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祖母朱氏

沈长乐向前一步,身量带来的压迫感让林氏下意识后退。

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太太慎言。我虽幼年失恃,亦是父亲明媒正娶嫡妻所出的嫡长女!反观太太您——”她刻意拖长了音调,目光如刀刮过林氏瞬间惨白的脸,“罪臣流放之女,孤苦无依投奔我母。仗着有孕在身,窃取父宠,方得安身之所。趁我母亲新丧,花言巧语迷惑我父,以卑贱之身窃据继室之位!当年,为谋得这继室之位……”她故意停顿,欣赏着林氏眼中喷薄欲出的恐惧和愤怒。

林氏被揭了最不堪的老底,如同被剥光了衣服示众,羞愤欲狂,面目狰狞得仿佛要扑上来生啖其肉!

沈长乐岂会给她机会?语速加快,如连珠炮般继续攻心:“当年,太太为得这继室之位,曾在我舅父程公面前指天发誓,必视我如己出,悉心照料!更在我舅母面前执妾礼,卑躬屈膝,谄媚讨好,极尽能事!舅父舅母见你‘情真意切’,又念我年幼需人照拂,方才勉强点头应允!谁曾想,扶正不过数月,你便露出豺狼本性!苛待我的乳母婢女,使彼等苦不堪言,更欲加害于我!若非孔嬷嬷拼死护主,暗中传信舅家,我沈长乐焉有命在?!焉能活到今日站在你面前?!”

“住口!你给我住口!!”林氏彻底崩溃,理智尽失,尖叫着扑上来就要撕打沈长乐!

“放肆!”两道矫健身影如铁塔般瞬间挡在沈长乐身前!正是她带来的程家武婢!

两人身量高壮,目光冷冽如冰,带着沙场淬炼出的煞气,只冷冷一扫,便将状若疯癫的林氏钉在原地,不敢再妄动分毫!

沈长乐隔着武婢,冷眼睨着惊魂未定、气喘如牛的林氏,声音淬着寒冰:“做了十几年沈太太,脾气倒是养得比当年更大了。可惜,我沈长乐,早已非当年那个任你拿捏、朝不保夕的孤女!”

她再次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林氏,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残忍:“太太方才不是口口声声讲‘孝道’、论‘礼法’吗?很好。我今日敢与太太当面锣对面鼓,自然备足了‘孝道’、‘礼法’的万全之策。”

她轻轻一笑,那笑容却让林氏如坠冰窟。

“待会儿父亲归家,太太可要好好想想,该如何在他面前,将这‘孝道’与‘委屈’,发挥得淋漓尽致,感人肺腑才是。”

说罢,不再看林氏那副恨不得吃了她又无可奈何的扭曲面孔,沈长乐扬声吩咐:“青桃!”

一直缩在角落、目睹全程早已惊呆的青桃一个激灵:“婢……婢子在!”

“此时辰,父亲应已下衙。你去厨房看看,老爷的晚膳可备妥当了?若有不周,即刻命人添补。”

沈长乐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是!婢子这就去!”

青桃连忙应声,飞快地瞥了一眼林氏那铁青扭曲、如同厉鬼的脸色,掩其脸上快意,低着头匆匆往厨房跑去。

沈长乐又转向孔嬷嬷,声音清越:“嬷嬷,父亲将归,我等为人子女,理当前往二门相迎。”

“是,大小姐。”孔嬷嬷躬身应道,眼中满是激赏与痛快。

林氏眼睁睁看着沈长乐在这沈家内宅发号施令,视她如无物,心中又是恐惧又是愤怒,更有无尽的不甘!

然而,听到“父亲归家”四字,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眼中瞬间迸发出怨毒的光芒!

她猛地一推身旁还在捂着脸嘤嘤哭泣的沈长悦和兀自愤恨的沈长喜,尖声道:“快!随我去迎你们爹爹!”

说罢,竟抢在沈长乐之前,带着两个女儿,如同丧家之犬般,踉跄着朝外院奔去。

沈长悦、沈长喜经过沈长乐身边时,还不忘投来怨毒无比的目光,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诅咒:

“你等着!爹爹回来,定要你好看!”

“看爹爹怎么收拾你这个泼妇!”

沈长乐恍若未闻,只轻轻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唇角噙着一抹冰冷而笃定的笑意。

……

骡车横亘,塞死了通往外院的甬道,正正堵在二门之前。

沈坤生母朱氏,身躯肥硕,被这庞然大物挡了个严严实实,竟不得其门而入!

她带来的仆妇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挪车,却被程家仆妇有条不紊搬运物件的队伍挤得东倒西歪,竟无人有空隙理会她这位“老夫人”。

朱氏何曾受过此等怠慢?登时怒火攻心,叉腰立于骡车前,指着那些忙碌的程家仆妇厉声叱骂:“瞎了眼的狗奴才!连我都敢慢待?这是我儿子的家!慢待我的,等我儿回来,统统发卖到煤窑里去!”

一名被指到鼻尖的程家仆妇实在不堪其辱,停下手中活计,不卑不亢地回了个白眼,声音清晰:“老太太且省些力气罢。奴婢等乃余杭程家之人,非沈家仆役。便是沈御史在此,亦无权发卖我们程家的人。”

朱氏愕然,旋即那点因身份带来的虚妄嚣张又占了上风,尖声道:“余杭程家又如何?!既进了我沈家的门,就得守我沈家的规矩!要逞威风,滚回你程家去!此乃沈宅,岂容尔等放肆!”

沈长乐莲步轻移,行至朱氏面前,身姿挺拔如青松,声音清冷如寒泉:“老太太此言差矣。此宅,非沈宅。”她目光扫过门楣,一字一顿,“宅契之上,白纸黑字,写的乃是我母程氏,闺名——菲。”

朱氏如被掐住脖子的鸡,嚣张气焰顿时一窒,脸色变了变,强辩道:“程……程氏既嫁了我儿,便是我沈家妇!她置办的产业,自然归沈家所有!”

这老妇倒有几分急智。

她本是通州沈家主母身边的一个低贱婢女,凭几分姿色爬了床,侥幸生下沈坤这个儿子。

后仗着儿子出息,在京中另立门户,自诩“老夫人”,早忘了自己爬床婢妾的出身。

沈长乐岂容她混淆?当即冷笑驳斥:“哦?依老太太这般道理——”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如针般刺向朱氏,“您当年亦是沈家妾室。如此说来,您入京后这些年积攒的所有体己、金银、首饰、田庄……凡此种种,是否都该归属通州沈家本家?归您昔日主母、如今沈家的嫡老夫人所有?孙女不才,即刻便可修书一封,请通州嫡祖母派人来京,清点接收老太太您的‘沈家财物’!”

朱氏瞬间面如土色,瞠目结舌,冷汗涔涔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