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废柴入炁?不,他身负九窍灵根!

天色将明未明,晨雾如一片柔软的白纱,轻轻浮动在灵台村的屋瓦、篱墙之间。远处的乌山只是沉默起伏着,庞大的墨色剪影投映下来,仿佛替这座小小的村落阻挡了外面广阔天星大陆吹拂来的疾风。空气清冽得刺人鼻尖,裹挟着霜气、尘土与灶膛里新燃柴火的细微味道,这便是灵台村新一日的苏醒时刻。

村东,那块被鞋底磨得发亮、硬实如石的演武场上,人影已经聚拢起来。大多是些半大的孩子,脸颊上稚气未脱,身影却已有几分挺拔的精气神。他们排成并不如何规整的队列,个个凝神屏气,随着前方教头粗哑短促的号令,整齐地抬手、跨步、沉腰、出拳!拳头撕裂凝滞的空气,发出闷哑的破风声“噗——噗——”,间或有一星半点的微光在他们紧握的拳端、或是在拧身踏步时骤然绷紧的脚踝上一闪而逝。

那是炁,是这天星大陆最为根基的力量流淌显现。能驾驭、运用这力量的人,才有资格在这片残酷土地立足。而在灵台村,这力量已然是呼吸般日常的存在。

队列的最末,稍稍偏离了那流动的力道轨迹,孤零零地站着一个少年。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布衫,身材比同年纪的孩子要瘦削一圈,个子也矮了半头,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像块被挤压的青石。眼神紧紧追着前方教头挥出的掌势,汗水顺着他清瘦的颧骨滑下来,在下巴尖上悬着。

他是张天赐。

“静心!”教头的断喝如同鞭子抽过空气,炸响在每一个孩子耳中,“引炁入体,走经脉!循天地根本!”

孩子们的动作骤然变得凝重而缓慢,气息沉入丹田,努力去感应体内那缕微弱却实在的、属于他们自己的力量根基——武炁在缓缓流转奔涌。

张天赐深吸一口气,胸腔鼓胀起来,试图压制住心跳的狂躁。他闭上眼睛,五心向天,强迫着心神沉下去。

然而眼前却一片死寂的漆黑。

那片本该能朦胧感知、流淌在无边虚无中的天地元气,那片让武炁甚至更强者汲取力量的源头……对他而言,永远是隔绝的坚壁。哪怕他耗尽心神去“看”,去“听”,去召唤,回应他的,始终是令人绝望的空旷和荒芜。

炁……哪怕仅仅是感应到炁的流动也好。他默默祈祷着。

可体内,只有一片空虚和冰冷,没有任何力量回应他的焦渴。

这时,一只穿着崭新鹿皮靴的脚,从侧后方不显眼地探出,像条灵巧又狠毒的小蛇,在张天赐刚奋力将重心转向前的瞬间,精准地绊在了他脚踝骨上。

“唔!”张天赐只觉脚下一空,沉重的失重感猛地攥住了他整个人。视野天旋地转,沉闷的撞击声和扬起的尘土同时爆开,伴随着四周压抑不住、轰然炸响的哄笑声。

“噗——”有人笑喷了,“又倒了!”

“哈哈哈,看他那样子,简直是面口袋砸地!”

“一点炁都没有”一个带着毫不掩饰讥诮的清脆少女声音响起,是队列前排的陈秀,她扭过头,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还没断奶的小崽子都比他强些吧?”

张天赐趴在冰冷坚硬的地上,脸贴着满是浮土的泥地,耳朵里嗡嗡作响。泥土的气味和腥味涌进鼻腔。他听到自己的牙齿紧紧磕碰到一起,尝到了唇齿间一丝淡淡咸腥。这不是第一次,每一次摔倒都伴随着同样的嘲弄,但那咸腥味却在提醒他,这一次,咬破嘴唇的不甘格外用力。

他吸一口气,想撑起身。

“啧。”一声不耐的咂舌靠近头顶。陈秀的哥哥陈彪——个头比张天赐高出整一个脑袋——叉腰站着,高大的影子像山一样盖住了匍匐在地的张天赐。他用脚尖拨弄了下张天赐被灰尘沾满的乱发,语气懒洋洋,却像刀子割肉:“喂,零阶废物。村口猪圈里的猪崽子扑腾起来都比你利索。你说你这种生来就是给咱们垫脚的料,赖在演武场上做什么?熏人么?”

陈彪的话像是点着了火药的引线,那些哄笑变得肆无忌惮,夹杂着口哨和怪叫。

“……就是,每次修炼都被他拖慢!”

“……连一丝炁都感引不到,天生就是当贱民的料……”

“……早该把他踢出去……”

张天赐撑在地上,指节用力到发白,深深抠进冰冷的泥土里,每一次呼吸都觉得喉咙带着刺痛。陈彪的脚尖恶意顶了顶他的肩膀,他整个人晃了晃,闷哼一声才稳住没再摔倒。

“滚开!”一声带着火气的女声突然穿透喧嚣。一个娇小的身影猛地冲了过来,用力撞开了陈彪的腿。

是钟小敏。她横身护在张天赐前面,对着陈彪那张写满不逊的脸,声音尖利得像炸开的爆竹:“陈彪!欺负人算什么本事?!你们除了会耍下三滥绊人一脚,还会什么?”

陈彪被撞得后退了半步,一愣之后,脸上浮起被冒犯的羞怒。他捏紧了拳头,拳端竟有隐隐的淡红色光晕一闪而逝。“钟小敏?少管闲事!你替他出头?行啊!那就一起练练?”

场上的气氛瞬间绷紧了。但此刻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锐利,显然不惧,脚下甚至微微错开,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够了!”教头的厉喝如同巨石砸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生生压住了场上所有嘈杂。他那双严厉的眼睛扫过全场,在满脸凶狠的陈彪、倔强的钟小敏和半跪在地一声不吭的张天赐身上分别停顿了一瞬,带着一种混合着失望和疲倦的冰冷。“演武场是给你们引炁打熬筋骨的地方,不是让你们撒野斗气的!”他的目光最终停在张天赐身上,语气比冬霜更冷,“练不了就滚下去。没那筋骨却逞那份能,只会连累旁人也沾你一身臭气!起来,站到后面去!”

场上的目光再一次聚焦过来,那目光里不再只是简单的哄笑,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陈彪对着钟小敏和张天赐,重重嗤了一声,转身走回队列。

张天赐在那些视线里,僵硬地用手撑着身子爬起来。钟小敏担忧地看着他,想去扶,却被他一个微不可查的摇头挡住。

他慢慢站直身体,拍打掉粘在旧布衫上的厚重尘土,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沉寂。他默默地一步步挪到最后面,背脊挺得异常的直,像一棵被雷劈过的枯树桩,立在空无一人的角落里,倔强又孤绝地立着。

他不再看任何人,也不再试图跟随动作。世界的声音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

青黑色的巨大祭坛坐落在村子中心的小广场上,坛面历经无数风雨踩踏,像一块黝黑古老、沉默不语的顽铁。坛身篆刻的符文线条深陷,如同蜿蜒盘曲的古老巨蟒,弥漫着一种沉重、冰冷得令人心头发颤的意味。此刻祭坛中心的位置,立着一块半人多高的粗糙岩石,石体呈现幽深似铁的暗灰色,中间却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晶莹剔透的晶石。这便是测灵石,灵台村一年一度测定根骨的器物。

天阴了下来,沉甸甸的铅灰色云团从乌山深处缓缓地推过来,让原本就不明亮的天光更加昏沉。

祭坛周围聚满了人,几乎整个村子能行动的男女老幼都挤在了这块并不宽敞的泥土地上。喧闹声低低起伏,交织着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视线,无数灼热、探究、冷漠、带着审视的目光,如同无形的箭镞,越过攒动的人头,牢牢钉在祭坛前那一排待测孩童中的一个小小身影上——张天赐。

他就那样站着,在等待区,单薄得像一棵风中随时会被折断的苇草。

“下一个!陈虎!”

一个虎头虎脑的壮硕少年大步跨上祭坛。他深吸一口气,额头绽出筋络,将肉乎乎的手掌猛地按在那块冰冷的测灵石晶面上!

噗——

晶石内部如同点燃了一小簇火焰,一道橘黄色的光晕骤然亮起,虽不如何耀眼,却异常清晰、浑厚地稳定在晶石的中段,甚至还向上蹿升了一点点细碎的火苗。

“感炁巅峰!厚土之炁,力沉底稳!根基扎得稳,很好!”主持仪式的老族长站在旁边,布满皱纹的干枯脸上露出一丝赞许,洪亮的宣告声回荡开来。

“嘿!虎子哥厉害!”下方人群中顿时爆出热烈的喝彩和议论。

测灵还在继续。或明或暗的光芒在晶石中闪烁亮起,代表着不同的炁阶与倾向属性。有灵炁初生的微弱荧光,也有更厚实些的聚炁流动。每一声宣告落下,都带起一阵或高或低的喧哗,每一次光亮的升起,都代表着一个孩子被正式接纳进了村中少年勇武、强健未来的行列。

人群兴奋喧嚣着,一张张脸上都染着喜悦的晕红。

轮到陈秀。她走上祭坛,脸上带着清晰的得意。当她的手抚上冰冷的晶石时,“嗡”的一声轻鸣,晶石核心瞬间被点亮,一团跳跃明快的淡绿色光华稳定在她掌心之下,隐约可见细微青翠的气丝在光中流动升腾。

“引炁中期!乙木之炁!气息活泼带韧劲!秀丫头争气!”老族长的声音明显提高了。

“秀妹子好样的!”

“引炁中期!才十二岁啊!”

陈秀的父亲在人群中红光满面,挺直了腰杆。喧闹声浪更高,几乎盖住了风声。

最后轮到陈彪。他大步踏上坛面,身形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如同小号的铁塔。他轻蔑的目光扫过等待区里所有少年,最后掠过那个沉默的身影,鼻腔里重重哼了一下。当手掌覆盖上晶石时,一股肉眼可见的沉凝气感勃然而发!

呼啦!

测灵石中心的晶石猛地爆发出炽烈的红芒,像泼了一瓢滚烫的岩浆!红光汹涌澎湃,瞬间填满了整个晶球,甚至有几丝流火般的赤色细线不甘心地朝晶石的顶端边界蔓延过去,跳跃鼓荡着几乎要突破那层束缚。热浪扑面而来,让周围的人们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

“好!”连老族长浑浊的眼眸也亮了亮,“引炁巅峰!丙火之炁!刚烈迅猛,前途可期!好苗子!”

欢呼声简直要将那沉重的铅云都掀开一个洞!陈彪在一片喝彩与艳羡的目光中收回手掌,扬着下巴,睥睨全场。他没有立刻下坛,目光如刀,死死割在张天赐身上,挑衅之意不加掩饰。

喧嚣渐渐低落下去。无数的目光终于无法回避地聚焦在祭坛前仅剩的那个少年身上。那眼神复杂极了,带着一种混合了好奇的怜悯,混杂着事不关己的轻蔑,或是“终于轮到了”的了然,甚至还有一丝麻木的厌倦。

场上只剩下风声呜咽。

张天赐慢慢走上祭坛台阶。每一步都异常沉重,脚下冰硬的青石传来冷硬的触感。他站到了那泛着幽冷寒光的测灵石前。手掌在寒风中微微发颤,指头冷得几乎僵硬。他能听到身后无数人的窃窃私语,像无数细小的针尖刺在背上。

终于,他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鼓足仅剩的力气,用尽全力将冰冷僵硬的手掌,重重按在了那块冰凉的测灵石晶面上。

接触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冰寒瞬间从掌心直达心肺,让他浑身猛地打了个哆嗦。时间仿佛被冻住,只剩下无数双眼睛粘在他和他身下的石头之上。

沉默。

一个呼吸过去……

两个呼吸过去……

整整半盏茶功夫……

那测灵石依旧沉默如初,漆黑,幽暗,没有丝毫反应。里面镶嵌的那块晶石,像一只彻底闭合的瞎眼。

广场上静得可怕。连之前轻微的咳嗽声都消失了。

老族长皱紧了眉头,花白的胡须微微抖动。他伸出手干瘦却很有力量的枯手,亲自覆在张天赐冰凉的手背上,一股温厚的气息传入张天赐的筋脉。

几息之后,老族长缓缓收回手,那张遍布沟壑的沧桑面孔最终浮现出的是化不开的凝重与疲倦。他看着张天赐,又像透过他看向遥远的虚空,声音沉重地在死寂中响起:

“炁海枯竭,神阙闭塞。”他摇了摇头,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碾滚过全场,“此乃天锁之相……”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字句,最终叹息一声,那叹息沉重得仿佛带着整个村子的失望:

“此子……终生无法引炁,为……感炁无期。”

“咔嚓——”

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可闻的碎裂声,仿佛在张天赐灵魂深处炸开!那是来自他身体内部某处无形屏障彻底崩溃的绝望回响,比真实的骨裂更震耳欲聋。

嗡!

台下压抑的议论声瞬间爆发,嗡嗡地响成一片浑浊的噪音。

“果然……”

“废了……彻底废了……”

“感炁无期?那不是……就是凡人吗?和草芥没什么两样?”

“呸!白浪费粮食!”

“他爹当年……”

那些刻意压低或并未压低的嘲笑声,如同一把把烧红的钝刀,切割着他的四肢百骸。他猛地抬起头,想要看清那些声音的来源,但那层层叠叠、面无表情或充满讥讽的脸瞬间模糊成一片晃动的色块。身体里的每一滴热血都冰冷凝固,手脚被无形的铁链死死锁住,动不了分毫。耳朵里只剩下阵阵尖锐的鸣啸,整个世界都在扭曲、抽离、融化,变得面目可非。

就在这时,一声嘹亮刺耳的大笑划破混乱,陈彪排众而出,伸手指着他,笑得前仰后合:“天锁之相?哈!不就是天生的死肉废物嘛!哈哈哈!张天赐,听见没?连猪崽子都有股土腥味能钻地缝,你是什么?你连土渣滓都不如!”他转向老族长,夸张地躬身,“族长爷爷,我看不如让他家以后少领一份村粮,省出来喂后山妖兽,都比给他强!对不对?”

广场上哄笑四起。

张天赐猛地攥紧了双拳!指甲狠狠刺破掌心,那尖锐的刺痛似乎冲开了一丝耳鸣。他骤然扭头,视线如同淬火的钉子,死死钉在陈彪那张充满恶意笑容的脸上。

那眼神不再是空洞,是一种沉到极点的、如同燃尽火焰后最冰冷灰烬的黑。是荒原上被彻底逼入绝境的孤狼。

这一眼,竟让陈彪张狂的笑声猛地噎住,仿佛被那沉黑里蕴含的某种暴烈给狠狠呛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嘎音,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略显僵硬地浮在脸上。旁边几个跟着起哄的半大少年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吵什么!”

老族长布满皱纹的沉喝再度压住场子,那浑浊却极具威势的目光扫过陈彪,也扫过僵立在测灵石前的张天赐。

“感炁无期,”族长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岁月的厚重,“那也是我灵台村的人!轮不到外人指点!”

这话听着是维护,但在张天赐耳中,每一个字都如同烙印在额头上的耻辱宣告。外人?指点?原来在灵台村的眼中,他张天赐的存在,仅仅是因为村长仁慈,而不再是真正有资格并肩的一分子了。

测灵石冰冷依旧。

张天赐收回手。没有再看任何人,他转过身,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下祭坛的台阶。

人群无声地分开一条狭窄的通道,就像避开什么污秽的东西。目光依然粘着他,但那是一种冰冷黏腻的打量和驱逐,无声地昭示着一个事实:他与这个世界,已彻底隔断。

入夜,更深。

白日的喧闹与刻骨寒意尽数被沉重的夜幕吞没。整个灵台村浸入一片死寂,只余下偶尔几声遥远模糊的狗吠或婴啼,是黑暗中浮动的微尘。

在村东最边缘的角落,一座孤零零立着的低矮土坯屋舍,墙面泥土剥落,露出里面细碎麦秸。屋里没点灯,漆黑一片。月光勉强穿过狭小的窗纸缝隙,吝啬地洒下几道微弱的银白。

陋室角落,铺着薄薄麦草的床铺上,蜷缩着的身影猛地剧烈抽动了一下!骨骼挤压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轻响。张天赐蜷缩着身体,死死抱住头颅,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惨白,像是要徒劳地锁住头颅深处那正在炸裂的无形风暴。

痛!

无法言说的剧痛仿佛来自身体最深处,又像是从骨髓深处骤然点燃的冰焰,狂暴地沿着每一条微小的经脉撕扯、蔓延!不是外在的伤痛,更像有无数无形巨钳在他的筋脉尽头疯狂撕扯,要将他的存在本身碾碎为最细微的粉尘,再重新拼凑成全然陌生的怪物。冷汗浸透了单衣,湿漉漉粘在突起的脊梁骨上,每一次无声的颤抖都在黑暗中带起一阵微不可闻的痉挛。

“呃……呃……”

被咬得惨白一片的嘴唇间,压抑不住的破碎呻吟艰难地挤了出来,被冰冷的墙壁撞回,徒劳地在黑屋里撞荡,消散无踪。

白日祭坛前测灵石的死寂冰冷,村民们鄙夷的窃窃私语,陈彪刻毒的笑声……一幕幕画面在脑海深处疯狂涌动,伴随着那撕心裂肺的筋骨之痛,像无数块烧红的烙铁,交替着在他灵魂上反复压印!羞辱、绝望、那深入骨髓的孤绝和被整个世界遗弃的空洞感如同冰海巨浪,将他死死按在泥沼深处无法呼吸。

黑暗中他猛地翻身坐起!

不能!绝不认命!哪怕……哪怕筋骨寸寸碎裂!

几乎是凭借着本能,一种刻入骨髓的求生驱动,张天赐挣扎着爬下冰冷的麦草床铺。冰凉的地面透过薄薄布袜传上来,激得他打了个寒噤。跌跌撞撞,他在漆黑中摸到房间中间那块冰冷的地面,勉强盘膝坐下。

五心向天!

纵然每一次呼吸都牵扯起胸腔深处刀锯般的锐痛,他依旧死死封闭了所有杂念,心神前所未有地沉凝、下坠,试图进入那个无数次尝试,又无数次被绝望撞回的一片空寂之中。体内深处那股疯狂撕扯的力量如同翻江倒海的巨蟒,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碎。他死死守住最后一点清明,像巨浪中即将倾覆的小船,以近乎自残的狠劲引导那体内暴烈的乱流,向那片空寂虚无的“灵台”位置死命冲去!

灵台穴,百会之后,心神所驻。若说武炁的源头在炁海丹田,那么更飘渺高绝的力量,必与这灵台相关。

冲!

心神无形如锥,裹挟着体内那几乎将他撕裂的剧痛能量,带着绝然赴死般的疯狂,再一次、又一次狠狠撞向他感知中那片黑暗、顽固、隔绝了他与这片天地力量的坚厚屏障之上!

轰!!!

黑暗中,张天赐猛地挺直脊背!他的身体内部仿佛有千百道无形的锁链在那一瞬齐齐崩断!

紧接着——

噗!

像是一颗孕育于幽禁极地的种子终于突破冰壳,一声极轻微的、仿佛并非来自这个空间的震动,自他眉心正中、后脑枕骨交汇的那一点深处传出!

一道纯粹得无法形容、仿佛从亘古黑暗中刺出的金线,如一线初开的晨曦,骤然刺破他的颅骨,自眉心那一点投射出来!

光芒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锋锐感。它瞬间照亮了张天赐扭曲汗湿却陷入一片奇异空明的脸,照亮了他身后斑驳布满裂纹的土坯墙壁。

这线金光只存在了微不足道的刹那。

随即,如同无形的堤坝决溃,更多、更细密的金色光线猛然从他全身迸射出来!如同他身体每一寸筋骨都成了漏筛!无数丝线般的璀璨金光穿透了褴褛的布衣,喷薄而出,瞬息点亮了整间陋室!光芒甚至透过狭小的窗纸,映照出窗外庭院里一段短小的篱笆墙头,在黑夜里异常清晰地勾勒出一个模糊的金色光晕笼罩的轮廓。

同一时间,隔壁院落矮墙内。

正借着最后一点天光收捡竹竿上几件衣物、盆里浸着水的钟小敏下意识地扭头,目光扫过隔壁那户死寂破败的院子。她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哗啦!”

木盆被失手打翻,清水泼溅而出,冰凉地淋透了她的裙角和布鞋。然而她恍若未觉,眼睛睁得极大,瞳孔里满是无法置信的惊骇光影,死死钉在邻院那间破败土屋此刻被无数金光穿透、轮廓清晰映照在墙头的诡谲景象上。

一声几乎变调的惊呼,带着最原始的恐惧和惊愕,划破了灵台村死沉的夜幕:

“娘——爹——快看啊!那废……那张天赐……”她颤抖的手指指向那堵泛着金光的矮墙,“……他……他屋里亮了!他……他全身都在透光!!”

她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夜色里,带着惊惶的颤抖,如同投入死水池塘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无声地撞向沉睡中灵台村每一堵冰冷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