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乡民坦然受了刘子敬的跪拜，然后紧走几步，将刘子敬搀起。
“圣旨传完，我这钦差的使命就完成了。”
“摄政王嘱咐了，以后大人你的事情直接禀报他，不再需要经过洪承畴了。你作为忽必烈的子孙，可是咱们大清的后族，真正的自己人，怎可屈居区区包衣牛录之下？”
“大人你现在可是我的上官，以后前途无量。我大清执掌天下，将来朝廷方面，我瓜尔佳氏还要多多仰仗大人。”
刘子敬演技无比丝滑，“自己人，不用那么客气——”
“咣当！”
杨亮连滚带爬跑了进来，“两位主子爷，不好了，闯军包围了这里，马上冲进来了！”
关乡民悚然一惊，摸了摸怀中暗藏的短刀，刘子敬不慌不忙，“谁的部下？”
杨亮一脸惊恐，“好像是中营制将军李岩的部下，我看到了红娘子特殊的那一身红装。”
刘子敬仰头算计了下时间，身体颤抖了下，双手握拳，指甲扣到了手心的肉里，深吸了一口气。
回头看向关乡民的时候，已经满面笑容，“关老弟无需慌张，随某出去看看。”
关乡民跟在刘子敬身后，走了出去，两臂肌肉隆起，微微颤动，随时准备拼死搏斗。
回头看了眼，自己带来的几个高手在远处黑影中暗暗跟随，随时等着听从自己动手的命令。
至于跟在两人身后的洪承畴的心腹、镶黄旗包衣奴才杨亮，走路都有点拌蒜，身后地上有可疑的水迹，疑似——吓尿了？
关乡民不由对刘子敬暗挑大指，不愧是忽必烈后人，这个时候还能轻袍缓带，从容不迫，看这气度就是能干大事的。
刘子敬回头轻笑，“我刚刚通借宋献策的‘十八孩儿主神器’之说，挑拨了闯逆和李岩的关系，又委托宋献策挑唆牛金星杀了李岩。”
“闯军这下应该彻底分裂了，闯军实力此后不值一提，我大清当可轻取天下。”
“为兄不才，前明四才子的虚名也不算浪得，以此收服了红娘子，她这应该是带人投靠我来了。”
卧槽！关乡民被这个消息惊得目瞪口呆。
当初崇祯杀了袁崇焕，皇太极自称是效群英会蒋干盗书，用计干掉让对手自毁长城，其实是往自己脸上贴金。
这冒辟疆隐姓埋名入闯营当细作，可是踏踏实实让李闯失去了士人支持，逼反了吴三桂，我大清都想不到入关得天下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他已经为大清立下不世之功，万一李自成从一片石回来，回过味了，没准对拷掠饷银和收拾吴三桂的家眷后悔，很可能怪到出主意的冒辟疆身上啊。
自己这个一等侍卫冒险带着几个旗人高手潜入京城，是准备一旦他暴露，拼死把他营救出去——咱大清有功必赏，对自己人那是一向够意思的。
没想到他还能再接再厉，把李闯阵营里，唯一的明白人李岩给弄死了。
分裂李闯阵营啊，这功劳可大了去了。这个大清的超级内应，说顶一个旗的武力，都不过分。
这次摄政王封的官还是太小，低估了这个忽必烈后人、镇南王欢脱帖木儿直系后裔的能力啊。
关乡民心内激荡，跟在刘子敬身后，只见对面二百精兵纵马而来。
关乡民可是八旗老将，真正带过兵上过阵的将军。一眼看出，以这二百人的精气神，绝对是真正的家丁级精锐，跟八旗精锐正面对刚也不落下风那种。
为首的一员女将，身穿软甲，外罩大红披风，英姿飒爽。马至刘子敬面前，女将飞身下马，却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见到刘子敬，放声痛哭，“子敬，真如你所料，牛金星这个杀千刀的害了李郎，还让刘芳亮带大军来接收李郎的队伍。”
“刘芳亮打着闯王的旗号来的，大多数士兵都无法抗拒。我和小牟只把三千老营带过来了，怎么办？要不要跟他们火并？”
红娘子是真的慌了，没有了李岩这个主心骨，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让手下跟闯王放对，除了自己最亲信的二百人，剩下的，即使李牟带的三千老营兵也不大可能遵命。
难道，李郎留下的部下，就真的这么要被人吞并了么？
刘子敬轻轻拍了拍红娘子的后背，“节哀。事已至此，保住李兄留下这三千精锐不被打散，作为实现李兄遗愿的种子才是最重要的，交给我了。”
战靴声响，红娘子二百骑兵亲卫后面，原来李岩带出来的三千老营士兵小跑而来。
即使在这种慌乱的气氛中，士兵们也是整齐有序，只不过，眼中都带着迷茫。
李牟下马，向刘子敬一抱拳，“刘兄，刘芳亮声称得了闯王命令，要吞并我们。兄弟们不可能反抗闯王命令的，怎么办？”
让刘子敬领人打仗他不会，但他人情世故方面可是高手，“小牟，告诉手下士兵，磁侯代表不了闯王。他手里铁定没有闯王的手令，不听他的。”
李牟立刻有了定心丸，拔出佩刀，“兄弟们，刘芳亮假传圣旨，要吞并咱们，得看咱们手里的家伙答不答应。列阵，跟他们拼了！”
这些士兵只服闯王，听说刘芳亮没有圣旨，立刻精神头就来了。
随着李牟的一声令下，百人为队，列起了阵型。
前面一千人手持长枪扎住了阵脚，身后刀盾兵随时准备从空隙出击肉搏，后阵一千人从背后摘下长弓，开始上弓弦。
随着阵型列起，三千兵无战意的士兵，立刻露出了锋芒。
即使不懂打仗的刘子敬也感觉到了杀气，身后的关乡民更是频频点头。
李岩不愧是闯军第一智将，练出的兵有两把刷子。这组织度，跟八旗精锐都有得一拼了，就是装备不行——大顺仅有的一点火器和大炮都丢在一片石了。
远处传来低沉的马蹄声。自打闯军进了城，这京城大街上不准驰马的规矩，算是彻底没人遵守了。
夜色中，来军高举火把，一位将军全身重甲，白马银枪，脸色在火把的照耀下忽明忽暗。
“李牟！汝兄谋反被诛。念你兄弟的功劳，不予株连。交出部下，本将军放你一条生路，难道，你真要与闯王为敌么？”
李牟无言以对，一位翩翩公子缓步走到了刘芳亮对面五十步，身后，红娘子带着二百亲卫骑马跟了过来，与刘芳亮对阵。
刘子敬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又骂了几句李岩。
面对刘芳亮老营的箭尖，这是我这个贡生身份该干的事情么？要不是老子不小心答应了你的嘱托，老子需要冒这种风险么？
刘子敬一拱手，“安民将军，李岩为我大顺擎天白玉柱，怎会叛乱？这必定是有小人挑唆。你这个左营制将军要吞并中营，有闯王的手令么？”
刘芳亮一滞。听说李岩死了，我就是连忙跑过来要吞并友军壮大实力而已。
大家造反以来不是一直这么干么？谁吞并友军需要请示闯王来着？
本来这些士兵没了主心骨，吞并很容易，谁知道冒出了个读书人阻拦？
这家伙手无缚鸡之力，可是李岩的余部一旦有了人壮胆，跟我讲理，这就不好吞了啊。
刘芳亮尴尬一笑，把同盟给卖了，“此宰相传闯王之令。”
刘子敬微微而笑。李自成要杀李岩，必定是要牛金星当白手套，不可能亲自下令污了自己名声的，抓住这一点，就有得回旋。
刘芳亮身后转出一个中年书生，身前好几个家丁持大盾护卫得严严的，根本不露头，声音倒是传了过来。
“吾乃大顺宰相……”
“啊呸！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奸贼！李郎最大的错误，就是当初荐你入闯营。”
刘子敬没说话，身后的红娘子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了牛金星。
牛金星面色不变，得意洋洋，“李岩谋逆，已经伏诛，你们这些虾兵蟹将还能兴起什么风浪不成？若是不降的话——磁侯，灭了他们！”
有了宰相撑腰，刘芳亮出师有名了。从马背上提起银枪，枪尖指着刘子敬，“你一个耍嘴皮子的读书人，就不应该参合军国大事，如今死了，只怪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往后一挥手，“弓箭准备！”
刘芳亮身后，一排弓箭手举起角弓，冷森森的箭头对准了刘子敬。
红娘子纵马挡到了刘子敬面前，回头吩咐，“小牟，他们这是要火并，没有闯王的命令，谁怕谁？”
关乡民一脸兴奋，闯军这眼看要内讧，重大利好啊。
要说冒辟疆真是厉害，居然靠一张小白脸获得了女匪的芳心。
若是没有冒辟疆这一招美男计，李岩死了，李闯只是少了个谋士。红娘子一投冒辟疆，拒绝刘芳亮的吞并，现在李闯军队内讧了。
回手比了个猎户的手势，一旦双方开打，哪边赢不重要，同归于尽才好，冒辟疆的命是要保住的。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开打，刘子敬焦急万分，忽听静悄悄的街道上又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一个豪迈的声音大喝，“刘芳亮，谁给你的权力，跟自己人火并的？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