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出口的风裹着铁锈味。
林疏桐扶着谢孤舟走出地道时,晨雾正漫过青岩村的断墙。她能“看”到,村口的老槐树被削去了半边树冠——正是昨夜苍溟宗弟子劈柴的位置,树桩上还留着新鲜的剑痕。
“他们追来了。”裴九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玄色官服浸透了血,却仍站得笔直,第七盏引魂灯的火焰在他腰间忽明忽暗,“密道的封印撑不过半个时辰。”
林疏桐低头看向怀中的时砂母核残片。它此刻正与谢孤舟的毒体、裴九渊的引魂灯产生共鸣,在三人之间形成个金色的光茧。幺妹睡在光茧边缘,小脸上的红疹已消退,呼吸平稳得像是换了个人。
“北漠。”她突然开口,“顾昭明的玉珏上有时砂矿脉的标记,他提过要去北漠找时砂。”
谢孤舟踉跄了一下,扶住路边歪脖子树。他的左手还在渗血——方才在密道里,为了激活时砂母核,他用毒刃划开了自己的经脉。林疏桐的因果线缠上他的伤口,却发现那些血珠竟在逆流,顺着血管往心脏钻。
“木灵契的反噬。”他扯出个苦笑,“叶家的契约,每用一次护心蛊,就要折损十年寿元。现在……我剩下的日子,可能不够走到北漠了。”
“胡说。”林疏桐攥紧他的手腕,竹杖重重敲在地面,“顾昭明说过,变数法则能修复法则创伤。你等着,等出了村子,我就用因果线……”
“没用的。”裴九渊突然插话。他的目光扫过远处的山梁,那里有团黑雾正在聚集,“源界的人已经封锁了青岩村。你们要去北漠,得先过了‘万毒峡’。”
“万毒峡?”谢孤舟的瞳孔骤缩,“南疆万毒谷的地盘?他们怎会出现在玄洲?”
“因为叶红妆。”裴九渊的声音低了些,“万毒谷少谷主,与你宿命对决的那位。”
林疏桐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能“看”到,裴九渊的记忆里闪过幅画面:红衣少女站在毒雾中,手中的木剑指向谢孤舟,剑身上缠着与他毒体相同的藤蔓。
“叶姑娘不会拦我们。”她轻声说,“她说过,要与谢公子‘从敌对到共生’。”
裴九渊挑眉:“你倒是信她。”
“我信因果。”林疏桐摸出顾昭明的玉坠,虚影在他掌心浮现,“他说,所有相遇都是因果的必然。”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破空声。
三支淬毒的弩箭从山梁上射来,目标直指幺妹。林疏桐的竹杖“唰”地横在婴儿上方,因果线凝成屏障,弩箭撞在其上,竟化作青烟消散。
“有意思。”山梁上响起清脆的女声,“能让因果法则主动护人的,你是第一个。”
红衣少女从雾中现身。她手持木剑,发间别着朵幽蓝小花,正是石壁上的“因果花”。林疏桐的竹杖发烫——这是她第二次感知到“因果断裂”,上一次,是谢孤舟的毒体觉醒。
“叶红妆。”谢孤舟的声音发紧。他扯下衣襟裹住伤口,却仍止不住黑血渗出,“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找你算账。”叶红妆的木剑指向他,“三年前,你偷了我的《木甲诀》残卷,害我被家族罚跪祠堂三天三夜。”
谢孤舟愣住:“那是……”
“是我自愿给你的!”叶红妆的耳尖泛红,“你救了我养的灵鹿,我用残卷还你的人情。可你倒好,偷了残卷就跑,连句谢谢都不说!”
林疏桐忍俊不禁。她能“看”到,叶红妆的因果线与谢孤舟的毒体缠绕得极深,像是两株共生的藤蔓,谁也离不开谁。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裴九渊打断他们,“万毒峡的毒雾要来了。”
山梁上的雾果然开始翻涌。林疏桐闻到了熟悉的腐叶腥气——和地道里的腐魂草味道如出一辙。叶红妆的木剑突然绽放出绿光,将雾气逼退三尺:“你们跟我走,峡口有我设的‘木灵阵’,能挡一阵。”
四人跟着叶红妆往山梁上跑。林疏桐抱着幺妹,能“看”到叶红妆的因果线正与谢孤舟的毒体共鸣,每跑一步,两人的命运线就交织得更紧一分。裴九渊落在最后,引魂灯的火焰在雾中明明灭灭,像是在与某种无形的存在对抗。
“那雾里有东西。”他突然开口,“源界的‘蚀魂兽’,专吃变数者的魂魄。”
话音未落,雾中传来婴儿啼哭。林疏桐的竹杖发烫,她能“看”到,无数半透明的影子从雾里钻出来,每只影子都长着张婴孩的脸,张着嘴要啃食活人的魂魄。
“木甲诀·生!”叶红妆大喝一声,木剑插入地面。
山梁上的草木突然疯长,藤蔓如巨蟒般缠住蚀魂兽的影子。谢孤舟的毒雾从袖中涌出,与藤蔓融合,竟腐蚀出个焦黑的窟窿。裴九渊的引魂灯燃起幽蓝火焰,影子们发出尖叫,被火焰烧得支离破碎。
林疏桐趁机催动因果法则。她的盲眼蒙着的薄纱不知何时滑落,瞳孔里流转着金色光纹,每道光纹都缠着一个影子的命门。当最后一只影子被净化时,她的额头渗出冷汗——这具身体,快承受不住变数法则的力量了。
“谢了。”裴九渊抹了把嘴角的血,“没想到,你的因果法则比顾昭明的时间法则更克制这些脏东西。”
“因为因果是根本。”林疏桐喘气,“所有法则,都逃不过因果。”
四人终于冲到峡口。叶红妆的木灵阵泛着绿光,将蚀魂兽挡在门外。她转身看向谢孤舟,耳尖的红晕还没褪去:“前面有个药庐,是我养灵鹿的地方。你们先去疗伤,我去引开追兵。”
“不行!”谢孤舟抓住她的手腕,“你一个人……”
“我是万毒谷的少谷主。”叶红妆甩开他的手,“这点事,还用不着你操心。”
她转身冲进雾里,木剑在身后划出绿色的弧光。林疏桐的竹杖突然发烫,她能“看”到,叶红妆的因果线正与谢孤舟的毒体分离——不是断裂,而是像两棵树,终于要各自扎根。
“她……”谢孤舟的声音发涩,“好像真的长大了。”
“你们。”林疏桐打断他,指向峡口深处的木庐,“顾昭明的玉珏上有这里的标记。”
谢孤舟顺着她的指引望去。木庐的门楣上,果然刻着与他玉珏相同的纹路。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药香——是悬壶谷的味道,任瑶的医修气息。
“任瑶?”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任瑶抱着药箱站在门口,发间的银针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她的目光扫过三人,最终落在林疏桐怀中的时砂母核残片上:“变数者,终于来了。”
林疏桐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能“看”到,任瑶的因果线连向遥远的悬壶谷,而谷主的房间里,摆着盏青铜灯盏——和苍溟宗大长老的那盏,一模一样。
“你们受伤了。”任瑶的目光落在谢孤舟渗血的绷带上,“跟我进来。”
四人跟着她走进木庐。屋内的药柜上摆着各种珍稀药材,最显眼的位置,放着本《生死针法》——正是任瑶的成名绝技。
“谢公子的毒体,需要用‘冰蚕王’的蜕壳做药引。”任瑶取出个青瓷瓶,“万毒峡的冰蚕王,只有我能引出来。”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谢孤舟问。
任瑶的手顿了顿。她的目光扫过林疏桐怀中的光茧,又落在裴九渊的引魂灯上:“因为我师父说过,悬壶谷的医修,不能见死不救。更因为……”她压低声音,“三年前,有个戴斗笠的男人来我谷里买过药,他说,若有天遇到变数者,要我帮他们。”
“戴斗笠的男人?”林疏桐想起昨夜血月下的顾昭明。
“他说,自己是‘守序者’。”任瑶从药箱里取出个锦囊,“这是他留给变数者的,说只有集齐七盏引魂灯,才能打开。”
锦囊落在林疏桐掌心,传来熟悉的温度。她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块青铜灯盏——和她怀中的碎片,严丝合缝。
“合了。”裴九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林疏桐将两块灯盏碎片拼在一起。金光瞬间笼罩木庐,她能“看”到,顾昭明的虚影从光中浮现,冲任瑶点头:“多谢。”
“他……还活着?”任瑶的眼眶泛红。
“变数不死。”林疏桐轻声说,“只要因果不断,他就永远活着。”
窗外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叶红妆的木剑破窗而入,她浑身是血,发间的幽蓝小花蔫了大半:“追兵到了!万毒谷的人,还有苍溟宗的……”
“走!”裴九渊拽起林疏桐的手,“时砂母核需要北漠的极寒之气激活,再晚就来不及了!”
谢孤舟背起药箱,任瑶抓起银针,叶红妆抽出木剑。五人冲出木庐,正撞见万毒谷的毒雾与苍溟宗的锁魂链交织成网,将峡口封得严严实实。
“因果线。”林疏桐的竹杖发烫,“给我断!”
金光从她指尖涌出,缠上毒雾与锁魂链。谢孤舟的毒雾趁机钻入锁魂链,腐蚀出个缺口;裴九渊的引魂灯点燃缺口,火舌舔着雾气,将其烧得干干净净;叶红妆的木剑劈开最后一道屏障,露出通往北漠的路。
“走!”她大喊。
五人跌跌撞撞冲进风雪里。林疏桐回头望去,青岩村的方向,血月正在西沉。她能“看”到,顾昭明的因果线还在延伸,穿过血月,穿过源界,最终落在北漠的极寒之地——那里,有时砂矿脉在等待,有变数法则在成型,更有所有反抗天道的变数者,正在聚集。
“北漠。”她轻声说,“我们来了。”
而在他们身后,万毒峡的毒雾中,传来个沙哑的声音:“变数者,欢迎来到真正的战场。”
那是执规者的声音。
风雪中,五道身影渐行渐远,只留下因果线在他们脚下蔓延,像是要将整个天地,都重新编织成新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