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暖絮问环

就在这时,沉重的橡木门被猛地推开,灌入的那股风吹得烛火剧烈摇晃。

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几乎填满了门框。

他穿着一件磨损的深色皮甲,肩部缀着暗淡的金属护肩,腰间悬着一把带鞘的宽刃短剑。风尘仆仆,沾着泥点的斗篷还未来得及解下,古铜色的脸庞棱角分明,下巴留着短硬的胡茬,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如同冬日的湖面,此刻却燃烧着焦急与初为人父的狂喜。

他大步流星地跨进来,沉重的皮靴踏在石板上发出闷响,盔甲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他无视了产婆的絮叨,径直走到产床边,先是俯身紧紧握住了床上年轻女子的手,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才转向被裹在粗糙亚麻布襁褓中的婴儿。

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灰蓝色眼睛,带着审视般的专注,落在了许庭屹小小的脸上。许庭屹停止了啼哭,茫然地睁大眼睛,适应着昏暗的光线。

他能感觉到颈间那份属于“许庭屹”的沉重彻底消失,但身体深处,那份弓弦震颤、箭矢破空的精准“弓感”,却如同烙印般清晰。

短暂的清醒和那一声啼哭,似乎已经透支了他全部的能量。紧攥的小拳头也慢慢松开了,小小的手臂软软地垂落在身体两侧,像两截失去支撑的嫩藕。

许庭屹的头微微歪向一侧,靠在包裹着他的柔软布巾上。脸上的红潮尚未完全褪去,却已显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疲惫。嘴唇微微张着,偶尔无意识地咂巴一下,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幼猫嘤咛般的声响,随即又归于沉寂。

他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每一次吸气都轻浅得几乎看不见胸廓的起伏,每一次呼气都带着一种彻底的松懈。那是一种完全放弃了对外界感知和抵抗的状态。小小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软得像一团刚揉好的面团,所有的肌肉都卸去了力量,沉入一种最深沉的宁静之中。

他睡着了。

在经历了穿越死亡的剧烈挣扎,经历了脱离母体的巨大冲击,经历了第一口冰冷空气的刺痛,经历了第一声向世界宣告存在的啼哭之后……

这个小小的征服者,终于耗尽了所有从母体带来的原始储备。疲惫如同最温暖、最厚重的毯子,瞬间将他包裹、淹没。他沉入无梦的、修复性的黑暗里,像一颗种子,在经历了破土的艰辛后,亟需沉入泥土深处积蓄力量。

此刻的他,安静得如同初绽便合拢的花苞,脆弱得让人屏息,却也带着一种劫后余生、安然入眠的纯净。

只有那微微起伏的小胸脯,证明着生命之火虽然微弱,却已在这崭新的世界里,顽强地开始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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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窗外寒风卷着细雨,敲打着糊了厚纸的木窗棂,发出沙沙的轻响。屋里烧着暖炕,弥漫着干燥柴草和一点松脂的暖香。

一岁的许庭屹裹在厚厚的、打着绣花的棉袄里,像一只圆滚滚的小熊,正努力地和睡意抗争。他小小的身子歪在父亲许秉焱宽厚温暖的怀里,眼皮沉得像坠了铅块,却还强撑着,小手无意识地揪着父亲衣襟上的一根线头。

“爸…”奶声奶气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困倦,“那个…会发光的…圈圈…是什么呀?”他含糊不清地问着,小脑袋一点一点。

许秉焱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儿子,坚毅的眉眼在昏暗油灯下显得格外柔和。

他知道儿子指的是什么。

几天前,镇子西头的王大爷在林里遭遇了一头十年獠牙猪,危急关头,陪着儿子的他及时赶到,释放了武魂和魂环才将其击杀。当时小小的许庭屹就在不远处的土坑斗蛐蛐,想必是看到了那瞬间亮起的黄色光芒。

他轻轻拍着儿子的后背,声音低沉而舒缓,像在讲一个古老的故事:“那个啊,叫‘魂环’,是魂师力量的象征。”

“魂…师?”

许庭屹努力睁开一点眼睛缝,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里面盛满了懵懂的好奇。

“嗯,魂师。”

许秉焱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儿子靠得更舒服些,大手包裹住儿子冰凉的小脚丫暖着。

“在这片叫‘斗罗大陆’的土地上,有些人天生就拥有一种特别的力量,叫‘武魂’。等你再长大一点,六岁的时候,也能觉醒自己的武魂。”

“武…魂?斗罗大陆!”许庭屹小眉头微微蹙起,内心震惊。

作为热度极高的玄幻作品,青年人多少都有所耳闻,更何况许庭屹在训练之余是看过的,没想到穿越至此。

“对,武魂。”

许秉焱微微一笑,伸出自己的右手。他没有完全释放武魂,只是在掌心凝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魂力。一柄极其模糊、只有巴掌大小、近乎透明的黑色小弓虚影,在他掌心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

许庭屹的困意似乎被这神奇的一幕驱散了一点,他努力睁大眼睛,盯着父亲刚才手掌的位置,又低头看了看父亲脚边那闪烁而过的微弱光晕,小嘴微微张着,充满了惊奇:“是弓…魂环...好厉害!”

“呵呵,”许秉焱被儿子的童言童语逗笑了,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这不算厉害。你爸我只是个小小的大魂师,只有两个魂环。”他伸出两根手指在儿子眼前晃了晃。

“两个?”许庭屹伸出自己肉乎乎的两根小手指,学着父亲的样子。

“是啊,两个。魂环越多,颜色越深,魂师就越强大。”

许秉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但更多的是对现实的坦然。

“在这片大陆上,最最厉害的人,叫‘封号斗罗’,他们拥有九个魂环,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耀,传说他们能移山填海,是真正的强者。”

“封号…”许庭屹的小手努力张开,比划着。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晶莹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小脑袋终于彻底靠在了父亲坚实的胸膛上,呼吸变得均匀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