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世道

燕国，渊重十三年。

幽州，大名府，边城靖边县。

燕国太祖于此，借通天大渎浇灭蛮族神火，定县靖边，保千年太平。

寒意如无数细密的柳叶刀，无孔不入穿透墙壁，侵入靖边县北城百姓的每一寸皮肤。

“真冷！”

秦长青紧了紧青麻单衣，跺着破草鞋呼气搓手，远看着黄日西去，心中烦躁。

北城百姓众所周知的是，天要黑，别出门。

可是……

“卷不死，就往死里卷，继续给衙门收集香灰。”

自他觉醒宿慧，他才知道前世自己是正儿八经的道士，只是经济大环境不好，道院黄了。

在国家的帮助下读完大学后，核动力驴便在大厂上线。

没想到眼前一黑，卷死后便穿越到这方世界。

可惜那一笔巨额赔偿金没人领了，更没想到现世还是继续卷。

虽然是给衙门干活，却属于编外底层人员，活重钱少逼事多。

将事先备的石灰粉包捏在手里，缩了缩脖子，用力地拉开门闩，准备出门去。

“冲！”

瞬间，三五个衣衫褴褛的流民向着秦长青家里冲来，要将秦长青的家给抢光！

秦长青脸色发硬，石灰粉包暗中以待，吞咽带起喉结上下抖动，定了定神，大声呵斥：

“给了你们狗胆，这是衙门差役秦飞流的宅子，就怕你们这些破落户，有命闯进来没命出去！”

流民一听是官家人的宅子，立即作鸟兽散。

可在他们身后，一群手持棍棒的虎魔帮底层灰衣人杀气腾腾而来，堵到流民一顿棍棒招呼后将他们插起来拖走。

将流民转手一卖，便会多出一百大钱，可以喝一顿大酒了，美滋滋。

大燕国，无居无业视为流民，当配以挖矿劳役等营生以求存。

靖边县地处边境，尽是恶山大渎，其中妖魔肆虐，蛮族越境猎杀，在外荒野求生，不如说是送人肉外卖。

这横竖都是死，侥幸在北城内抢了一户人家，还能有活下去的可能，反正这些北城百姓又告不起官。

“这北城越来越乱了，要不是二哥衙门差役身份镇着，自己怕是撑不过三天。要变强，收香灰。”

秦长青一路快跑，穿过北城到东城。

一个个高门大户，白墙灰瓦，五脊六兽，气派整齐，与北城老破小对比鲜明。

熟门熟路地敲响陈家大宅后门，门童探出脑袋，笑呵呵地说：

“长青哥，这个月的香灰奶香，我家大小姐、大少奶奶还有仙女奶奶们沐浴焚香的都在，你收着。

和我家大小姐一起来的仙女奶奶们，佩玉带剑，连我家老爷都恭恭敬敬的，好不威风，真希望有一天俺也一样。”

“辛苦你了狗子。”

接过香灰，秦长青感觉好像那股奶香并未扑鼻，18岁的他略感失望。

转身离开，周而复始转遍小半东城，收敛了半袋子香灰。

直到夜色沁透天地，他才隐隐约约看到灯火通明犹如猩红虎口的衙门口儿。

衙门所在，乃整个靖边县核心，集靖边县风水之冠，修葺地金碧辉煌。

据说，这衙门是靖边县乡绅富户们，感激他们的青天大老爷周知县，办事公允绝不徇私枉法，自发集资修葺。

“长青哥，你真准时。”

身前，传来声音，“看你气喘吁吁的还把香灰搂在身前，我来替你拿一会儿吧。”

秦长青抬头，看到一比自己还要小上一号的身体。

他叫黄芪人，和秦长青同为杂吏，两人最为交心。

这还得亏二哥是衙门差役，自己才能在衙门里混口饭吃，不然连衙门口儿都进不来。

“不沉，抱着暖和！”

秦长青憨憨一笑，让香灰贴胸口更紧。

“我听说，昨日有恶人来劫狱，营救大寇翟天麟，据说还有蛮人和八王菩萨教的影子，衙门上下肯定乱成一锅粥了。”

黄芪人附耳过来压低声音说，“长青哥等会儿你小心一些，我感觉这次衙门要大清洗。”

“好，我会当心的，谢谢你芪人，等发了月响，我请你吃王记肉饼！”

秦长青重重点头，虽然这前身不会阿谀奉承，和上司的关系恶劣，但却是克己守法，还有二哥护着，问题不大。

更何况现在，他也不是毫无依仗！

香灰紧贴胸口，淡淡气息被吸进体内，凝聚在脑海中那熔炉之中。

当年道观黄了，他以瘦弱之躯，只抢到这黑不溜秋的包浆熔炉。

本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道祖保佑，他竟然夹私带货降临此界。

经过五年，熔炉已经布满金光，希望可以对得起他的辛苦。

这个世界，武道纵横，强者翻山蹈海，弱者命不如狗。

富人烧香礼佛，用的都是掺杂灵材的上等香火，一根香一两银。

秦长青偶然发现，燃烧过后的香烛残留香火气，被他称之为神性气息，可被熔炉吸收，他才领了这收集香灰的苦差。

他抱着香灰来到衙门斩杀分解妖魔尸首的净房，妖魔虽恶，但浑身是宝。

即便只是处理尸首的房间，也沾染邪煞之气，一下子犹如进入冰窟。

秦长青赶尽将吸收完微薄神性的香灰撒在地面上，灵材燃烧后的香灰具备中和煞气之功效。

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而是上面分拨的物资被吞了，只好用这种不要钱的法子勉强着顶着。

虽然效果差，但多用几次总会达到目的。

只要身体扛得住，质量不够，次数来凑。

腰酸背痛的秦长青，忙活到次日天色大明，才将邪煞之气中和。

准备寻人打听一下二哥，恶人劫狱还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长青哥，衙门管事儿的让我告诉你，明日你……不用再来上工了！”

这时，黄芪人气息不匀地跑来，看着秦长青背影，眼神躲闪，不与之对视。

秦长青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心中有些烦躁，难不成是自己吸收香灰神性的事发了？

“为何？”

秦长青细细品味，若是事发，恐怕就不是要自己不来上工这么简单了，那是要命！

“长青哥，你节哀！”

“什么意思，芪人你在乱说什么？”

秦长青慌乱窜起，有一股子怒意在心头酝酿。

“你家二哥，昨天先被剑穿左胸，后尸骨不见，定然因公殉职，这是衙门送来的遗物，让您拿回家建衣冠冢葬了！”

黄芪人递给他一件残破皂衣和断了一截的衙门制式长刀以及破旧刀鞘，于心不忍道，

“我看到秦氏宗族有人进了衙门，可能也是得到秦二哥去世的消息。

按理说，秦二哥因公殉职，也应该由你补了空缺，而且还会领到一笔抚恤金。

可是现在，衙门并没有回应，还把你开革，恐怕是……”

“我哥……”

秦长青接过刀和皂衣，身子一个踉跄。

黄芪人扶住秦长青，见他满是悲恸，忍不住小心提醒：

“衙门的话，我已传到，长青哥你早做好打算，后面怕是不素净！”

“我……”

二哥去世，秦长青文不成武不就，在这世道上，无异于灭顶之灾。

“这……”

似乎忘记黄芪人的存在，秦长青神色恍惚地喃喃自语，同时脑海中金光浮现翻腾起来，热火撩天！

脑海滚烫！

像是被烧穿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