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意外的交集(上)

总裁办公室里,那持续不断的低沉震动终于停了。

冷京墨悬停在手机上方的手,缓缓收回,指尖在光滑的胡桃木桌面上轻轻一叩,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嗒”。仿佛按下了某个无形的开关,会议室里凝固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刚才那通来自冷宏远的未接来电,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掠过寒潭表面。

“继续。”他抬眼,目光重新锁定在刚才被打断的高管身上,声音比之前更冷冽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那份被打扰的不悦,无声地融入了空气,让本就压抑的气氛又沉下去一截。

汇报者赶紧收敛心神,语速加快地继续阐述风险点,额角的汗迹却更明显了。

会议在一种无声的紧迫感中继续进行。冷京墨的每一个指令都像淬了冰的刀锋,精准地切割着问题核心。当最后一个议题结束,他简洁地做了总结,目光扫过众人:“散会。”

高管们如蒙大赦,迅速而安静地起身离开,动作带着一种逃离高压区的急切。会议室厚重的门在方哲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最后一丝人声。

顶层重新恢复了那种近乎真空的寂静。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冷京墨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冰冷的地毯上,更显孤峭。他靠进宽大的椅背,闭了闭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光影的错觉。再睁开眼时,眸底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情绪都被完美地封冻在坚冰之下。

他拿起那份关于跨国并购的核心文件,起身走向旁边的休息区。那里有一张线条简洁的黑色真皮沙发和一张玻璃茶几。他需要片刻的绝对安静,重新梳理其中几个关键数据节点。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初绽,璀璨的光河在他脚下流淌,却无法照亮他眼底的丝毫温度。

与此同时,在冷氏集团庞大躯体的最底层,后勤部的灯光依旧亮着几盏。

格子间大部分区域已陷入昏暗和寂静,只有林雨眠所在的角落还亮着一盏孤零零的台灯。惨白的光圈笼罩着她小小的工位,将她本就单薄的身影映照得更加伶仃。空气里弥漫着尘埃落定后的清冷气息,以及纸张特有的、略带霉味的微涩。

林雨眠揉了揉酸涩发胀的眼睛,视线从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上移开。胃部传来一阵轻微的、熟悉的抽痛,提醒她早已错过了晚饭时间。桌上那盆绿萝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无精打采,叶片边缘微微卷起。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用指尖沾了点杯子里仅剩的凉水,小心翼翼地滴在干燥的土壤里。水滴迅速被吸收,只留下深色的印记,杯底彻底空了。

她正准备关电脑,结束这漫长而疲惫的一天,一阵略显急促、带着明显烦躁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雨眠!你还没走?”李姐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响亮,带着一种被打扰后的不悦。

林雨眠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轻微的刺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李姐…我、我刚弄完。”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和紧张。

李姐风风火火地冲到她桌前,手里捏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封口处印着醒目的红色“加急”和“总裁办”字样。“太好了!赶紧的,把这个送到顶楼总裁办去!方特助催了两遍了!真是的,小王这马大哈,人都溜了才想起来漏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她语速极快,不由分说地把沉甸甸的文件袋塞进林雨眠怀里,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顶…顶楼?总裁办?”林雨眠的声音瞬间变了调,抱着文件袋的手指瞬间冰凉,连带着胃部的抽痛都加剧了。那个地方对她而言,是遥不可及的神域,是绝对禁忌的雷区。她脑中瞬间闪过那个冰冷的背影,那无声关闭的电梯门,以及后勤部关于“靠近顶层需谨慎”的各种传闻。

“对!就是顶层!方特助还在等着呢!快点啊!耽误了大事你我都担待不起!”李姐不耐烦地挥挥手,眼神里充满了“这点小事还磨蹭什么”的催促,“知道怎么去吧?坐最里面那部专用电梯,直接按顶层就行!快去!”

说完,她似乎一秒也不想多待,转身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地快步离开了,只留下林雨眠一个人抱着那份沉重的文件袋,僵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封冻住。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几乎要盖过周围死寂的空气。一股寒意从脚底迅速窜升,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顶楼…总裁办…方特助…还有那个…冷总…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冰,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低头看着怀里的文件袋,牛皮纸粗糙的触感磨蹭着她的指尖,那鲜红的“加急”字样刺得她眼睛生疼。胃部的抽痛感更强烈了,混合着巨大的恐惧,让她指尖都开始微微颤抖。

她该怎么办?拒绝?她不敢,也没有资格。送上去?仅仅是想象一下踏入那个空间,面对那些云端之上的人,她就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眩晕。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白天那脚步声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压迫感。

台灯惨白的光线笼罩着她,她抱着文件袋,像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抱着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周围是无边的寂静和昏暗,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在小小的工位上回响。墙上的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此刻被无限放大,“嗒…嗒…嗒…”,每一声都敲打在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耽误了大事你我都担待不起!”李姐最后那句话如同魔咒,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她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办公室深夜特有的凉意,直灌入肺腑。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认命般的绝望和一种豁出去的、近乎悲壮的勇气。她用力抿了抿苍白的嘴唇,几乎要咬出血痕。然后,她像下了某种重大的决心,小心翼翼地将文件袋抱得更紧一些,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又像是即将押赴刑场的囚徒。

她关掉那盏孤零零的台灯,角落瞬间被更深的黑暗吞噬。她抱着那份沉重的“加急”文件,一步一步,朝着走廊尽头那部象征着另一个世界的、冰冷的专属电梯走去。每一步都踏在寂静里,也踏在自己剧烈的心跳上。昏暗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投射在空旷的走廊墙壁上,像一个踽踽独行的、卑微的幽灵,正一步步走向未知的、令人心悸的云端神域。

电梯门感应到她的靠近,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里面是明亮得刺眼的光线和一尘不染的金属四壁,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金属盒子。林雨眠抱着文件,如同抱着自己无处安放的恐惧,迟疑了一瞬,才迈着几乎僵硬的腿,踏了进去。电梯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后勤部最后一丝熟悉的气息,也隔绝了她微弱的退路。金属的冰冷触感透过薄薄的套装侵袭着她的后背。她看着光滑如镜的金属壁面上映出的自己: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惶惑不安,像一个误入禁地的迷途者。

纤细的、带着细微颤抖的手指,按下了那个从未敢触碰的、孤零零位于最顶端的按钮——顶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