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路惊魂与第一口粮
- 铁血仁心:我在明末造新天
- 陈家大相公
- 5831字
- 2025-06-08 10:57:01
岩凹里,篝火的暖意刚刚渗入僵硬的骨缝,烤红薯的焦甜香气正努力驱散萦绕不散的尸臭和恐惧。王大石递出的柴刀刀柄尚残留着体温,一种极其脆弱、却又真实存在的“秩序”与“归属感”正在这群绝望之人间悄然滋生。
然而,赵铁柱骤然绷紧的身躯和凝重的眼神,如同冰水泼进了这微弱的暖意里。
“噤声!”赵铁柱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本能警觉,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岩凹外那片被风声统治的、浓墨般的黑暗。他侧耳倾听的姿态,像一头嗅到血腥的老狼。
瞬间,所有人都僵住了。王大石的手还保持着递刀的姿势,脸上的那点服从瞬间被惊惧取代。刘二和王三下意识地往后缩,撞在冰冷的岩壁上。张王氏一把捂住狗娃的嘴,母子俩惊恐地抱成一团。篝火噼啪的燃烧声,在此刻显得异常刺耳。
李昀的心脏猛地一沉,握紧了那把冰冷的柴刀。他也听到了!不是风声!是另一种声音,隐隐约约,从西北方向传来,沉重、密集、带着一种金属碰撞的冰冷质感,正由远及近,快速碾过冻土!
“马蹄声!”赵铁柱的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每个字都像浸透了寒冰,“很多!是官军……或者……流寇的精骑!”
官军?流寇?在明末,这两者很多时候并无本质区别,对荒野中的流民来说,都是索命的阎罗!官军会把他们当作流寇同党或“流贼”的尾巴斩杀请功;流寇则更直接——抢光、杀光、裹挟!
“火!快!灭掉火!”李昀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变调。根本来不及思考对策,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他猛地扑向篝火堆,不顾滚烫,双手疯狂地扒拉着燃烧的树枝和滚烫的灰烬,火星和热灰烫得他皮肤刺痛,但他不管不顾!
“快帮忙!”他嘶吼着。
王大石反应最快,这个刚才还凶悍的汉子此刻脸色煞白,抄起旁边一根粗树枝就狠狠拍打火堆,掀起大片火星。刘二和王三也回过神来,连滚爬带地用冻土、积雪往火堆上盖。赵铁柱则迅速移动到岩凹入口最狭窄处,身体紧贴冰冷的岩石,木棍横在胸前,浑浊的眼睛透过缝隙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像一尊沉默的石像。老兵的经验告诉他,灭掉光源只是第一步,真正的危险正在高速逼近!
混乱中,滚烫的灰烬和火星四处飞溅。张王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一片带着火星的灰烬落在了她裸露的手腕上,烫起一个燎泡。但她死死咬着嘴唇,没再发出声音,只是用身体更紧地护住怀里的狗娃,蜷缩进岩凹最深的阴影里。
篝火在几人的疯狂扑打下迅速黯淡下去,只余下几缕不甘的青烟在冰冷的空气中扭曲升腾。最后一点光亮消失,岩凹彻底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的马蹄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狠狠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趴下!都趴下!不许出声!!”李昀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自己也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岩壁伏低身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死死攥着柴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冰冷的刀身紧贴着小臂,传递着一丝微弱的、令人心悸的实感。
黑暗中,只听得见彼此粗重压抑的喘息,以及那如同铁锤般砸在冻土上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大地似乎都在微微震颤。
“嘚嘚嘚嘚……嘚嘚嘚……”
声音如同贴着头皮滚过的惊雷!听数量,至少有二三十骑!马蹄敲击冻土的频率极快,显示出骑手们急迫的行军状态。马蹄声中还混杂着铁甲叶片碰撞的“哗啦”声,偶尔还有一两声低沉的、带着北方口音的喝骂随风传来。
“快!都跟上!别掉队!天亮前必须赶到汝州!”
“妈的,这鬼天气!冻死老子了!”
“少废话!耽误了刘爷的事,扒了你的皮!”
刘爷?汝州?李昀的脑子在极度的恐惧中飞快运转。不是洛阳守军!也不是李自成!听口音和“刘爷”的称呼,极有可能是驻扎在附近的大军阀……左良玉麾下的一支骑兵!史书记载,左良玉军纪败坏,纵兵劫掠如同家常便饭!
马蹄声如同狂暴的洪流,直直地朝着他们藏身的岩凹方向冲来!似乎下一秒,狰狞的骑兵就会出现在岩凹口,冰冷的刀锋就会劈开黑暗!
张王氏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狗娃似乎被这恐怖的压力吓住了,连呻吟都停了。王大石、刘二、王三三人蜷缩在地上,身体僵硬,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有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赵铁柱像一块融入黑暗的岩石,纹丝不动,但李昀能感觉到他身体里蕴含的、如同拉满弓弦般的爆发力,那双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能穿透岩壁,死死锁定着外面的动静。
近了!更近了!马蹄踏起的冻土碎块甚至能听到飞溅到岩凹入口的声音!浓重的汗味、马匹的膻腥味、还有一股铁锈般的血腥气,混合着冰冷的夜风,猛地灌入岩凹!
“吁——!”一声粗犷的喝马声在岩凹外不到十丈的地方响起!紧接着是更多的勒马声、马匹烦躁的嘶鸣和喷鼻声。
“头儿!这边好像有个背风的地方!歇歇脚?马也受不了了!”一个粗嘎的声音喊道。
“放屁!这鬼地方能歇脚?黑灯瞎火的,万一有埋伏!”另一个更严厉的声音立刻呵斥,“刘爷交代了,军情如火!耽误了时辰,老子先砍了你的头!继续走!绕过这个破石头窝子!”
短暂的嘈杂。马匹在原地打着转,铁蹄不安地刨着冻土。岩凹里的空气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李昀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握着柴刀的手心全是冷汗。
“晦气!这破路!”那个粗嘎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少废话!走!”严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耐烦。
终于,密集的马蹄声再次响起,没有停留,带着一股风雷之势,沿着岩凹外侧的道路,朝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沉重的蹄音和甲叶碰撞声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最终被呼啸的寒风吞没,消失在茫茫夜色深处。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声音彻底消失,又过了仿佛半炷香那么久,岩凹里死寂依旧。没人敢动,没人敢出声,甚至没人敢大口呼吸。刚才那短短的片刻,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耗尽了所有人残存的力气。
“走……走了?”刘二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颤抖着打破了死寂。
“走了。”赵铁柱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确认的笃定。他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一直紧握木棍的手也微微松开,黑暗中传来一声不易察觉的、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出的轻响。
“呜……”张王氏再也忍不住,压抑的、劫后余生的呜咽声低低响起,怀里的狗娃也跟着小声啜泣起来。王大石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的冷汗被寒风一吹,激得他打了个寒颤,看向李昀藏身方向的眼神,复杂难明。
李昀也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后背紧贴着冰冷岩壁的棉袄,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冷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松开紧握柴刀的手,发现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僵硬发麻。刚才那生死一线的压迫感,比面对王大石时强烈百倍!那是真正的、毫无道理可言的暴力机器,是这乱世最赤裸的獠牙。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软得不听使唤。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焦糊味钻入他的鼻腔。
“糟了!红薯!”李昀猛地想起埋在火堆灰烬里的救命粮!刚才只顾着灭火和躲避骑兵,完全忘了它们!
他连滚爬带扑到那堆尚有余温的灰烬旁,不顾烫手,疯狂地扒拉着。灰烬里,十几个原本烤得焦黄的红薯,此刻大部分都被刚才慌乱扑打时掀起的泥土、雪块压住,或者被彻底埋在了冰冷的灰里,沾满了污渍,摸上去一片冰凉,只有少数几个埋在深处、火候正好的,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温热。
李昀的心沉了下去。他捡起一个最大的、还算温热的红薯,剥开烤得焦黑发硬的外皮,一股浓郁的、带着泥土腥气的焦糊味扑面而来,里面淡黄色的薯肉也透着一股生涩和烟熏味。他咬了一口,口感粗粝,又苦又涩,只有最中心一点点的地方,才带着一丝微弱的、若有若无的甜味。
完了。李昀的心凉了半截。这点东西,根本不足以支撑十几个人走到伏牛山!刚才升起的希望,仿佛又被这冰冷的现实狠狠踩了一脚。
其他人也围了过来,看着李昀手中那个焦糊丑陋的东西,刚刚因为躲过骑兵而升起的一点庆幸瞬间被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饥饿感取代。气氛再次跌入冰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在岩凹入口处警戒的赵铁柱,忽然弯下腰,从入口处阴影覆盖的地上捡起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灰扑扑的、用粗麻布缝制的褡裢(dā lián),不大,约莫两个巴掌大小,上面沾满了泥土和雪沫。显然是在刚才骑兵队伍疾驰而过时,从某个骑兵马鞍旁颠簸掉落的。
赵铁柱拿着褡裢走回来,在篝火残烬微弱的光线下,解开了系口的麻绳。一股淡淡的、干燥的谷物气息飘散出来。
他伸手进去,抓出了一把东西。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东西呈现出一种干燥的、带着细小杂质的黄褐色。
是粟米!未经脱壳的小米!
虽然混杂着不少草屑和沙土,虽然只有这褡裢里沉甸甸的一小袋,但这是真正的粮食!是比烤糊的红薯更可靠、更能支撑长途跋涉的救命粮!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了赵铁柱手中那把粗糙的粟米上。绝望的冰窟里,仿佛又投入了一颗微弱的火种。
赵铁柱粗糙的手指捻起几粒粟米,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用牙齿轻轻咬开一粒,确认没有异味。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渴望和难以置信的脸,最后落在李昀脸上,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
“天无绝人之路。”他将那把粟米放回褡裢,递向李昀,“李头儿,怎么分?”
“粟米……”李昀看着那袋粗糙却无比珍贵的粮食,又看了看手中焦糊苦涩的红薯,再环视一圈黑暗中那一双双重新燃起微弱希望的眼睛。王大石、刘二、王三、张王氏、赵铁柱……还有张王氏怀里依旧虚弱、却似乎被粮食气息吸引而微微睁大眼睛的狗娃。
食物!真正的、能救命的食物!分量不多,却是雪中送炭!更重要的是,这袋意外得来的粟米,将成为他建立秩序、分配规则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考验!如何分配,将直接决定这支队伍未来的凝聚力和走向。
李昀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干渴和胃部的绞痛,也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他接过那袋沉甸甸的粟米,感受着粗糙麻布下谷粒的质感。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他抬起头,目光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明亮和坚定,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红薯烤坏了,但还能吃,不能浪费。这粟米……是老天爷给的活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按人头,平分。大人小孩都一样。狗娃也算一份。”
“平分?”王大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语气带着惊愕和不甘,“张婶娘俩……”他想说张王氏一个女人,狗娃一个病弱的孩子,怎么和他们这些能出力的汉子比?按他以前在村里的规矩,甚至按流民堆里弱肉强食的法则,这都不该平分!
“对,平分。”李昀的声音斩钉截铁,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如炬地盯住王大石,“在这里,没有谁比谁更金贵!想活着走到伏牛山,就得靠所有人!张婶能照顾狗娃,能缝补,能做饭!狗娃……他是我们这群人里最小的!是我们这群人将来有没有脸活下去的‘人样’!”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极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道德分量。
“赵老哥探路警戒,王大哥你们几个有力气,是开路、背东西的主力!我负责带路、想办法找吃的。张婶照顾孩子、管好大家的衣物缝补。每个人,都出自己能出的力!这就是规矩!”李昀的声音在黑暗的岩凹里回荡,“以后找到粮食,找到住处,都按这个规矩来!多劳多得,但老弱妇孺,有活下去的资格!有口吃的,就不能饿死孩子!”
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惊雷在狭窄的空间里炸响。这不是商量,是宣告!是李昀在生死边缘,用这袋意外之粮和方才骑兵带来的巨大恐惧作为契机,强行立下的第一条铁律!
赵铁柱沉默地看着李昀,浑浊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认同。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王大石张了张嘴,看着李昀手中那袋粟米,又看了看蜷缩在角落里、紧紧抱着孩子、眼中带着惊恐却也有一丝微弱期盼的张王氏,再看看旁边同样沉默但显然也被“平分”二字震动的刘二和王三,最终,他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那股戾气和不甘,终究被更深沉的饥饿和一种莫名的、被这“新规矩”压服的无力感取代。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算是默认。
“好……好!听李头儿的!”刘二的声音带着点讨好和赶紧定下心来的急切。王三也跟着连连点头。
李昀不再多言。他借着灰烬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红光,小心地将袋子里混杂着草屑沙土的粟米倒出来,分成大致相等的七份(包括狗娃)。焦糊的红薯也被他仔细剥去烤焦发硬的外皮,将里面勉强能吃的部分分成小块。
没有碗,没有筷子。每个人就在冰冷的地上,用自己脏污的手,小心地捧起分到自己面前的那一小堆宝贵的食物——一小捧糙粟米,几小块苦涩的红薯肉。
李昀拿起自己那份混杂着沙土的粟米,没有犹豫,直接倒进嘴里一小撮。粗糙的谷壳和沙砾摩擦着牙齿和口腔,带着一股尘土味和粮食特有的微甜。他用力咀嚼着,混合着唾液,艰难地吞咽下去。那一点带着烟熏苦涩味的红薯肉,此刻也变得无比珍贵。
岩凹里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和吞咽声。没有人说话。王大石也沉默地吃着自己那份,动作粗鲁,但眼中那股凶戾之气似乎被这粗糙的食物暂时压了下去。张王氏小心地将自己那份粟米嚼碎了,一点点喂给怀里的狗娃。孩子虚弱地吞咽着,冰冷的身体似乎因为这微弱的食物热量而恢复了一丝生气。
赵铁柱吃得很慢,很仔细,每一粒粟米都嚼碎咽下。他一边吃,一边依旧保持着对岩凹外的警惕。
冰冷的食物下肚,并没有带来多少饱腹感,反而更勾起了强烈的饥饿。但那一小捧粟米和苦涩的红薯,却像一颗定心丸,暂时稳住了摇摇欲坠的人心。更重要的是,“平分”这个简单却在此刻显得如此惊世骇俗的规则,如同第一块基石,被李昀用这袋意外之粮和不容置疑的态度,强行夯进了这片冻土。
李昀咽下最后一口粗糙的食物,口腔里还残留着沙砾的摩擦感和粟米的微甜。胃里依旧空空如也,但一股微弱的力量感却从心底升起。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目光扫过黑暗中默默进食的众人。
火光彻底熄灭,只有入口处透进一点微弱的、不知是雪光还是月光的惨白。寒意重新包围上来。但这一次,黑暗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绝望。
“休息一个时辰。”李昀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清晰,“赵老哥,你守上半夜。下半夜王大石换你。其他人,抓紧时间睡觉,保存体力。天快亮时,我们出发。目标——伏牛山!”
命令下达。没人有异议。赵铁柱默默起身,再次移动到岩凹入口的阴影处,像一尊融入黑暗的雕塑。王大石嘟囔了一句什么,裹紧破袄,找了个相对避风的角落蜷缩下去。刘二王三也依言躺下。张王氏抱着狗娃,缩在最里面。
岩凹里很快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带着疲惫和劫后余生的粗重呼吸声,以及外面永不停歇的风的呜咽。
李昀也闭上了眼睛,冰冷的岩石硌着他的脊背。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但大脑却异常清醒。骑兵、粟米、分配规则、伏牛山……无数的念头在黑暗中翻滚。前路依旧漫漫,危机四伏。但他知道,这支队伍,暂时不会散了。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混沌的边缘,一个极其细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声音,似乎从岩凹入口赵铁柱守着的方向传来。
“沙……沙沙……”
像是……什么东西,在积雪覆盖的冻土上,极其小心地移动?
李昀猛地睁开眼,心脏瞬间揪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