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将大婚吉日定在五月初六，据说是二十年一遇的良辰吉日。消息一出，整个京城都沸腾了。锦绣侯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各地官员、商贾纷纷前来道贺，礼单堆满了三间厢房。
“侯爷，苏州织造送来的云锦足有百匹！“青杏捧着礼单，眼睛瞪得溜圆，“还有扬州盐商联合献上的翡翠屏风，听说价值连城！“
姜晚头也不抬地批阅账册：“都登记造册，收入库房。云锦留二十匹给太后，其余分赏各宫嫔妃。“
“啊？“青杏张大嘴，“这些都是给侯爷的...“
“正因如此，才更要分出去。“姜晚搁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树大招风，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谨言慎行。“
青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正要退下，忽又想起什么：“对了，尚服局派人来问，凤冠是按旧制打造，还是...“
“按我画的图样。“姜晚从案几抽屉取出一卷图纸，“记住，不要过多珠宝，以轻便为主。“
青杏展开图纸，只见凤冠设计简约大气，没有传统凤冠那种层层叠叠的珠翠，只在关键部位点缀宝石，整体重量不到旧制的一半。
“这...礼部能答应吗？“
“陛下已经准了。“姜晚微微一笑，“大婚礼服也按我的设计做，省去那些繁琐的刺绣和拖尾。“
这是她与宋景煜达成的协议——婚礼可以隆重，但不必奢靡。省下的银子将用于创办女子医学院和改良农具。朝中虽有非议，但在皇帝强硬态度下，也只能妥协。
青杏刚走，门房又来报：户部尚书钱大人求见。
钱益之是朝中少有的支持姜晚的大臣，主管财政的他深知女子商会给国库带来的丰厚税收。今日前来，必是有要事。
“下官参见侯爷。“钱益之行礼如仪，眼中却带着忧虑。
“钱大人不必多礼，请坐。“姜晚示意上茶，“出什么事了？“
钱益之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抄本：“郑铎虽已革职，但其党羽仍在。这是礼部侍郎周岩昨日所上密折，陛下留中不发，但内容已经传开...“
姜晚接过一看，眉头渐渐紧锁。奏折中称她“僭越礼制，擅改祖训“，更指责她借女子商会“结党营私，图谋不轨“。最恶毒的是，周岩竟暗示她与已故宸王景琛有染，才导致景琛为她而死！
“荒谬！“姜晚气得手指发抖，“景琛殿下是为救陛下而...“
“下官自然明白。“钱益之苦笑，“但流言如刀，杀人不见血啊。“
姜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周岩这招确实毒辣，既污蔑了她的名声，又挑拨了她与宋景煜的关系。若皇帝有半分疑心...
“钱大人，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应对？“
“下官以为，侯爷当尽快入主中宫，名正言顺地执掌凤印。“钱益之压低声音，“只要陛下心意不变，这些跳梁小丑翻不起大浪。“
送走钱益之，姜晚站在窗前出神。暮春的风带着花香拂过面颊，却驱不散她心头的阴霾。入主中宫...说来容易，但后宫那潭水深不可测。崔贵妃虽已废，但其余嫔妃多是世家贵女，对她这个“商女“皇后表面恭敬，背地里不知有多少小动作。
“想什么呢？“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接着一双温暖的手环住她的腰。
姜晚放松地靠进宋景煜怀中：“陛下怎么来了？“
“想你了。“宋景煜下巴抵在她发顶，“听说钱益之来过？“
姜晚犹豫片刻，还是将周岩的奏折内容告诉了他。宋景煜听完，眼中寒光乍现：“好个周岩，活腻了！“
“陛下息怒。“姜晚转身面对他，“臣妾不在意这些流言...“
“朕在意！“宋景煜厉声打断，“景琛是朕的亲弟弟，他为救朕而死，岂容小人污蔑？！“他深吸一口气，“周岩交给你处置，要杀要剐，随你高兴。“
姜晚摇头：“杀一个周岩容易，但堵不住悠悠众口。臣妾倒有一计...“
她附在宋景煜耳边低语几句。皇帝先是皱眉，继而展颜：“妙！就这么办。“
次日早朝，宋景煜当众宣布：为示皇恩浩荡，特许姜晚提前入主坤宁宫，并命礼部筹备“亲蚕礼“，由未来皇后亲自主持。这是历代皇后最重要的职责之一，象征着母仪天下、泽被苍生。
周岩当场反对：“陛下！亲蚕礼乃皇后专属，姜氏尚未正式册封，岂可...“
“周爱卿。“宋景煜冷冷打断，“你是在教朕做事？“
周岩顿时汗如雨下：“臣不敢！“
“不敢就好。“宋景煜扫视群臣，“朕意已决，五月初一举行亲蚕礼，初六大婚。再有妄议者，以欺君论处！“
退朝后，周岩刚出宫门就被锦衣卫“请“去喝茶了。消息传开，那些暗地里嚼舌根的官员顿时噤若寒蝉。
亲蚕礼的消息一出，姜晚立刻忙碌起来。这不仅是政治作秀，更是她推广新式纺织技术的好机会。她亲自挑选了十名女子商会的骨干，准备在亲蚕礼上展示改良织机和新式缫丝法。
“侯爷，这样真的好吗？“青杏看着工匠们将一台巨大的织机搬进坤宁宫偏殿，忧心忡忡，“亲蚕礼向来只是象征性地采几片桑叶...“
“所以要改革。“姜晚检查着织机零件，“女子纺织是本分，但为何不能更高效、更轻松？我要让天下女子知道，皇后不仅是礼仪象征，更能为她们谋福祉。“
转眼到了五月初一。京郊先蚕坛张灯结彩，文武百官和命妇们按品阶站立，等待这场非同寻常的典礼。
当姜晚身着简约大气的礼服出现在坛前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她没有戴传统繁复的凤冠，而是以一支白玉簪绾发，衬得气质越发清雅脱俗。
“这不合礼制...“有老臣小声嘀咕，但在宋景煜凌厉的目光下立刻闭嘴。
亲蚕礼按部就班地进行。姜晚采桑、喂蚕，动作优雅娴熟，看得那些贵妇们目瞪口呆——这位未来皇后竟真懂纺织之道！
最精彩的环节来了。十名女子商会的织女现场演示改良织机的操作，效率是传统织机的三倍！接着，姜晚亲自讲解新式缫丝法，如何用特殊配方处理蚕茧，使丝线更坚韧有光泽。
“妙啊！“一位江南织造局的老师傅忍不住赞叹，“若推广此法，江南丝绸产量至少翻番！“
宋景煜适时宣布：将设立“织造革新司“，由皇后统辖，专门负责纺织技术改良与推广。朝臣们面面相觑，但有了周岩的前车之鉴，谁也不敢反对。
亲蚕礼大获成功。回宫路上，百姓们自发沿街跪拜，高呼“皇后千岁“。姜晚透过轿帘看到那些纺织女工眼中的崇敬与希望，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才是她想要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尊荣，而是实实在在的改变。
然而，刚回到坤宁宫，麻烦就来了。
“娘娘。“掌事宫女忐忑地禀报，“各宫嫔妃来请安了。“
姜晚挑眉。自她暂居坤宁宫以来，那些嫔妃从未来请安，今日突然齐聚，必有所图。
“请她们进来。“
以贤妃为首的十二位嫔妃鱼贯而入，行礼如仪。贤妃李氏是陇西世家女，入宫最早，位份最高，一向以温婉贤淑著称。
“臣妾等特来恭贺娘娘亲蚕礼圆满。“贤妃声音柔美，“另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贤妃与同伴交换个眼神，突然齐齐跪下：“求娘娘开恩，准许臣妾等出宫修行！“
姜晚愕然。出宫修行？这是唱的哪一出？
细问之下才明白，这些嫔妃多是世家送进宫的政治筹码，从未得宠。如今见姜晚独得圣心，又手段了得，担心日后被清算，索性主动求去。
“诸位妹妹请起。“姜晚亲手扶起贤妃，“此事需陛下定夺，本宫会代为转达。“
嫔妃们千恩万谢地退下后，姜晚立刻派人请宋景煜过来商议。皇帝听完，竟抚掌大笑：“好事啊！朕早想精简后宫，只是碍于祖制...“
“陛下，这事没那么简单。“姜晚摇头，“她们背后都是世家大族，若处理不当，恐生变故。“
宋景煜沉思片刻：“那依你之见？“
“不如折中。“姜晚献策，“愿意留下的，待遇不变；想离开的，可封为'夫人'赐还本家，准其改嫁。“
“改嫁？“宋景煜瞪大眼睛，“大周开国以来，从无此例！“
“那就从陛下开始。“姜晚微笑，“横竖陛下也不会临幸她们，何不放她们一条生路？“
宋景煜定定地看着她，突然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姜晚啊姜晚，朕何其有幸，得你为后！“
这个决定一经宣布，朝野震动。十位嫔妃选择离宫，只有贤妃和另一位年长的嫔妃留下。宋景煜兑现承诺，不仅厚赐离宫者，还亲自下诏准许她们改嫁，这在重贞节的大周简直是石破天惊之举！
守旧派大臣们气得跳脚，但百姓却交口称赞。尤其是那些有女儿在宫中虚度青春的小官家庭，更是感激涕零。姜晚的声望一时无两。
大婚前三日，姜晚正在试穿礼服，青杏慌慌张张跑进来：“娘娘！不好了！太后晕倒了！“
姜晚扔下礼服就往慈宁宫跑。沈妃这半年来身体一直不好，太医说是“忧思成疾“，但姜晚知道，她是走不出丧子之痛。
慈宁宫内乱作一团。太医们围在床前诊脉，宫女们端着热水汤药来回穿梭。宋景煜早已赶到，面色阴沉地站在一旁。
“陛下，太后怎么样？“
“气急攻心。“宋景煜声音沙哑，“有人告诉她...景琛可能没死。“
“什么？“姜晚震惊，“可我们亲眼看见...“
“是一封匿名信。“宋景煜递过一张字条，“说景琛被玄门余党所救，藏于终南山中。“
姜晚仔细查看字条。字迹娟秀熟悉，与当初指引她去慈幼局的字条一模一样！是梅十一娘？那个自称玄门弟子的小女孩？
“陛下，这可能是陷阱...“
“朕知道。“宋景煜握紧拳头，“但万一是真的...“
姜晚理解他的挣扎。若有一线希望景琛还活着，作为兄长，怎能不查？
“臣妾派人去查。“她主动请缨，“陛下明日还要主持大婚前的祭天大典，不能分心。“
宋景煜感激地看她一眼：“朕已派暗卫前往。你...别担心，好好准备大婚。“
当夜，姜晚辗转难眠。她总觉得那封信来得太巧，偏偏在大婚前几日搅乱人心。若真是玄门余孽所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天蒙蒙亮时，一个意外的访客打破了宁静——贤妃李氏求见。
“这么早，贤妃有事？“姜晚披衣起身。
贤妃神色慌张，全无往日的从容：“娘娘，臣妾有要事禀告！“她左右看看，“请屏退左右。“
待侍女们都退下，贤妃突然跪下：“求娘娘救救臣妾兄长！“
原来，贤妃的兄长李琰是终南山守将，昨日接到密令搜寻“八皇子“踪迹。但就在一个时辰前，李家收到匿名威胁：若李琰敢靠近玄女峰，必死无疑！
“臣妾怀疑...这是个陷阱！“贤妃泪如雨下，“兄长若有不测，李家就...“
姜晚扶起她：“本宫明白了。你可有那匿名信？“
贤妃取出一封信，笔迹与太后收到的如出一辙！更令人震惊的是，信中明确提到“归墟之门将在月圆之夜重开“——正是大婚当日！
事态严重，姜晚立刻带贤妃去见宋景煜。皇帝刚结束祭天回宫，闻言脸色大变：“朕就感觉今日祭天时心神不宁...“
“陛下，大婚必须推迟。“姜晚坚决地说，“玄门余党明显是冲着归墟之门来的，而紫灵晶碎片还在我体内...“
“不行！“宋景煜断然拒绝，“朕已公告天下，岂能因几个余党改期？“
“陛下！“
“朕会加派人手搜查终南山。“宋景煜态度强硬，“但大婚如期举行。姜晚，朕不能再等了。“
看着他眼中的执著，姜晚突然明白了。这场大婚对宋景煜而言，不仅是爱情的结果，更是向天下宣示他的选择——无论多少阻碍，他都要与她并肩而立。
“好。“她终于点头，“但请陛下允许臣妾做些准备。“
宋景煜欣然应允。姜晚立刻召来女子商会的骨干，秘密安排起来。若玄门余党真敢在大婚之日作乱，她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大婚前夜，姜晚独自站在坤宁宫露台上，望着皎洁的明月。明日此时，她将成为大周皇后，走上一条全新的道路。有忐忑，有期待，但更多的是坚定。
“娘娘。“青杏轻声唤道，“该安歇了，明日还要早起梳妆。“
姜晚点点头，最后望了一眼月色。无论明日发生什么，她都已做好准备。因为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战斗。
夜风拂过，带着初夏的温热。明天，将是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