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夜归京
- 开局被灭满门,仇人是当朝宰相
- 鹿鸣风禾
- 2846字
- 2025-06-17 12:38:53
咚——咚——咚——
苍凉而沉重的钟声,穿透凛冽的寒风,从遥远的京城方向,越过千山万水,抵达了这座位于帝国西北边陲的简陋客栈。
客栈大堂里原本嘈杂的喧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住,瞬间死寂。行脚的商人、戍边的士卒、风尘仆仆的旅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脸上混杂着惊愕、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九响……”一个见多识广的老行商,声音干涩地喃喃道,“是……大丧之音!宫里的……贵人……驾崩了!”
“轰——”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大的骚动。
“陛下……驾崩了?”
“新帝是谁?”
“这天,怕是要变了……”
窃窃私语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炸开。改朝换代,权力更迭,意味着无数人的命运将被重新洗牌,尤其是对于远离权力中心的边陲之地,这钟声带来的不仅是哀悼,更是对未来未知的恐惧与揣测。
大堂角落里,一张靠窗的桌子旁,坐着一个青年。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色棉袍,身姿挺拔如松,在这喧嚣混乱中显得格格不入的沉静。桌上只有一壶粗茶,两个冷硬的馍馍。他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摩挲着一个粗糙的陶杯,杯沿缺了个小口。
钟声传来时,他摩挲杯沿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
这是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眉骨清晰,鼻梁挺直,嘴唇紧抿成一条坚毅的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古井,里面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一种冰封般的冷冽。此刻,这双眼睛正透过客栈破旧的窗棂,望向东南方向——那是京城所在。
京城……
这两个字在他舌尖无声地滚动,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十五年了。
十五年前,同样的冬日,同样的寒风刺骨。但那是在京城,在朱门高墙、雕梁画栋的谢国公府。
那时的他,还叫谢珩,是谢国公府的嫡长孙,天之骄子,锦绣堆中长成的十岁少年。府邸里张灯结彩,正准备迎接年节。祖母慈爱地抚着他的头,父亲在书房考校兄长课业,母亲温柔地为他系上新得的暖玉……一切都笼罩在安宁祥和的暖光里。
然后,噩梦毫无征兆地降临。
“圣旨到——!”
尖利刺耳的宣旨声撕裂了府邸的宁静。黑压压的禁军如同潮水般涌入,冰冷的铁甲寒光映着府中摇曳的红灯笼,显得诡异而狰狞。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谢国公谢渊,勾结外敌,意图谋反,证据确凿……着即抄家!阖府上下,男丁处斩,女眷充入教坊司!钦此——”
晴天霹雳!
祖父谢渊,一生戎马,赤胆忠心,为大魏戍守北疆数十载,身上伤痕累累,换来的竟是一顶“谋逆”的滔天巨帽!
“奸佞陷害!天日昭昭!老夫要面圣!”祖父须发戟张,怒目圆睁,厉声嘶吼,却被如狼似虎的禁军死死按住。
父亲、叔伯、兄长……一个个被粗暴地拖拽出来,昔日尊贵的国公府少爷们,此刻如同待宰的羔羊。
“珩儿!快跑!”混乱中,是母亲凄厉到变调的尖叫。他被乳母王氏死死搂在怀里,躲在一处假山石的阴影下。透过缝隙,他看到母亲被推搡倒地,看到父亲试图反抗被刀鞘狠狠砸在额角,鲜血淋漓……他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惊恐、绝望中扭曲。
最后,他看到了那个人。
在禁军簇拥下,缓步走入府中的身影。他穿着深紫色的御史中丞官袍,身量不高,面容清癯,甚至带着几分书卷气,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冷漠得不带一丝温度。正是他,亲手将那份罗织着无数罪名的“铁证”呈交御前,主导了这场灭顶之灾。
“沈…砚!”年幼的谢珩,牙齿几乎要咬碎,将这个名字连同刻骨的仇恨,深深烙印在骨髓里。
“小公子,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给谢家报仇!”乳母王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决绝的哭腔。她用尽全身力气,将谢珩塞进一条早已挖通的、通往府外污水的狭窄暗道,然后将一块染血的、刻着谢氏族徽的玉佩塞进他怀里。
“记住这张脸!记住这个名字!沈砚!是他害了谢家!”乳母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悲悯与嘱托。然后,她猛地用身体堵住了暗道入口,并点燃了旁边的柴堆。
“走啊——!”
火焰瞬间吞噬了她的身影,也暂时阻隔了追兵。谢珩在冰冷刺骨、污秽不堪的暗渠中拼命爬行,身后是冲天火光和亲人绝望的惨叫、禁军冷酷的呼喝……那炼狱般的景象和声音,成了他此后无数个日夜挥之不去的梦魇。
……
“客官?客官?您的茶凉了,要续点热的吗?”客栈伙计小心翼翼的询问,将谢珩从血色的回忆中猛地拉回现实。
他眼底翻涌的滔天恨意瞬间收敛,重新化为深潭般的平静。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失神只是错觉。
“不必。”谢珩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他放下手中冰凉的陶杯,指尖的力道却几乎要将那粗糙的杯壁捏碎。
“京城,现在很热闹吧?”他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伙计立刻来了精神,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市井小民的兴奋和神秘:“可不是嘛!钟声一响,消息就传开了!老皇帝驾崩,听说新帝是才十九岁的七皇子萧彻!年纪轻轻,这龙椅可不好坐啊……现在京城里,谁不知道是沈相爷说了算?啧啧,沈相爷……”
伙计提到“沈相爷”时,语气里带着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
沈相爷……沈砚!十五年过去,当年的御史中丞,如今已是权倾朝野的宰相了!
谢珩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很好,你爬得越高,跌下来才会越痛。
伙计还在絮叨着听来的小道消息,谢珩却已无心再听。他丢下几枚铜钱在桌上,拿起桌上一个不起眼的粗布包裹,起身走向简陋的客房。
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他从包裹最底层,珍重地取出一枚玉佩。玉佩温润,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只是边缘处沾染着一抹无法洗去的暗红血渍。正面刻着一个古朴的“谢”字,背面是谢家的族徽——一只踏云而上的玄鸟。
指腹反复摩挲着那冰凉的玉面和干涸的血迹,谢珩的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寒刀。
十五年颠沛流离,隐姓埋名。他当过乞丐,做过苦力,在江湖底层挣扎求生,也在暗处如饥似渴地学习着一切能助他复仇的知识——权谋、武艺、经济、人心……他像一条潜伏在深渊的毒蛇,收敛毒牙,积蓄着致命的力量,只为等待一个能撕开敌人咽喉的机会。
而现在,机会来了!
老皇帝驾崩,新帝萧彻年少登基,根基未稳。权相沈砚把持朝纲,只手遮天。新帝与权相之间,必然暗流汹涌,矛盾丛生。这是权力最动荡、最有机可乘的时刻!
“数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谢珩低声自语,声音冰冷而坚定,“沈砚,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将玉佩贴身藏好,动作轻柔却带着千钧之力。然后,他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
窗外,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呼啸而过,天地间一片肃杀苍茫。远处连绵的山脉在暮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谢珩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那寒气直冲肺腑,却让他混乱而炽热的头脑瞬间清明无比。
十五年的仇恨、隐忍、谋划,终于等到了这个惊蛰之日。
蛰伏的潜龙,该归京了!
他转身,利落地收拾好仅有的几件行装,将一把藏在包裹夹层里的、没有刀鞘的短匕仔细别在腰间最顺手的位置。匕首样式普通,刃口却闪烁着幽冷的寒光,显然饮过血、开过锋。
没有犹豫,没有留恋。谢珩背上包裹,戴上遮风的斗笠,推开房门,大步走出客栈,径直没入呼啸的风雪之中。
身影决绝,目标明确——东南,京城!
身后,简陋客栈的灯火在风雪中摇曳,渐渐模糊。前方,是布满荆棘与血腥的复仇之路,也是搅动天下风云的棋局开端。
惊雷已响,潜龙归京。一场酝酿了十五年、注定席卷朝野的血雨腥风,随着这个风雪夜中独行的身影,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