重新定义我是谁。”
她转身将A-7那份资料收进怀里。
“你要带走?”
“这是我的人生记录。”
她顿了顿,“我得自己读一遍,才能确认,我不是她造出来的傀儡。”
陆辞洲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低声说:
“你不是。”
“你是唯一一个,让她恐惧的人。”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