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迹出少年

圣洛伦佐教堂的钟声骤然响起，打断了马尔科·多利亚与赛里斯奴隶的交谈。

“该死！你快走，别让任何人看见——尤其是母亲。”马尔科慌忙挥手示意奴隶退下。

待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他的目光落回桌上摊开的草药学笔记，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自己穿越到热那亚的多利亚家已有十四年，曾以为能亲历这个前世只能在考古遗迹中窥探一二的神秘年代。

可现实是，自己至今连热那亚城都没迈出过一步。就连向一个东方奴隶讨教医术，都得这般偷偷摸摸，生怕被人扣上“热衷异教”的帽子。

穿越的兴奋早已消退。这十四年的生活，竟比自己前世作为考古学家和语言学家时还要平淡乏味。

马尔科攥紧了拳头，暗自发誓一定要离开热那亚，真正见识这个时代的风云变幻。可在外人眼中，自己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第二天清晨，当马尔科踏入餐厅时，立刻察觉到异样的氛围。

他的母亲——玛琳娜夫人端坐在长桌尽头，指尖轻轻敲击着银质餐刀。看着母亲平静的表情，马尔科瞬间明白：昨晚的事败露了。

“奴隶口中永远没有秘密”马尔科在心中抱怨，但还是佯装镇定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我听说，”母亲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慢条斯理地切着餐盘中的无花果，连头都没抬一下，“你昨晚和那个赛里斯人聊到很晚？”

马尔科的指尖不自觉地轻颤。“只是讨论了一些医学问题。”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稀松平常。

“医学问题。”母亲重复了一遍，唇角微微扬起，却不是微笑，“什么样的‘医学问题’，需要我的儿子在深夜向一个东方奴隶请教？”

马尔科感到后背沁出冷汗。就在他绞尽脑汁想对策时，一只大手突然搭上他的肩膀。马尔科猛地回头——竟然是叔叔，乔尔乔·多利亚。

“行了，不过是年轻人的好奇心作祟，”乔尔乔叔叔轻松地插话，顺手从马尔科盘中拈起一片面包塞进嘴里，“难道你觉得自己的儿子会变成异端？”

“不要开这种玩笑，乔尔乔。”母亲严肃地打断他。

万幸后续的话题被乔尔乔叔叔的出现所转移，马尔科松了一口气，静静的听着母亲和叔叔的谈话，生怕一个不慎又将话题引回自己。

“你这次突然回来是为了什么？”母亲重新拿起餐刀。

“奥兰多命我去面见教皇。”

“打算怎么见到教皇？”母亲的餐刀停在半空。

“说实话，还没完全计划好。”叔叔摩挲着下巴，“不过据说红衣执事杰拉德现在就在圣洛伦佐大教堂，或许可以通过他引荐。”

“不过，为什么要见教皇？”

“塞浦路斯！我们为阿卡的十字军整整服务了两年，而理查却在我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其卖给了吕西尼安家族，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叔叔抬高了声音，“奥兰多希望取得教皇的敕令，为热那亚在塞浦路斯和黎凡特的利益做出保证。”

“你的意思是绕过理查和吕西尼安家族？”母亲敏锐地指出。

“正是如此。”叔叔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没人知道阿卡何时能收复，现在我们甚至不确定理查是否会兑现十字军对热那亚的承诺，唯有教皇的诏书，才能保住我们在阿卡这两年的心血，。”

母亲轻叹一声，放下餐刀，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好吧，愿圣母垂怜，阿卡围了这么久……恐怕只有上帝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马尔科听到这里，差点被葡萄酒呛到。他在心中暗笑：我也知道啊，1191年7月12日，就在一个月后。前世的史书上记载得清清楚楚。

就在马尔科急忙用亚麻餐巾掩住上扬嘴角时，一个大胆的计划突然在脑海中形成——“等等，阿卡、一个月后、教皇、红衣执事…有了！”

马尔科在心中快速推演着，“如果能假借神迹之名，在红衣执事面前精准预言阿卡城的陷落日期…”想到这里马尔科心跳加速。

在这个节骨眼上，十字军和教皇都急需一个振奋人心的神迹来鼓舞士气。

最重要的是，预言神圣胜利绝不会被当作巫术，反而会得到教皇的青睐。到时再顺势为热那亚争取到军备供应权。

“乔尔乔叔叔，”马尔科突然开口，声音因激动而略显颤抖，“如果我能帮你见到教皇，你能答应带我一同出行吗？”

餐厅里顿时安静下来。叔叔先是震惊地睁大眼睛，随即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我伟大的侄子，”他擦拭着眼角的泪花，半开玩笑地说，“如果你真能做到，别说带你去阿卡，我愿意送你一艘战船！”

“一言为定。”马尔科立即回应，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以圣约翰之名起誓，一言为定！”叔叔笑得更加开怀，宽厚的肩膀不住抖动。

“好了，别胡闹了。”母亲嘴上虽在劝阻，却也难掩笑意。

“母亲，”马尔科郑重地行了一礼，“请您为我和叔叔的约定作见证。”说完，他优雅地告退离席，身后传来母亲和叔叔愉悦的笑声。

走出餐厅，马尔科的嘴角浮现出计谋得逞的微笑。

母亲和叔叔显然把这当作孩童的玩笑，但这正合他意——作为多利亚家族的成员，即便是在玩笑中许下的承诺也必定会兑现。终于，终于有机会离开热那亚了！

***公元1191年6月11日，热那亚，圣洛伦佐大教堂***

晨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圣洛伦佐大教堂的镶嵌地面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晨祷刚刚结束，教堂中央的人群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红衣执事杰拉德。

马尔科站在廊柱的阴影中，不断思索着该如何引起红衣执事的注意，更重要的是，要为即将展现的“神迹”铺垫足够的可信度。

有了！马尔科眼前一亮，他忽然想起平日里修士们充满语病的通俗拉丁语，以及时常唱错的圣经经文。这些刺耳的错误已经折磨他十四年了，但他从来不敢指正。

毕竟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精通教会垄断的圣经知识和拉丁语？这实在太可疑了。

但若是圣灵启示的神迹，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想到这里，马尔科嘴角微微上扬，然后迈步走向圣坛。他站定在金色的圣像前，用纯正的古典拉丁语高声吟唱《约翰福音》：“In principio erat Verbum...”

清亮的童音在穹顶下回荡，整个教堂瞬间安静下来。玛琳娜夫人脸色煞白，正要上前制止，却被红衣执事抬手拦住。

“这是...古典拉丁语？”杰拉德喃喃自语，脸上的惊愕之情溢于言表。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仿佛要确认这声音的真实性。

马尔科用余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暗喜。

他当然知道对方为何震惊——在这个时代，古典拉丁语几乎只在罗马教廷内部的小圈子里传承，连大多数神职人员都只能勉强使用通俗拉丁语。

直到文艺复兴时期，这门古老的语言才重见天日。而现在，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竟能如此娴熟地吟诵，这本身就是个神迹。

“Et Verbum caro factum est...”马尔科继续吟唱着，声音愈发清越。前世作为古典语言学专家的记忆在他脑海中清晰浮现，每一个音节都精准得如同西塞罗在世。

红衣执事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他紧紧攥住胸前的十字架，仿佛抓住了通往天国的钥匙。

马尔科知道，自己赌对了——在信仰至上的年代，没有什么比“神迹”更能打动这些教会权贵了。

吟唱余韵未消，红衣执事杰拉德便俯身逼近马尔科，镶着红宝石的十字架在晨光中晃动：“你怎么会这些的，孩子？“

马尔科顺势仰起稚嫩的脸庞，让彩窗投下的圣光正好笼罩全身。他强压下险些溢出的笑意——自己这副“神选之子“的表演简直天衣无缝。

“这是主在异象中赐予的真知。”他故意让声音空灵缥缈，双眸虔诚地望向圣像，“我还看见...第七月的第十二个黎明，金色的十字旗将在阿卡城墙升起，天使的号角响彻云霄...！”

红衣执事突然变得严肃，“慎言！孩子，这些不容玩笑！”，一旁的母亲几乎要吓的晕厥。

但马尔科始终保持着虔诚的姿势，清澈的目光毫不闪躲，“以圣三一之名起誓！”他突然提高声调，泪水应势落下，在阳光下折射出珍珠般的光泽，“七月十二日，阿卡城门必将为基督而开！”

马尔科对自己的表演颇为得意：看来这些天对着铜镜的练习卓有成效，连最细微的颤音都完美复刻了狂信徒的神态。

整座教堂鸦雀无声。

许久，红衣执事紧绷的面容突然舒展，“我会亲自向教皇陛下禀报。若你所言非虚...”他摩挲着胸前的十字架，意味深长地拖长语调，“整个基督教世界都将为这个神迹欢喜。当然——一个月后，自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