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罗帝国,铁棘城。
与其说是一座城,不如说是一个巨大、肮脏的囚笼,被高耸的、布满锈蚀尖刺的黑石城墙圈在帝国西南的苦寒之地。寒风像刀子,裹挟着北境冻原的碎雪和城内永远散不去的腐肉味、劣质麦酒味、排泄物味,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一条狭窄、泥泞的巷道。污水在坑洼的石板路上积成墨绿色的小潭,倒映着两侧歪斜、仿佛随时会倒塌的破败木屋,以及木屋缝隙里那些麻木、浑浊或充满恶意的眼睛。
夜辰蜷缩在一条堆满腐烂菜叶和动物内脏的死巷尽头。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破麻布单衣,根本无法抵御这刺骨的寒冷。他只有十二岁,长期的饥饿和寒冷让他比同龄人更加瘦小,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的冻疮和尚未结痂的鞭痕。一头脏污打结的黑发下,是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唯有那双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像两口沉寂的枯井,倒映着铁棘城永远灰暗的天空,深不见底,没有一丝属于孩童的光亮,只有一种被生活碾碎后的死寂,以及死寂之下,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冰冷警惕。
巷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肆无忌惮的粗俗笑骂。三个身影堵住了唯一的出路,像三座移动的肉山,投下的阴影将夜辰完全笼罩。为首的是疤脸“野狗”,铁棘城孤儿窟里出了名的恶霸,脸上那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蜈蚣状刀疤随着他狰狞的笑容扭曲着。他身后跟着“铁锤”和“耗子”,一个壮得像头熊,一个獐头鼠目。
“嘿,小杂种!今天‘上供’的日子忘了?”野狗一脚踹在夜辰旁边的烂木桶上,发出刺耳的破裂声,污秽的汁液溅了夜辰一脸,冰冷腥臭。“老子看你窝在这挺暖和啊?嗯?”
夜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没…没有东西。”他摊开空空如也、布满冻疮裂口的手掌。这是实话。为了躲避野狗一伙,他已经两天没敢去城西的垃圾堆翻找食物了。
“没有?”野狗弯腰,那张散发着口臭和劣质酒气的脸几乎贴到夜辰鼻子上,眼神像毒蛇一样黏腻阴冷。“我看你是骨头又痒了!”他猛地伸手,粗糙油腻的手指狠狠掐住夜辰瘦弱的脖子,将他像破布一样从地上提溜起来。
窒息感瞬间袭来。夜辰双脚离地,徒劳地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前阵阵发黑。冰冷的绝望如同这巷子里的污水,瞬间将他淹没。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挣扎、苟活、被践踏…像阴沟里的蛆虫。枯井般的眼底,那点死寂深处,一丝微弱却无比尖锐的恨意,如同淬毒的针尖,猛地刺了出来!凭什么?!凭什么他要像垃圾一样烂死在这里?!
“狗哥,跟他废话什么!这小崽子细皮嫩肉的,骨头敲碎了喂‘黑背’(城里一种凶恶的流浪犬)都嫌硌牙!”铁锤在一旁狞笑着,捏着拳头,骨节发出爆豆般的脆响。
“就是,搜搜他!说不定藏了什么好东西!”耗子猥琐地搓着手,眼睛在夜辰单薄的衣物上乱瞟。
就在野狗的手指即将收紧,打算像往常一样先给夜辰一顿刻骨铭心的“教训”时——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夜辰的脊椎深处炸开!那痛苦尖锐到极致,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他的每一寸骨髓、每一条神经!比野狗的殴打猛烈百倍!千倍!
“呃啊——!!!”
夜辰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身体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弓起!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野狗三人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夜辰重重摔在冰冷的泥泞里,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搐着。那深入灵魂的剧痛并未停止,反而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硬生生撕开、揉碎!有什么东西,冰冷、沉重、带着无尽的贪婪与暴戾,正从他那被痛苦撕裂的灵魂深处,咆哮着、挣扎着、不顾一切地要钻出来!
他的视野被一片粘稠的黑暗笼罩。黑暗中,只有一点冰冷刺骨的意念在疯狂嘶吼:饿!饿!饿!吞噬!毁灭!
“妈的!搞什么鬼?”野狗惊疑不定地看着地上翻滚抽搐、发出野兽般嗬嗬声的夜辰,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寒意,但随即被更强烈的暴怒取代。“装神弄鬼!给我打!往死里打!”
铁锤和耗子也反应过来,狞笑着围了上来,抬起穿着破皮靴的脚,狠狠朝着夜辰瘦弱的身体踹去!
砰!砰!砰!
沉重的闷响在死巷里回荡。骨头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然而,就在第一脚踹中夜辰肋骨的瞬间——
异变陡生!
夜辰蜷缩的身体猛地一僵,抽搐停止了。他体内那撕裂灵魂的剧痛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与外界施加的暴力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暴戾,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听不见,却又仿佛直接响在灵魂深处的嗡鸣,骤然扩散!
以夜辰为中心,一股无形的、带着绝对死寂与吞噬意味的力场猛地张开!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冰冷,巷子里腐败的气味似乎都被冻结了。野狗三人踹出的脚,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动作猛地一滞,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言喻的恐惧瞬间攥住了他们的心脏!
“什…什么东西?!”野狗脸上的刀疤扭曲,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就在这时,夜辰动了。
他不是挣扎,也不是躲避,而是以一种极其诡异僵硬、仿佛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姿态,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眼睛!
野狗、铁锤、耗子,三人的目光瞬间被那双眼睛攫住,如同坠入无底深渊!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原本死寂的枯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团旋转的、深不见底的漆黑漩涡!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纯粹到令人灵魂冻结的黑暗!漩涡深处,仿佛连接着万物的终结,散发着对一切生者灵魂最原始的、赤裸裸的饥渴!
“怪…怪物!”耗子发出一声惊恐到变调的尖叫,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恐惧激发了凶性。“管你是什么鬼东西!给老子死!”野狗强压下心悸,怒吼一声,拔出腰间的破旧匕首,闪烁着寒光,用尽全力朝着夜辰的咽喉刺去!这一下又快又狠,带着他多年街头斗殴的狠辣,誓要将这诡异的威胁扼杀!
匕首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尖啸!
就在匕尖距离夜辰咽喉不足一寸的刹那——
夜辰那只沾满污泥、骨节嶙峋的右手,以一种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闪电般抬起!没有格挡,没有躲避,就那么精准无比地、一把死死攥住了刺来的匕首锋刃!
噗嗤!
锋利的刀刃瞬间割开了他手掌的皮肉,深可见骨!滚烫的鲜血顺着指缝和刀锋疯狂涌出,滴落在冰冷的泥地上,发出“嗤嗤”的轻响。
然而,夜辰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那双漆黑的漩涡之眼,只是冰冷地、漠然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野狗惊恐扭曲的脸,仿佛那被割开的不是自己的手。
更诡异的是,那流淌出的鲜血,并未像寻常血液那样肆意流淌,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诡异地
悬浮在夜辰的手掌和匕首周围,形成了一层薄薄的、蠕动的暗红色血雾!血雾中,隐隐有细微的黑色丝线在游动!
“你…你…”野狗看着眼前这超越常理的一幕,看着对方那非人的眼睛,感受着匕首上传来的、如同被冰冷铁钳死死锁住的力量,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想要抽回匕首,却发现纹丝不动!
夜辰的喉咙里,发出一种如同砂石摩擦、又像金属刮擦的、非人的嘶哑低语,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令人骨髓冻结的寒意:
“……饿……”
话音落下的瞬间!
夜辰攥着匕首的右手猛地发力!
咔嚓!
精钢打造的匕首,竟如同脆弱的枯枝,被他那只流淌着鲜血、本该脆弱的手掌,硬生生捏断!断裂的刀尖叮当落地。
与此同时,夜辰空着的左手,如同从地狱中探出的鬼爪,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阴风,以超越凡俗的速度,闪电般插向野狗的胸膛!五指成爪,指尖缠绕着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气!
“不——!”野狗亡魂皆冒,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拼命想要后退。
噗嗤!
那只缠绕黑气的手爪,如同烧红的刀子插入凝固的油脂,毫无阻碍地、整个没入了野狗厚实的胸膛!肋骨断裂的脆响清晰得令人牙酸。
时间仿佛凝固了。
野狗脸上的惊恐永远定格。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那只插在自己胸口的手臂,感受着心脏被冰冷异物攥住的剧痛和…一种无法形容的、灵魂被抽离的空虚感。
“呃…嗬嗬…”他喉咙里发出漏风般的声音,鲜血从口中狂涌而出。
夜辰那双漆黑的漩涡之眼,毫无波澜。插入野狗胸膛的手臂,黑气骤然暴涨!
噬魂!发动!
“啊啊啊啊——!!!”
这一次,是野狗发出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这嚎叫并非因为肉体被穿透的剧痛,而是**灵魂被硬生生撕裂、被强行抽离躯壳的终极恐惧!
野狗的身体剧烈地筛糠般抖动起来,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瘪,仿佛生命力正被那只插入胸膛的手疯狂抽走!而他的双眼,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空洞的、凝固的绝望。
一缕极其微弱、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的、带着野狗最后惊恐与怨毒的淡灰色气流,如同被无形之手拉扯着,从野狗的天灵盖缓缓溢出,然后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扯入夜辰那只插入他胸膛的手爪之中!
夜辰的身体猛地一震!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血腥与暴戾气息的暖流,顺着他的手臂,逆流而上,涌入他那冰冷枯竭的身体深处!
这股暖流所过之处,那撕裂灵魂的剧痛如同冰雪遇到烈阳,瞬间被抚平了大半!一种前所未有的、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微弱的力量感,如同毒瘾发作后的第一口解药,在他冰冷的意识深处轰然炸开!空虚被填满,痛苦被替代,只剩下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更多“暖流”的贪婪渴望!
他的眼睛,那漆黑的漩涡,似乎更加深邃了一分。
噗通!
野狗彻底干瘪、失去所有生机的尸体,像一袋破败的垃圾,软软地瘫倒在地,眼睛瞪得滚圆,凝固着无边的恐惧。胸口那个血洞边缘,血肉呈现出诡异的灰败色,仿佛被某种力量瞬间侵蚀。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小巷。
只剩下寒风刮过破败屋檐的呜咽,以及…鲜血滴落在泥地上的“嗒…嗒…”声。
铁锤和耗子如同两尊被石化了的雕像,僵立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极致的惊恐和茫然。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前一秒还任他们欺凌的可怜虫,下一秒就变成了徒手插胸、生噬灵魂的恐怖怪物?!野狗那凄厉到灵魂深处的惨叫和瞬间干瘪的尸体,如同最恐怖的噩梦,烙印在他们的视网膜上,摧毁了他们的理智。
夜辰缓缓地将沾满鲜血和碎肉的手从野狗的胸膛里拔了出来。动作有些僵硬,仿佛还不完全适应这具刚刚获得了“食物”的身体。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被匕首割开、此刻却在黑气缭绕下以肉眼可见速度缓慢愈合的手掌伤口。鲜血已经止住,翻卷的皮肉边缘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一股微弱的力量感,正从四肢百骸中滋生出来,驱散了部分寒冷和虚弱。
他抬起头,那双漆黑的漩涡之眼,冰冷地、毫无感情地转向了剩下的两人。
那目光,不再是看人,而是在看……食物。
“怪…怪物!救命啊——!”耗子最先崩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转身连滚带爬地就想逃离这个人间地狱。什么兄弟义气,什么欺凌弱小,在绝对的死亡恐惧面前,都是狗屁!他只想远离这个魔鬼!
铁锤也被耗子的尖叫惊醒,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他那点可怜的凶悍。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比耗子更快一步,迈开沉重的步伐,像一头受惊的蛮牛,朝着巷口疯狂冲去!他要逃离这里!立刻!马上!
看着两人仓皇逃窜的背影,夜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缓缓地、有些笨拙地,抬起了那只刚刚吞噬了野狗灵魂、此刻还缠绕着稀薄黑气的手。
心念微动。
嗡!
那缭绕在指尖的黑气,仿佛受到了无形的指引,猛地向前一探!虽然微弱且距离有限,但那股带着吞噬本源的阴冷气息,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跨越了数米的距离,轻轻拂过耗子狂奔中的后背。
“呃!”
耗子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瞬间侵入骨髓,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奔跑的动作为之一僵,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感猛地袭来!他踉跄了一下,速度骤减,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恐。
而夜辰,在发出这一丝微弱黑气后,身体也明显地晃动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这刚刚获得的力量,运用起来还极其生涩和耗费心神。但那双漩涡之眼,却死死锁定了因为耗子减速而暴露在前的铁锤那宽阔的后背。
足够了。
夜辰的目光扫过墙角。那里,半块沾着污泥和血迹的、棱角分明的青砖,静静地躺在污水中。
他的身体动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如同捕食的猎豹,虽然动作还带着新生的僵硬,但速度却远超他之前孱弱的身体极限!他猛地弯腰,抄起那半块青砖,手臂肌肉贲张(以他瘦弱的身体而言),将全身刚刚获得的那点微薄力量,连同骨子里压抑了十二年的冰冷恨意,全部灌注于手臂之上!
手臂划出一道短促而狠厉的弧线!
呜——!
青砖撕裂寒风,发出沉闷的呼啸!
砰——!!!
一声令人头皮发炸的、如同熟透西瓜被砸烂的**闷响**,在狭窄的死巷中轰然炸开!
青砖精准无比地砸在了铁锤狂奔中毫无防备的后脑勺上!
巨大的冲击力下,坚硬的砖石瞬间碎裂!伴随着的,是头骨碎裂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铁锤那庞大的身躯如同被砍倒的巨木,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他甚至没能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整个人带着巨大的惯性,脸朝下重重地拍进了巷口冰冷的污水坑里!鲜血混合着灰白色的脑浆,如同打翻的颜料桶,在污浊的水面上迅速晕染开一片刺目的猩红与惨白。破碎的砖块散落在他抽搐的躯体旁边。
整个巷子,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污水坑里,铁锤尸体无意识的轻微抽搐带起的哗啦水声,以及耗子那因为极度恐惧而变得粗重如同风箱的喘息声。
耗子被溅了一脸温热的鲜血和脑浆的混合物,腥臭扑鼻。他僵硬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一点一点地扭过头。映入眼帘的,是铁锤那惨不忍睹的后脑勺,以及污水坑中迅速扩散开的红白之物。紧接着,他就对上了巷子深处,那双正缓缓向他走来的、吞噬一切的漆黑漩涡!
“啊…啊…别…别过来…魔鬼…你是魔鬼…”耗子瘫软在地,裤裆瞬间湿透,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他手脚并用地向后蹬爬,涕泪横流,语无伦次,精神彻底崩溃。
夜辰的脚步踏在泥泞和血水上,发出粘腻的声响。他走到耗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无数次欺凌侮辱过他的人。那双漩涡之眼,没有任何复仇的快意,只有一片纯粹的、看待即将被吞噬之物的漠然。
耗子看到了那双眼睛里的倒影——那是自己因为恐惧而扭曲到极致的、涕泪糊满的、如同待宰牲畜般的脸。
“不…求求你…”耗子发出最后的、微弱的哀求。
夜辰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
他缓缓抬起手,那只刚刚砸碎了铁锤头颅、此刻还沾着红白之物和碎砖屑的手,五指张开,缭绕的黑气比之前似乎凝实了一丝。手掌带着死亡的阴影,朝着耗子因恐惧而大张的嘴巴,缓缓落下……
……
寒风依旧在铁棘城狭窄的巷道里呜咽穿行,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尘埃,却再也无法撼动那个站在三具尸体中间的身影。
夜辰静静地站着,微微低着头。巷子里浓重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排泄物的骚臭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地狱般的气息。但他似乎毫无所觉。
吞噬了野狗和耗子的灵魂本源后,那股撕裂灵魂的剧痛已经彻底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冰冷的“饱腹感”。身体深处,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气流在缓缓流转,驱散了寒冷,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感——虽然还很弱小,但这力量,真实不虚!是他亲手夺来的!
他摊开自己的双手。左手,沾染着野狗胸膛的碎肉和凝固的暗红;右手,残留着砸碎铁锤头颅时的红白污渍和砖屑。伤口在吞噬了灵魂后,愈合得更快了些,只留下浅浅的灰白色痕迹。一丝丝微不可查的黑色气流,如同拥有生命般,在他指尖缭绕、吞吐,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吞噬气息。
这就是…力量的感觉?
冰冷、残酷、带着血腥味…却如此…甘美。
夜辰缓缓抬起头,望向巷口外铁棘城那永远灰暗压抑的天空。那双眼睛,漆黑的漩涡已经隐去,恢复了深不见底的枯井模样。但此刻,这枯井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沉沦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铁棘城的夜色更加深沉、更加纯粹的黑暗。一种摒弃了所有软弱、犹豫、恐惧,只剩下对力量赤裸裸的渴望与对生存不择手段的执念的黑暗。
他迈开脚步,踩过耗子尚带余温的尸体,踏出这条堆满死亡和污秽的小巷。
冰冷的寒风迎面吹来,吹动他褴褛的衣角,吹不散他身上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也吹不冷他心底那簇刚刚点燃的、名为“噬魂”的冰冷火焰。
铁棘城依旧在寒风中苟延残喘,麻木而残酷。
但夜辰知道,有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他踏入更深的巷道阴影里,身影迅速被黑暗吞没。
唯有那枯井般的眼底深处,一点冰冷的幽光,如同苏醒的凶兽之瞳,比这笼罩城池的无边夜色,更加漆黑,更加森寒。一个冰冷、清晰的念头,如同烙印,刻在了他新生的灵魂核心:
活着,吞噬,变强。不惜一切代价。
夜色如墨,噬魂初醒。血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