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轮回蛊

泰国，清迈。

五月中旬。

雨季尚未至，室外气温依旧很高。

洛风一边吹着电风扇，连打几个哈欠，一边望向古董店外冷清的街道，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

“老舅已经大半天没接我电话，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两年前，大学刚毕业的洛风，也懒得去应聘当个社畜，索性就投奔了在泰国开店的舅舅老徐。

老徐在清迈当地的跳蚤市场里开了一家古董店，专门向国内的客户，还有港台那边的富商做些古董生意，偶尔也向一些本地的老客户供货，卖的东西也是杂七杂八。

这家店铺就是一家古董文玩店，有从当地华侨那里收来的黄花梨木家具、西洋的瓷器茶具。

以及泰国本土的宋卡洛陶瓷，寺庙的精美雕刻品、民间的陶器、漆器、藤器、可谓是琳琅满目。

墙边的架子上的工艺摆件，还有古代宫殿的木制装饰品，地方上的民俗面具，以及许多他根本叫不出名字的物件。

这些东西来历各异，有些是收藏家和客户们拿来售卖的，也有的是从泰国各地乡下和寺庙收来的。

大约几天前，老徐告诉洛风，他要去素林府的乡下地方去收一批货，可能一星期不会回来。

前几天，老徐在抵达素林府后一直和他定时联络，但是这趟隔了大半天，老舅那边就断了联系，他打的电话，发的短信都没有回应。

“难道是跑到什么非常偏僻的乡下……没有手机信号？”

洛风眉头微微蹙起。

24小时失联是可以报警，只是现在也只有十小时左右……

就在这时，店铺的玻璃门被推开，一对看上去就像是国内游客的情侣，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

“萨瓦迪卡。”

那个戴着遮阳帽的女游客双手合十，向他打起了招呼。

“สวัสดีครับ…”

洛风也摆出营业性的笑容，回了一句：“你们应该是国内的游客吧，我也是华国人，说家乡话就行了。”

“啊~原来是华国人。”

旁边另一个男青年笑了起来。

“真是走遍全世界，到处都有国人开的店……对了，你们这是‘真’的古董店，不是那种骗人吧？”

“古董店是古董店。”

洛风点了点头：“但是真正的行货都不在店面里，我们这种店一般只和一些老主顾做生意。

至于这个店铺里摆着的东西，有些压根就不是什么古董，这个一眼也能够看出来，都是些近代工艺品。”

他轻咳一声。

“当然，有些稀罕物件是从泰国寺庙和乡下那里收来的，究竟是不是古董，我也不清楚……不过店内的这些商品价格都是明码标价，价位并不高，买了权当纪念品，你们可以自己看一看，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

“好啊。”

女游客点了点头，她右手拿起鹰神摆件，向男友询问：“你看这个怎么样？我想要买些纪念品和伴手礼……”

“不是有那种专门的礼品店吗？”

男友皱了皱眉。

“买些常见的化妆品，泰国手工香皂花啊，青草膏不好吗？”

“那也太俗套了。”

女朋友摇了摇头。

“那问一下顾店的小哥有什么推荐？”

两人讨论了起来。

洛风一边听着两人对话，一边低头对着手机又给老舅发了条信息，希望他能报个平安。

就在此时，他的眼角瞥到店铺外面有一辆本田Wave摩托车停了下来。

车上的骑手戴着个黄头盔，一看就是快递小哥。

‘有快递？’

突然，耳边响起了那位女游客的声音。

“能不能稍微推荐一下，我想要一些能够送人的工艺品。”

“你们要是对泰国文化感兴趣，可以看一下那边的夜叉门神木雕。

洛风连忙出言推荐。

“曼谷玉佛寺不是有几个门神吗？那是《罗摩衍那》在泰国本土化版本的《拉玛坚》故事里的夜叉王，我们店里有一组彩漆木雕，是仿着那些做的，六件可以分别送人，也可以组在一起当家中摆件。”

洛风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一时之间也忘记了门外还有个快递员的事。

隔了一段时间，待到两位游客离开后，他口干舌燥的端起茶杯，正准备喝上一口，忽然发现柜台上多了一个厚厚的信封。

“信封……”

他拿起来一看，上面标着收件地址是店铺地址，收件人一栏，也写着“洛风”的名字。

“寄给我的快递？”

洛风满脑子疑惑。

他的父母早就过世了，在国内只有几个远亲。过去的朋友、同事估计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会来泰国。

“究竟是谁寄约我的……”

他检查了一下发现寄件人那一栏写着的，竟然是自己老家的地址。

“等一下……说起来那个快递小哥也没有让我签收？这也太不专业了吧？”

洛风一边喃喃自语，一边随手拆开信封。

打开这个厚厚的快递后，他发现里面是用胶布绑着的报纸，报纸里似乎塞着什么东西。

洛风操起一把剪刀，把胶布剪开，“当”的一声，一个铁块从里面掉了下来。

“这是……刀吗？”

应该是把短刀，造型比较独特，明显是一柄泰国民间铸造的刀具。

“我记得……老舅有说过，这应该是一把灭魔刀。”

灭魔刀，又叫降魔刀（Meed Mor）、法刀和医刀。

制作灭魔刀的人多半是那种具备法力的高僧和法师。在泰国，这种刀具也被视为可以护身、辟邪之物。

“……难道是什么人打算寄收藏品给老舅，寄到我头上？”

洛风拿起这柄短刀。

他注意到了，手中这柄灭魔刀应该是个相当有年头的东西。

好歹也在古董店待了两年，他多多少能够辨识出一些东西。

“真的假的难说，但是如果是做旧的，这手法相当厉害啦。”

洛风心底琢磨了起来。

该不会是老舅在内地的客户寄过来的东西，就是不知道是寄卖，还是什么其他的意思……算了，还是留给老舅来处理。

“对了，时间也不早了，晚餐点外卖吧，不过吃点什么好呢？比较近的中餐馆刚关门……那今天是点打抛饭，还是去吃日料？”

洛风收拾起了那团皱巴巴的废报纸，指尖冷不防的，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什么东西？”

他甩了下手，一枚胸针掉了下来。

那是金色蝉虫般的胸针，呈垂叶三角状，刺中他指腹的针，就在蝉腹部位。

“报纸里怎么会有这个…？”

洛风充满疑惑的捡了起来，他并没有注意，胸针上已经沾上了他滴落的几滴血珠。

金色蝉形的胸针像是吸入了血液，蠕动了几下，趁着他伸手拿着胸针的一刹那，就钻进了他的手掌里。

“……痛！”

他下意识地甩了下手，然后痛楚沿着指尖钻了进来，移动到了掌心。

洛风看向自己的手掌，就在一刹那，掌心部位出现了一个血红丝线的纹路，像是个红色的漩涡，这是一个符号，一个印记。

血色符号漩涡的中心，有一个阿拉伯数字——“10”字。

“什么鬼东西？”

莫名地，一段信息出现在他的脑海。

——累世业报。

——轮回为供。

随着这八个血红大字的出现，洛风的眼前一阵恍惚，浓烈的眩晕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洛风视野里的景物开始扭曲，旋转，变色，模糊。

他当即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风仿佛听到了声音，似乎是有人在耳边说话。

只是，声音隔了一层薄膜，朦朦胧胧，有些不清晰，而且用的语言也不是熟悉的汉语，而是像是泰语混合了地方方言，叽叽喳喳的很吵。

“喂……帕努篷，你脑子还清醒吧！？”

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让他从这种失神的状态中“醒”了过来。

“我！”

洛风只觉得精神一震，好像是被人用力拍打了后背，他一下子挺直了腰。

忽然，他发现情况不太对，自己像是置身在一片陌生的环境。

“这是，树林吗？”

前方是一片阴郁、黑暗的树林，那些又尖又瘦的树木们将身子依偎在一起，交织的影子与夜晚同化，闪烁明灭的微弱星光从层叠的树冠中透下。

‘我……这是在哪里？’

洛风看向自己的右手，他的皮肤黝黑，粗糙的手掌正抓握着一盏老旧煤油灯。这盏灯制造的人造光芒，在浓密的黑暗夜色里，并不明亮。

这一点灯光说白了，也只能照亮脚下的地面，对于暗不见底的森林，似乎没有多少用处。

呼……

一阵掠过树梢的风吹来。油灯玻璃罩里的橙色光芒也摇曳了起来，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帕努篷，你该不会是没睡醒吧？”

灯光前方，映照出一张有些阴森的脸。

洛风被这张猛地凑过来的脸吓了一跳。

“我早就让你白天做好准备，今天晚上的事你可别给我掉链子……”

说出这话的，是个鼻梁有些高，五官深邃，皮肤黝黑的男人。他全程讲的是带着浓烈地方口音的泰语。

洛风打量着对方，发现这个人穿着红色束脚裤，个子不高，腰杆挺直，身上还有各种纹身。

——他是什么人？

等一下……我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洛风正在疑惑之间，突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记忆，那是属于这具身体主人的记忆。

‘帕努篷……清迈府伊叨村的村民，这、这是我现在的身份？’

他心头微动，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胸针。

好吧！似乎是那东西的力量，使得自己介入了另一个人的人生，如同附体一般代入另一个人的身份。

——他，现在的身份，就是名为“帕努篷”的年轻人。

帕努篷的父亲很早就去世，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他本人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酷爱赌博，还欠了一屁股佩。

昨天，帕努篷被债主们逼急了，答应同村的一个叫巫猜的同伴，一起去坟地里做一件事，打算发一笔横财。

“这是……我脑海里的记忆。”

除了脑中的记忆，他的意识深处还烙印着一些信息。

洛风看向右手的掌心，那里再度浮现出血红的漩涡印记，鲜红的数字“10”，清晰可见。

“这是‘轮回蛊’。”

同时一段信息自然反馈到他的脑海里。

钻进手掌中的是一只蛊虫，名为“轮回蛊”。

自己也成了轮回蛊的宿主。

随即，一行新的讯息出现了。

【乱葬坟场，夜炼尸油；因果不虚，报应不爽……现已载入‘帕努篷的轮回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