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破晓,清净的寺门内响起了一阵悠远的钟鸣声。
山名长留,寺名淮清。
寺门外,一名年纪尚幼的小沙弥正手握笤帚极其认真的清扫着山路石阶上的落叶。
沙弥法号无尘,无论年纪还是辈分,皆是淮清寺里最小的。
望着空中不断飘下的落叶,无尘努了努嘴:“扫了落,落了扫,这得清扫到何时才是个头啊。”
早知今日如此,那日就不该多嘴的。
此事还得从几天前说起。
那一日,住持正坐在殿中讲经,中途却忽然看向窗外,莫名的问了一句。
“秋至,寺门叶频落,吾等该当如何?”
在座数十名僧人皆是双手合十,一脸虔诚的望着住持。
一时间,殿内竟无人答话。
许久无话,终是困意来袭的无尘一时没忍住,脱口直言道:“叶频落,那便砍了那树!没了树,往后自然也就没叶子了。”
住持对此轻轻摇头,接着又再次反问道:“无尘,那可是一山的树,人力亦有尽时,你要砍到何年?”
无尘咧了咧嘴,答:“若是几棵自然可砍,但一山的树还一棵棵去砍,那砍树之人必然是个傻子!”
“哦?看来你已经有了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简单,用火啊!放火烧山!一把火准烧它个精光!我们光秃秃的,山也光秃秃的,多好!”
住持:“……”
众僧:“……”
于是,自那日过后,他便被住持派来专门负责清扫石阶上的落叶了。
“什么落叶归根,什么天道命数,什么自当静心清扫?扯!”
无尘揉了揉微微发麻的双手,随即望向两旁的枯树低声骂道:“掉吧掉吧!你们就往死里掉叶子吧。总有一天,小僧一把火全给你们烧了!”
…
正当小沙弥低头清扫第三遍时,石阶下方却是迎面走来了两道人影。
二人一老一少,皆是身着道袍。
那老者鹤发童颜,手握拂尘,好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家高人。
少者则紧紧跟在老道身后,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对周围事物充满了好奇。
“小和尚,你寺住持可在?”老道笑问。
无尘见状,立马站直了身子:“阿弥陀佛,我家主持自然是在的。”
“那可否劳烦通报一声,就说故人来访?”
然而还不待无尘开口,只见淮清寺住持已是缓缓走出寺门。
住持法号圆沧,乃此地方圆百里颇为有名的高僧。
“呵。老僧就说今日刚起,怎么会忽觉胸口烦闷,出门一看原来是你这个牛鼻子老道登门。”圆沧一脸平淡,但说出的话语却不似友善。
无尘则是一脸诧异,他总感觉住持今天的样子有些奇怪,这种感觉说不出来,就是一种陌生感。
老道也不恼怒,只是笑着回应道。
“哦?想不到老道我竟还有这等能够让人不快的奇法?看来近日清修也不是毫无成果,只是可惜没能使你这个老秃驴大病一场从而一病不起。”
圆沧眉头微皱,但也没有与他过多争执,而是微微俯身:“来者是客,既然你远道而来那不妨入寺一叙?”
“如此,甚好。”
老道刚要前行,却听无尘在一旁小声嘟囔道:“肚子好饿,什么时候才能扫完去用斋啊。”
“小和尚,不过落叶而已,又有何难?”
话落,就见老道随意一挥拂尘。
刹那,石阶之上忽起一阵旋风,不过片刻间,原本一地的落叶已是尽数被风所汇聚到一处。
如此神奇的一幕自然是让一旁的无尘看傻了眼。
道长,不,仙长教我!我要学这个!
圆沧对此显然是有些不满:“你们道家还是一如既往的爱扰人修行。”
“你怕不是念佛念傻了,老道我这叫助人为乐。我都帮你清扫了山门,你还不赶紧请我进去坐坐,论一论这道禅之理?”
“哼。”老僧冷哼一声,却是不着痕迹的让开了一侧身子。
老道见状心中不由一乐。嘿嘿,这次还不是我占了上风!
“易云,随为师进去转转。”
小道士闻言急忙站直了身子,道,“是,师尊。”
…
“放屁!我告诉你牛鼻子,这事儿压根不可能,你莫要再说,没得商量!”
“哎呀?你个脑门都不长毛了的秃子还敢这么横?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小年轻吗!简直就是食古不化,冥顽不灵!”
后山禅房内,老道与老僧于屋内激烈讨论着什么,时不时的还会语出一些污秽之言。
禅房外,小沙弥正一脸懵逼的望着紧闭的房门。
住持的为人他是知道的,向来都是那么和善,遇事也从不与人争辩,更不要提那些世俗污秽之语了。
但今日……
“诶诶,小道士,你与你家师尊是从哪儿来啊?”
“不要叫我小道士!”
小道士面露不喜,一字一句道:“我是有名字的,我姓易,名云。随师尊自磐凤山九霄观而来。”
磐凤山?九霄观?那是哪儿?
淡淡瞥了眼易云,小沙弥双手合十身子微躬道:“阿弥陀佛,小僧法号无尘,俗名莫寻。”
虽说二人年幼,但该有的礼数却是不见有失。
易云见状俯身认真回了一礼,这才开口道:“你们这寺庙好大啊!比我们九霄观大多了!”
“大?这也叫大?相比别处寺庙,我们淮清寺算小的了。”
说到这儿,无尘不禁诧异问道:“你该不会从没外出过吧?”
本是玩笑之语,哪知易云极为认真的点了点头:“是的。这还是我第一次跟师尊下山呢。”
“呃……你今年多大了?”
“一十二岁。”
“啊?我还以为你比我小呢,原来与我一般大。”
无尘挠了挠头:“你说你没下过山,那你平时都做什么?”
“除了浇灌花草之外一般都是打坐看书读道藏。师尊他可是管我管的很严的。”
“咦~照你这么说那还不得无聊死。像我们那藏经阁,我一年也懒得去几次,每次看见那些经文我都会头疼的犯困。”
然而就在这时,屋内的争吵声突然戛然而止,那紧闭的屋门也随之开启。
见此,两个孩童皆是匆忙起身,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等待。
“这老秃驴,一大把岁数都活到狗身上了!”
只见老道猛的甩袖,一脸怒容率先奔了出来。
看这模样,哪里还有先前半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易云,我们走!”
“啊?哦,是。”
“老不死的,你若真有能耐以后别踏进我淮清寺一步!无尘,替贫僧送客!”
屋内,传来了老僧带着怒气的话语。
“老道我不需他人相送,我今日愿意登门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呸。”
说罢老道冲着屋门方向啐了一口:“真当老道我稀罕你这破地方!”
最终,老道带着易云就此下了山。
那一日是两个孩童第一次会见。
那年二人同为十二,那年他们也都还是未经人事的天真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