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信息的重量与残酷的现实

狂喜的余烬在冰冷的现实面前迅速冷却。张煜烽强迫自己压下剧烈的心跳，如同一个刚刚获得绝世神兵的孩童，既兴奋又惶恐，小心翼翼地开始试探这把“钥匙”的边界。

他站在训练场角落，视线低垂，假装费力地擦拭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长戟，精神却高度集中，如同无形的触角，探向视野中的一切。

人。目光扫过附近几个同样在做苦工的新兵。

【姓名：未知（编号：灰鼠）】【身份：诺克萨斯新兵】【状态：疲惫、沮丧】【能力倾向：力量(低)、耐力(低)】【潜在态度：麻木】

【姓名：未知（编号：瘦猴）】【身份：诺克萨斯新兵】【状态：饥饿、恐惧】【能力倾向：敏捷(中)】【潜在态度：警惕】

信息简洁而冰冷，如同标签，将这些挣扎的个体瞬间分类。当他的视线状似无意地掠过远处正厉声呵斥另一群新兵的“血疤”教官时，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扫描的阻力陡增，头痛瞬间尖锐起来，视野边缘甚至闪过几丝杂乱的雪花纹。

【姓名：未知（绰号：血疤）】【身份：新兵教官】【状态：暴怒】【能力倾向：力量(高)、格斗(高)】【潜在态度：极度敌视】

“极度敌视！”张煜烽心头一凛，后背瞬间渗出冷汗。那冰冷的四个字，比任何鞭子都更具压迫感。他立刻移开视线，不敢再窥探那头暴怒的凶兽。

物。目光落在手中这柄破烂的长戟上。

【物品：生锈的训练用长戟】【状态：磨损严重，锋刃钝化，木质杆身有裂痕】

脚边一面蒙着厚厚灰尘的橡木盾牌。

【物品：破旧的训练用橡木盾】【状态：多处撞击凹痕，边缘开裂，防护力低下】

晚餐时分，当那散发着难以形容气味的、灰绿色的糊状物被舀进他破旧的木碗里时，系统甚至给出了“评价”：

【物品：新兵营标准伙食（糊状）】【描述：由劣质谷物、少量豆类和不明肉末熬煮而成，口感粘稠，气味不佳，仅能维持基本生存所需。评价：难以下咽的糊状物】

张煜烽看着碗里那坨东西，胃里一阵翻腾。系统的描述精准得令人绝望。

环境。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脚下冰冷的黑石地面，掠过远处高耸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的黑色城墙。

【地点：诺克萨斯第13新兵训练营-主训练场地】【描述：由坚硬黑石铺就的广阔场地，用于基础体能和战斗训练。氛围：压抑、残酷、充满竞争与淘汰】

视线转向那栋散发着恶臭的、如同巨大兽笼般的营房。

【地点：新兵营房-东区】【描述：拥挤、通风不良的大通铺结构。卫生条件极差，充斥着汗臭、霉味和排泄物气味。安全系数：低（盗窃、斗殴频发）。评价：拥挤、肮脏、危险】

信息！源源不断的信息涌入脑海！如同打开了一个全新的维度，世界在他眼中被解析、被标注。然而，兴奋很快被沉重的代价取代。

仅仅是扫描了周围七八个新兵、几件物品和两个环境区域，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就猛地袭来，像是连续熬了几个通宵。太阳穴的刺痛感如同有节奏的鼓点，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眼前开始出现轻微的晃动和重影，耳朵里也响起微弱的、持续的嗡鸣声，像是坏掉的收音机在接收不到信号的频道。

“不行了…”张煜烽连忙闭上眼，用力揉着太阳穴，靠在冰冷的器械架上喘息。精神如同被过度拉伸的皮筋，随时可能绷断。他清晰地意识到：这“瓦洛兰之眼”不是无限使用的神器，每一次开启，都在消耗他宝贵的精神力。必须谨慎！必须用在刀刃上！

晚餐的号角声如同催命的丧钟。依旧是那个昏暗肮脏的角落，依旧是那令人作呕的灰绿色糊糊。张煜烽端着木碗，味同嚼蜡，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进行一场艰苦的战斗。

一个巨大的身影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黑石地面似乎都沉了一下。是巴洛。他默默地用自己粗糙的手指，从怀里小心地掰下一小块比拇指大不了多少、颜色深褐、质地坚硬的黑面包，递到张煜烽碗边。

“给，新来的。”巴洛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像一块未经打磨的岩石，“别灰心。这地方就这样，开头最难熬。熬过去，总能找到活路。”他的眼神里没有施舍，只有一种经历过苦难后的朴素理解和一丝笨拙的安慰。

一股暖流涌上张煜烽心头。他低声说了句“谢谢”，接过那块硬邦邦的面包。这微不足道的善意，在这个冰冷的地狱里，显得弥足珍贵。

“喂，新来的！”

一个带着点沙哑和狡黠的声音突然从张煜烽另一侧响起，像只受惊的猫。艾莉丝不知何时像幽灵一样溜了过来，蹲在他旁边。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此刻正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狐疑，直勾勾地盯着张煜烽的脸。

“你今天下午…干嘛老盯着我看？”她歪了歪头，像在观察什么稀奇的虫子，“眼神怪怪的，像…像铁匠铺的学徒在打量一块生铁。”她的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张煜烽的掩饰。

张煜烽心中警铃大作！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被发现了？系统扫描时自己的眼神出卖了自己？

“没…没有啊？”他连忙低下头，用力扒拉了两口糊糊，含糊不清地说，“下午？哦…可能是被蛮牛打晕了头，还有点犯迷糊…看什么都重影…头晕眼花的。”他故意揉了揉太阳穴，做出痛苦的表情。

艾莉丝眯起眼睛，显然没完全相信，但也没再追问。她撇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最好是。”随即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昏暗的人群中，只留下一阵淡淡的尘土气息。

艾莉丝的警觉像一盆冷水，让张煜烽发热的头脑彻底冷静下来。狂喜褪去，生存的压力重新成为唯一的主旋律。他必须利用好这个系统，但更要学会隐藏它！像艾莉丝这样机敏的人，稍有不慎就会暴露。

他开始有意识地、更加谨慎地运用“瓦洛兰之眼”，将其融入自己的观察中：

分析“血疤”：他不再直接扫描，而是通过观察教官的行为、语气、鞭子抽打的目标和频率，结合之前扫描到的【暴怒】和【极度敌视】，推断其行为模式。他发现血疤最厌恶懦弱和顶撞，对偷懒和失误容忍度极低，但对那些咬牙硬撑、即使倒下也挣扎爬起的，反而会少抽几鞭（虽然依旧辱骂）。他努力避开教官的视线焦点，动作尽可能麻利，减少成为靶子的机会。

识别威胁与盟友：**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扫过，系统信息在脑海中一闪即逝，如同高效的数据库检索。

【姓名：未知（绰号：蛮牛）】【身份：诺克萨斯新兵】【状态：暴躁、敌意】【能力倾向：力量(高)】【潜在态度：敌意】——重点规避对象。

【姓名：未知（编号：毒蛇）】【身份：诺克萨斯新兵】【状态：阴鸷、算计】【能力倾向：格斗(中)】【潜在态度：警惕、潜在威胁】——需要提防的眼神阴冷的家伙。

【姓名：巴洛】【潜在态度：友善】——可以依靠的力量。

【姓名：艾莉丝】【潜在态度：好奇、中立】——值得观察和谨慎接触的对象。

标注环境细节：训练场在他眼中不再是冰冷的黑石，而是一个布满标记的立体地图。

【地点：训练场西北角】【描述：地面有隐蔽凹陷，易绊倒】——跑步时避开。

【地点：器械堆阴影区】【描述：教官视线死角，但存在被偷袭风险】——短暂休息或躲避时可利用，但需警惕。

【地点：靠近教官休息棚的路径】【描述：教官活动频繁区域，危险系数高】——非必要不靠近。

当熄灯的号角如同解脱的叹息般响起，张煜烽拖着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那散发着恶臭的营房。汗味、脚臭味、霉味、还有某种排泄物的骚臭混合在一起，凝固在污浊的空气中，每一次呼吸都是一种折磨。

他摸索着找到自己那狭窄得仅容侧身躺下的冰冷铺位，蜷缩着躺下。身体的每一处淤青都在叫嚣，被鞭打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周围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如同破风箱般的鼾声，还有人在睡梦中痛苦地呻吟。

但张煜烽睡不着。

白天经历的残酷画面在黑暗中不断闪回：鞭子的呼啸、蛮牛的拳头、沉重的沙袋、血疤狰狞的脸、还有那碗难以下咽的糊糊…身体的疼痛与精神的疲惫交织在一起。

而这一切之上，是那个悬浮在意识中的、淡蓝色的系统界面。它是希望，是黑暗中唯一的微光，但也是沉重的负担。使用它带来的头痛和疲惫如同跗骨之蛆，艾莉丝那充满探究的眼神更是让他如芒在背。

黑暗深处，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捂住嘴发出的呜咽——那是某个想家的新兵，在无人的角落里释放着脆弱。更远处，则传来凶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磨牙声，伴随着几声模糊不清的梦呓咒骂——那是“蛮牛”之流在睡梦中继续宣泄着暴戾。

孤独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紧紧包裹。在这个陌生、残酷、充满敌意的世界，他只有自己，和脑中那个神秘莫测、代价高昂的“眼睛”。

张煜烽在冰冷的铺位上蜷缩得更紧，单薄的毯子根本无法抵御寒意和恐惧。他用力咬紧牙关，牙齿在黑暗中发出细微的咯咯声。身体的疼痛、精神的负荷、未来的迷茫…像沉重的锁链缠绕着他。

但在这片绝望的黑暗中，一点微弱的火苗却倔强地燃烧起来。

他慢慢地、用尽全身力气，在冰冷的铺位上，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让他混乱的思绪获得了一丝奇异的清明。

黑暗中，他的眼睛缓缓睁开，瞳孔深处，那惊惶和迷茫如同退潮般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被逼到绝境后的决绝。

“不能死在这里…”他在心底无声地嘶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必须利用好这个‘眼睛’…”那淡蓝色的微光在意识中闪烁，既是诱惑，也是责任。

“明天…”他感受着掌心的刺痛和全身的酸痛，那不再是纯粹的折磨，而是淬炼的火焰。

“一定要做得更好！”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激起了决绝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最终化为磐石般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