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荒野巧遇出嫁

正值谷雨时节,处处阴雨连绵。

夜半时分,雾气如纱,笼罩着地表,叫人如雾里看花,不得真切。忽然,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一支喜庆的迎亲队伍正咚咚锵锵的走了过来。

只见那朱漆描金的牌匾高擎,上书“囍”字,前方有一胖夫人跨坐在一头枣红大马上。

三四童子,四对红白灯笼引路,八九轿夫,八抬大轿通体绛红。却见轿夫个个膀大腰圆,引路童子个个瘦骨嶙峋。

“这位大娘,可是去送嫁?”,一道身影从雾色中撞了出来。

只见一略施粉黛,俊俏妖艳的青年道士骑着一匹驽马缓缓走了出来。他面色苍白,似阳气不足,显得弱不禁风,着一身素白道袍,腰间悬着一个葫芦挂饰。

那胖妇人眼前一亮,肥硕的身躯有些僵硬,掩嘴笑道:“小郎君,今儿个是咱闺女出嫁的大喜日子。你倒是好福气,可要来吃席,沾一沾喜气?”

范烛作揖回道:“正有此意,即是良姻美缘,某家也想讨一杯酒吃。”

他双腿娴熟的夹了夹马儿,料想是御术了得。这老马也有几分灵性,见他示意便眨巴着眼,默默走到了轿子后,亦步亦趋。

且看这轿上流苏半掩,透过窗口隐约可见,有一女子着凤冠霞巾,青红色的鸳鸯绸缎盖头看不清面容。

“阿娘,是有客前来吗?”一道略显尖锐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

“哎呀,阿玉,是位小道士,俊俏的看着倒像个小姑娘咧。你且安心,马上就到了夫家咯。到时候可就是万贯家财入我怀!”,胖妇人李娥偏头到窗边,低声笑说道。

那阿玉也不作甚么反应,艰涩地笑了几声便不言不语。

范烛似乎瞌睡了,低垂着眼帘。队伍里更无人交谈,天地间似乎只剩下阵阵锣鼓声。

深夜天黑,不多时,踏着明亮的月光,行走在山坳里。兜兜转转的走过几处田野,趟过几条烂泥路。

眼前是一灯火通明的小山坡,其上有一朱红阁楼倚靠着山体,下面自上而下沿着坡,摆着八大桌。

架起火堆,一头烤乳猪正滋滋冒油,悬挂在上面。其间人影绰绰,喧声四起,将这原本寂静的深夜山野搅乱。

有推杯换盏,有耍拳行酒令的声音传来,仿佛身处闹市酒肆。

暖融融的火光,热闹的人气儿似乎驱散了深夜的凄冷寒气。

范烛将老马栓在山坡下一棵枯树下,且随着阿玉一行人,缓步向前。轿子咿呀咿呀的,慢慢爬坡。

“阿玉夫人到!”,随着一声唱喏,场内桌上霎时间变得安静。锣鼓声由远到近,到了山坡下。

只见一人盘坐案首,其身穿黄色长袍,腰缠白玉带。拿着一个人头大的瓜果生啃猛啖,红色的汁液点滴飞溅。

这案桌上,有一人长的红漆黄木托盘,上有拳头大的红苹果一颗,黑葡萄一对,金梨一对,青瓜一颗,黄桃一颗,端的是美味诱人。乍一靠近,芬芳馥郁的味道便直直的冲入口鼻。

见到轿子,他连忙用袖子擦拭了嘴巴,起身说道:“娘子已至,尔等还不快快迎接?”

说罢,三个黑衣小厮就从人群里窜出来,一路跑到山坡下轿子旁,将三大箱彩礼抬出。打开一看,耀眼的金光直射斗牛,正是黄橙橙的金子!

那些轿夫,小厮放下轿子后都一气的窜进人群,在桌旁站定,眼巴巴的望着席面。

那胖夫人李娥扯着嗓子,拉着轿厢的珠帘说道:“阿玉,到了夫家地头可要好好听贤婿的话哈,可不比从前咯!”

范烛跟着他们缓步走上山坡,一股汗臭味,腥骚味,夹着酒气,柴火气,一并钻入鼻子。他想到了前世深夜酒吧的淫乱氛围。

再复行片刻,那股芬芳馥郁的果香便让人神清气爽,如若炎炎夏日痛喝冰饮。

他直勾勾的盯了一会,环顾四周,桌上席面却只是酒水几许,猪肉几块。

定睛一看,正北案首上那人是一黑壮汉子,身穿黄色长袍,腰环黑石素玉带,脚踏金丝白牛靴。身高八尺,一字赤黄眉,眼射寒星,黄黑阔面,有一张厚唇大口。

旁边的轿夫,小厮都弯腰口呼山君威武,恭喜山君。范烛也识相地跟着他们站到边上。

那山君快步走下到了轿子旁边,眼热的看着里面的粉佳人。

“夫人,快些出来,咱这就拜堂成亲哉!”,他扶着轿子,随手将两箱金子撇开。双眼流转,看向了边上的俊俏道士,却有淫光流转。

只见珠帘卷动,一只纤纤玉手伸了出来,一具雪白胴体便显露了出来,头盖红布,穿着一身喜庆红衣。但可以看出阿玉夫人是位豆蔻年华的白净女子,腰似柳枝,楚楚可怜。

李娥笑了道:“贤婿倒是心急,那便随你吧。”阿玉夫人干涩的回了一句,“夫君,咱就去拜堂罢。”

山君大喜,连忙拉过娘子,二人走到供桌下面,穿戴片刻,面对端坐在前的李娥,行三拜大礼。在场的人都欢声雀跃,夹杂着响起的铜锣声。

范烛早就趁机坐在下方右手二桌的蒲团上,左边是一腮帮子正嚼着鸡头的黄脸汉子,右边是一吐着舌头叫好的眯眼老头。

篝火映照着几道长长的影子在狂舞,似乎惊吓到了远处树上的乌鸦,吱嘎两声飞了起来。八大桌上更是摆上了红烛,在夜色中闪耀着白色的焰火。

此时范烛正观看着拜堂大礼,笑着鼓掌。待到二人礼毕,喝了交杯酒,山君一把扯下胸前的大红花。咧嘴对着台下说:“小子们且先喝着,贺礼还不快快送上?”

“山君忙着去入洞房哩”,旁边那黄脸汉子淫笑着说道。左右几人都弯腰送上金银财宝等物事,堆砌在阁楼下,大红灯笼照映的辉光四射。

叫那胖妇人看得眼直了,太师椅上的肥硕身躯蠕动起来。脸上笑得花枝乱颤,心里愈加满意这个便宜女婿。

范烛想了想,无论前世今生,结婚吃席总是得随份子的。于是,他站起身来,拱手作揖道:“山君明鉴,今日良辰美景,在下也有贺礼相送。”

他手上一轮明月升起,似乎是天上明月倒垂下来。片刻不过,这明月向四周射出无数道刺眼的月光。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枚美轮美奂的铜镜。

咩咩,哼哧,汪汪汪,一阵羊鸣猪叫狗吠传来。这月光照射下,这婚礼上的众位“宾客”都漏了跟脚。

伴随着碗碎盘裂的声响,原本欢快的氛围突得冷了下来。一个硕大牛头上挂着酒壶,混浊漆黑的瞳仁正直愣愣的望着范烛。

右边席面上有一只黄鼠狼撒腿乱飞。后面一排的轿夫却是几条肥头大耳得黄黑大狗躺在地上,嘴上咬着几根血淋淋的腿骨,牙齿里挂着几缕肉丝。

轿子旁边的几箱金子变成了白灰的石头块。

几只乌鸦飞上天,一只大喊“造反啦,造反啦!”,另一只喊着“有刺客,有刺客!”。

范烛轻蔑一笑,抬头望去,八大桌席面上尽是些血糊骨白的物事,不似先前的糕点,白灼猪,却是甚么血淋淋的两脚羊腿,羊血作酒,羊颅作杯。

那先前山君啃得十分香甜得是一个两脚羊头,只剩下些许烂肉挂在上面,猩红中透着森森白骨。

而那些散发香气的水果也尽是些心肝脾肺肾,五脏俱全。

那李娥尖叫起来,双腿直打摆子,捂着嘴巴差点背过气去。只不过阿玉夫人盖着红布,似乎并不知晓发生了甚么,仍然直愣愣的站着。

那山君嘴角气地直抽抽,闷声说道:“小道士,你这是作的甚么贺礼?”

范烛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倒是想问问你这披毛畜生,也敢在我黑风山旁开人肉宴。莫不是想早早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