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通灵嗅觉,残香断案

夜风更添寒峭,裹挟着那股若隐若现的甜腻阴冷之气,愈发刺骨。苏隐尘一袭素衫,跟在面色凝重的刘坚身后,踏入了李主事所在的坊巷。甫一进入巷口,那股在尘香斋中仅能模糊感知的“幽昙引”气息,便如同挣脱了束缚的凶兽,清晰浓烈了数倍,化作一张无形的、散发着精神威压的巨网,直扑面门。苏隐尘的太阳穴立时传来针刺般的隐痛,四肢百骸也泛起一股不适的寒意——这是他的“通灵嗅觉”在面对蕴含“规则级”力量的特异香气时,身体发出的本能警示与抗拒。

书房的门依旧大敞着,里面的陈设一如发现尸首时的模样,只是那股诡异的香气在封闭的空间内郁积,变得更加浓郁,几乎凝成实质,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感。苏隐尘的脚步在门口顿住,他缓缓闭上双眼,摒弃了视觉的干扰,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动着。此刻,他不再是尘香斋里那个疏离淡漠的年轻掌柜,而更像一位经验丰富的猎人,在无形的空气中,耐心而敏锐地捕捉着猎物遗留下最细微的踪迹。

在他那被诅咒与天赋同时强化的“通灵嗅觉”的极致感知中,这股看似单一、实则复杂无比的“幽昙引”香气,被层层剥离解析。他能清晰“闻”出,其核心至少由七种不同的香料复合而成,其中三种,更是只在苏家那些残破泛黄的古籍孤本中才有零星记载的罕见之物,其名讳与特性早已被世人遗忘,甚至被主流香道界认为是虚妄传说或早已失传的绝响。

“苏公子,如何?”刘坚见他久久不语,只是闭目凝神,忍不住压低了声音,焦急地问道。他虽不懂香道,却也能感觉到这年轻人身上散发出的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专注与异样气场。

苏隐尘缓缓睁开眼,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却仿佛盛着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常人无法窥见的幽微。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闭上眼,这一次,他凝神聚气,将“通灵嗅觉”的异能催发到了他目前所能承受的极致。

刹那间,周遭的一切嘈杂仿佛都已潮水般退去,时间亦似乎随之凝固。唯有那股诡异而霸道的“幽昙引”在他脑海中不断放大、解析、重组。一幅幅模糊、扭曲、却又带着强烈情绪冲击的“嗅觉映像”如同破碎的琉璃般闪现:李主事在灯火摇曳的书桌前伏案疾书,神情专注;突然间,他像是被无形的毒蛇噬咬,猛地抬起头,面露惊骇欲绝之色,仿佛透过虚空看到了某种不可思议、颠覆认知的恐怖幻象;他张口欲呼救,喉咙却像是被无形之手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四肢在太师椅上剧烈地抽搐挣扎,眼中神采迅速涣散,最终在极致的恐惧与生命力被强行抽离的痛苦中,生机彻底断绝……其间,似乎还有一些支离破碎的、色彩斑斓如万花筒却又阴森可怖的幻象片段一闪而过,那是“幽昙引”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制造出的夺魂梦魇。

苏隐尘甚至能清晰“闻”出,这香气并非房内某物自然散发,也不是简单的熏香或涂抹,而是通过一种极为精妙且歹毒的“炼制”手法,将各种香料的药性与“规则”之力强行融合,并且是被人以某种他尚无法完全理解的特殊手段,“定向释放”于死者周身三尺之内,形成了一个短暂而致命的“香之囚笼”。他微微侧头,目光如同两道利剑扫过房内每一寸角落,最终沉声道:“香气的源头,并非在此处。此地曾有过一件‘香引’之物,作为‘幽昙引’的载体和触发媒介,如今,已被取走了。”

就在此时,几名身着统一青灰色官服,胸前用银线绣着一个古朴“香”字监纹的官员也行色匆匆地赶到。为首的是一位年过半百、面容刻板、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官员,正是皇家香监的司香吏,周礼,人称周司吏。皇家香监乃是直属朝廷,专门负责宫廷用香的甄选调配、天下珍稀香料的采集与管制,以及查禁所有“禁忌之香”的特殊机构,地位超然。

周礼奉了上司之命前来查验,一进门便敏锐地闻到了这股非同寻常的异香,眉头立刻紧紧锁了起来。他先是按部就班地从随身携带的乌木匣中取出数枚长短不一的特制银针,仔细探了探香炉中残留的早已冰冷的香灰,又取出一枚色泽温润的羊脂白玉薄片,在空气中虚晃几下,凑到鼻尖屏息细细辨认。见到一旁身着布衣、年纪轻轻的苏隐尘竟也在此对案情“指手画脚”,眼中毫不掩饰地闪过一丝轻蔑与不以为然。皇家香监自诩香道正统,对于民间香贩,尤其是苏家这种背负着不详传闻的没落家族,向来是瞧不上的。

“刘捕头,”周礼的声音干涩而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傲慢,“此案既已惊动我皇家香监,便当由我等专业人士接手处理。此等来历不明的民间香贩,对香道不过一知半解,莫要在此故弄玄虚,胡言乱语,扰乱我等查案的思路。”他勉强从那复杂的气息中辨认出其中含有“麝香”与“苏合香”等数种能致幻提神的香料,便武断地认为是某种常见的迷魂香被人加重了剂量,或是掺入了未知的烈性辅料。对于苏隐尘之前所言的“多种罕见香料复合”、“定向释放”、“香引之物”等说法,更是嗤之以鼻,认为是危言耸听,哗众取宠。

苏隐尘对周礼的傲慢与挑衅置若罔闻,他的全部心神依旧完全集中在那诡异的“幽昙引”以及它在自己体内引发的异样之上。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股翻腾的不适感,缓缓说道:“此香,若晚辈没有判断错,应是某些失传古籍孤本中记载过的一种奇诡禁香,名为‘幽昙引’。其香性并非直接作用于肉体,而是以香为引,勾动人心底最深沉的恐惧,无限放大,制造出强烈而逼真的精神幻觉。受术者往往并非死于毒素或外力,而是在这种极致的恐惧与精神错乱之中,心神被强行撕裂,精气耗尽,最终油尽灯枯而亡。”他没有直接点破“禁忌之香”那四个代表着灾祸与不详的字眼,但在场的刘坚和周礼等人,无一不从他那异常凝重的语气中,听出了山雨欲来的沉重。

就在强行解析完这股邪异香气,并将其特性公之于众的瞬间,苏隐尘感到心脏猛地一抽,一股灼热的刺痛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过一般,从左臂衣袖遮蔽之处传来,迅速蔓延。他下意识地垂下眼帘,用宽大的衣袖悄然掩盖住手臂上那块原本只是淡红色的、形似某种诡异兰花花瓣的“香噬”斑纹。此刻,那斑纹的颜色竟肉眼可见地加深了几分,变成了妖异的暗红色,边缘的纹路也似乎更加清晰,甚至隐隐有向外蔓延扩张的趋势——家族血脉中潜藏的诅咒“香噬”,在接触到这种等级和性质的禁忌之香后,已然被惊动,并有了苏醒发作的迹象!

他强压下体内翻涌的气血与那股源自诅咒的、对所有异香的吞噬渴望,目光在房内更为细致地搜寻,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残留异样气息的角落。最终,在窗台一处积着薄尘、极不起眼的窗格木棱的缝隙中,他捕捉到了一丝几乎消散殆尽,却又与“幽昙引”那甜腻阴冷之气截然不同的独特气味——那是一种清冽之中带着些微陈年墨锭与微弱焦糊感的“墨痕香”。

“刘捕头,”苏隐尘的语气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指向那处窗格,“凶手曾在此处停留了至少一息以上的时间,并且,他(她)身上,或者说,他(她)刻意遗留下来的,是这种独特的‘墨痕香’的气味。这或许是凶手惯用的某种‘签名式’香气,也可能是为了掩盖自身真正的气息,甚至,是一种对后来者的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