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历书

初定十九年,幻神兼雨出了三界历书初章,引得众仙议论纷纷。

有人忧虑道:“陛下,历书乃天地之本,未来之鉴。幻神飞升不过十余年,知之甚少,怎堪大任。”

有人忐忑道:“陛下,神鬼妖魔仙人,我等的生平,都在她笔下流传,若是不实,岂不冤枉。”

旁边,正主戴着面纱,着一袭白衣华服,静静地站着,眼里毫无波澜,对关于她的讨论无动于衷。

坐在主位的容远转头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众神官,低头沉思。

当然,别人以为他在沉思,其实是在用神识看那历书。

最近太忙了,还没来及看,悄悄翻一下。

据传,天地之初,汪洋大海中生出了气力。

最纯净的力量汇聚成一块白玉,掌万千生机,世间因果轮回;最杂乱的力量汇聚成一块顽石,掌千百气息,世间普遍规律。

白玉无名,顽石有灵,自带光泽,灵力外溢。

后来陆地出现,人们分为六族,修炼不同力量,三界初成,并取年号为元庆,数千年相安无事。

直至元庆末年,恶意满天,世间战乱横生,绵延万里。

无名玉碎,顽石遁世,世间净化,六族分裂,遂改年号为初定。

容远觉得初章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就是后面记载的大多是世间的恩仇善恶,以此树三界之德。

有关神官的事,出一件,必定洗白一人,或者,定罪一人。

初定元年,白晚梨飞升,受封为幻,号为兼雨,掌天地事实,世间幻境,飞升数年也是从无纰漏,自然就将修历书的责任也担负起。

没有什么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一切都是真的,什么罪都无处可藏。

容远抬头道:“你们说的,本帝君都知道了,”然后把袖子一理,从容道:“本帝君上月着幻神编撰三界历书。幻神兼雨,飞升十九年,从无错误,且掌天地事实,所书之事当无虚假,不必担心。”

“可是陛下,这还是……”有人欲言又止。

难以服众。

容远想了想,道:“请兼雨上神在历书中夹杂留影就是了,诸位意下如何?”

“……”

“……”

“……”

“自是极好的,如此,还辛苦幻神仙上。”众仙统一了口径。

有人放心了,有人担心了。

“兼雨以为如何?”容远看向下面站着的白衣女子。

白晚梨想,往日她都是就地画阵,追溯过往大概。

留影?岂不是要她实地布境?

那一瞬间白晚梨是真的想拒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良久,她还是说:“我可以去找,但留影石得报销。”

容远思考,白晚梨补充道:“历书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历书,大不了我不修了,帝君另请高明就是了。”

“本帝君不是这个意思,”容远看了下面人一眼,继续道,“如此便辛苦幻神仙上了,万事小心。”最后四个字可谓特意强调。

于是白晚梨再次站在忘川边。

取到证据,她便得到认可,历书可成,即使举步维艰。

可若取不到,或者时间耽搁太久,风言风语就不会停止,历书也会遭人质疑。

罢了,亲眼看看就是了。

白晚梨低头看着水面的自己,一手画印,一手拿留影石。

她抬头,双眼微睁,勾出狭长好看的弧度,瞥着四周,感受变化。

是上古残留杀招。

白晚梨右手顷刻化出一把长剑,直破风云。

几乎同时,白晚梨看见忘川泛起涟漪。

抬头睁眼间,竟有一人护她。

白晚梨看不太清他的相貌。

依稀见到,那是一个少年模样的人,一袭黑衣,肤白若雪,眉眼如画,容颜极盛。

刀光剑影间,他将余下杀招一一挡下,速度极快。

他用的也是长剑,至于名字……

随着最后一剑落下,那人也不见踪影。

忘川依旧风平浪静,杀机荡然无存,只有白晚梨一人站在岸边。

良久,白晚梨终于收了心思,右手一握,收了剑,快速启动溯源阵法,现实幻境。

启动溯源阵法,入现实幻境须心定,否则会凶险万分。

闭眼,睁眼,灵光消失,周围就已经换了景象。

忘川河边,生机勃勃,河里也没有元神亡魂,这就是一切的起始,是天地之初,现实之景。

她现在的目的就是要找无名玉和有灵石。

白晚梨面无表情拿出留影石,一边思考一边沿着河岸行走。

走得一路顺畅,花草繁盛,但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有时在幻境中,安全就是最大的危险。

光线微暗,白晚梨脚下一顿,眼前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白晚梨心道,果然如此。

然后就是浮生剑开路,白晚梨抬眸。

“白兼雨,你礼貌吗?”那人开了口,看着抵在喉前的剑。

白晚梨心一顿。

是他。

另一边,议政已经结束,容远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来到了昔日神帝白潇的风潇殿。

风潇殿冷清而不凄凉,左边是一片腊梅,右边是一片芭蕉。

早也潇潇,晚也潇潇,倒是十分契合。

进屋,容远倒了一杯酒,看着窗外那景。

“白潇,我代你掌管神界已经一千年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同我喝杯酒?”容远眼前,白衣男子矜贵清冷的影子若隐若现。

“这满天神佛里,心思各异,有一个和你一般心境的人,却还是她。”容远将酒杯放在对面,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这么一碰,“她真的和你好像啊。”

殿里一片寂静,冷冷清清,只有微风吹落叶的声音,一时无言。

“你曾说,救世从来不是哪一族、哪一人的责任。”容远轻笑,看着眼前,就像那白潇真的在他眼前一样。

“苍生不救世,世再无苍生。”随着容远吟诵,那白衣幻影一漾,转瞬即逝。

“可谁懂呢?”腊梅尽谢,一杯饮尽,烈酒灼喉,但更灼心。

当年曾两人饮酒,如今却物是人非。

“又让她去了,若是你,你也会这样做的吧。”容远走出风潇殿,一步一步,只留下衣袖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