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毕方焚天

禁地深处的阴冷与死寂，被操场方向骤然爆发的喧嚣彻底撕裂。震耳欲聋的欢呼、惊叹，还有某种高亢尖锐、带着硫磺气息的禽鸟嘶鸣，如同滚烫的潮水，顺着通风管道涌进江烬所在的废弃杂物间。

他正蜷缩在布满灰尘的工具架后面，借着高处一扇蒙尘气窗透进来的惨淡天光，凝视着掌心。一小块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的幽蓝色晶体躺在他满是老茧的手心。晶体内部，仿佛有浓缩的星云在缓缓旋转，散发着微弱却精纯的能量波动。这是他从那条黑暗的垃圾回收管道深处，一个几乎被遗忘的、锈蚀的滤网夹缝里，用刮板一点点撬出来的“残渣”。饕餮的虚影在他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贪婪的嘶鸣，催促着吞噬。

“这就是……灵晶？”江烬低语，指尖传来晶体冰凉的触感，与饕餮反馈回的灼热渴望形成奇异的对比。他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探入晶体。

嗡——

晶体瞬间融化般消失，一股清冽如冰川融水的能量流顺着手臂经脉急速涌入！这股能量远比吞噬那些克苏鲁残骸得来的混乱力量精纯百倍！意识深处，那黯淡的青铜方鼎虚影骤然亮起！鼎身代表“本源之力”的进度条，那原本几乎静止的暗青色细线，猛地向上窜了一小截！虽然依旧微不足道，但那种清晰的、力量增长的实感，让江烬的心脏重重一跳。同时，那株扎根鼎中的幼小技能树虚影，其中一片模糊的叶片似乎也凝实了一丝，叶脉中隐隐有暗青色的流光闪过——【吞噬】！

“吼……”饕餮满足的低吼在他灵魂深处回荡，传递来一丝更清晰的意念：更多！还要更多！

就在这时，操场方向的喧嚣达到了顶点。

“陆少牛逼！！”

“这就是S级的毕方吗？！太帅了！”

“烧！把那假山靶子都烧穿！”

江烬眼神一凛，无声地靠近气窗，抹开厚厚的灰尘。透过模糊的玻璃，操场的景象映入眼帘。

只见训练场中央，陆昭正被一群狂热的学生簇拥着。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带着能量流转光效的赤红色战斗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倨傲与得意。他抬起右手，掌心上方，悬浮着一只尺许长的火焰神鸟！那鸟形似丹顶鹤，却只有一只脚，通体覆盖着青红交加的烈焰，长长的尾羽拖曳出流火，每一次振翅都带起灼热的气浪，正是传说中掌控火焰的神鸟——毕方！

“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山海书灵！”陆昭的声音透过扩音装置传来，带着刺耳的优越感，“不是某些靠着捡垃圾、走狗屎运的废物能比的！”他刻意地朝着杂物间的方向瞥了一眼，眼神中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话音未落，他掌心托举的毕方幼鸟猛地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尖啸！它化作一道青红交织的炽烈火线，如同离弦之箭，轰然撞向训练场边缘一座由高强度合金模拟的假山！

轰——！！！

刺目的火光炸开！坚硬的合金假山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黄油，瞬间熔穿了一个巨大的、边缘流淌着赤红铁水的孔洞！孔洞周围，合金呈现出扭曲软化、即将流淌的状态！灼热的气浪席卷开来，即使隔着玻璃和遥远的距离，江烬也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热风。

“SS级瞬时穿透力！能量纯度A+！”场边负责记录数据的导师激动地报出结果，引来更大的欢呼。

“陆少威武！”

“这才是我们学院的未来之星！”

陆昭享受着众人的膜拜，收回毕方幼鸟，那神鸟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掌心。他拍了拍手，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目光再次投向杂物间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垃圾。”

江烬的指尖深深掐进了掌心的老茧里，留下几个白色的月牙印。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落在操场边缘一排不起眼的红色消防栓上。冰冷的金属外壳在毕方残留的余热中显得格格不入。他默默地感受着体内那股刚刚吞噬灵晶得来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流，以及饕餮传递来的、对火焰能量的某种……跃跃欲试的贪婪。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轰！轰！轰！

训练场地底，毫无征兆地传来一连串沉闷的爆裂声！仿佛有无数巨大的种子正在疯狂地冲破束缚！

“怎么回事？！”

“地下管道爆了？”

惊呼声未落，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训练场边缘，靠近消防栓旁边的一大片塑胶跑道如同沸腾的粥锅般猛地向上拱起！下一秒，无数条粗壮如巨蟒、通体覆盖着暗紫色粘滑苔藓、顶端裂开长满细密獠牙吸盘的藤蔓破土而出！这些藤蔓疯狂地扭动着，分泌出腥臭的、具有强烈腐蚀性的粘液，如同活物般扑向最近的人群！

“啊——！！”

“是魔化的归墟藤！快跑！”

惨叫声瞬间取代了欢呼！一个靠得最近的男生被藤蔓缠住了脚踝，他惊恐地召唤出自己的书灵——一只土黄色的狸力虚影。然而狸力的利爪刚碰到藤蔓，就被那滑腻的粘液覆盖，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虚影迅速黯淡！藤蔓猛地一甩，男生惨叫着被拖向布满獠牙的吸盘！

“该死！”陆昭脸色大变，厉喝一声：“毕方！”

青红火焰再次升腾！毕方幼鸟尖啸着扑向那条缠住男生的藤蔓，炽烈的火焰狠狠灼烧在藤蔓表面！

嗤——！

青烟冒起，藤蔓被烧灼的地方迅速焦黑。然而，那暗紫色的苔藓仿佛活了过来，疯狂分泌出更多的粘液！粘液覆盖在火焰上，竟发出如同冷水浇在烧红铁板上的“嗤嗤”声，火焰竟然被压制了下去！毕方幼鸟的火焰虽强，但面对这种源源不断分泌的、具有能量抑制效果的粘液，一时间竟无法将其彻底焚毁！藤蔓吃痛，更加疯狂地扭动，眼看就要将男生拖入吸盘巨口！

与此同时，更多的魔化藤蔓从操场各处破土而出！它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部分扑向惊惶逃窜的学生，另一部分则如同有意识般，疯狂地缠绕向操场边缘那一排消防栓！粘液迅速覆盖在冰冷的金属栓体上，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显然是想破坏学院的消防系统！

场面彻底失控！尖叫、哭喊、书灵爆发的光芒与藤蔓的狂舞交织成一幅地狱图景！导师们仓促召唤书灵，但藤蔓数量太多，粘液又异常难缠，一时难以控制！

江烬瞳孔收缩，死死盯着那被藤蔓缠绕、粘液覆盖的消防栓，又看向在粘液压制下青焰明灭不定、显得有些焦躁的毕方幼鸟。一个疯狂而冰冷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消防栓！水！管道！

毕方的火焰！青焰！

饕餮的吞噬！转化！

他猛地转身，如同矫健的猎豹，在堆满杂物的狭窄空间里急速穿行！目标明确——杂物间角落那个锈迹斑斑、布满灰尘的消防水带转盘！他一把扯下盘绕着的粗大帆布水带，沉重的重量让他手臂一沉。

没有丝毫犹豫，他扛起沉重的消防水带卷轮，一脚踹开杂物间那扇摇摇欲坠的后门，冲了出去！冷风夹杂着混乱的尖叫和腥臭扑面而来。

他的出现，在混乱的操场上如同投入沸水的一块冰。

“是那个扫地的？”

“他扛着水带干什么？灭火？”

“疯了吧！这种时候！”

陆昭正指挥着毕方艰难地灼烧藤蔓，试图解救被缠住的同学，看到江烬扛着水带冲出来，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加刺耳的嗤笑：“哈！废物！你以为这是你家厨房着火了吗？拿个破水管就想对付归墟魔植？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江烬对他的嘲讽充耳不闻。他扛着水带，目标明确地冲向距离自己最近、也是被藤蔓缠绕得最狠的一个消防栓！他的速度极快，步伐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避开地上翻滚的藤蔓和逃窜的人群。体内的饕餮之力在奔涌，刚刚吞噬灵晶得来的力量支撑着他扛起远超常人的重量。

“拦住他！别让他添乱！”一个导师焦急地大喊，分神之下，差点被一条藤蔓扫中。

江烬已经冲到了消防栓前。几条粗壮的魔化藤蔓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猛地从侧面扑向他！粘液滴落，獠牙吸盘张开！

江烬眼神一厉，没有闪避！他猛地将肩上的水带卷轮朝着扑来的藤蔓狠狠砸了过去！同时，右拳紧握，一股微弱却带着原始吞噬意念的暗青色能量瞬间包裹住他的拳头——正是刚刚解锁的【吞噬】之力雏形！

砰！

咔嚓！

沉重的卷轮砸中一条藤蔓，发出闷响。江烬的拳头紧随其后，带着饕餮的贪婪，狠狠捣在另一条藤蔓的粘滑表面！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上油脂！被拳头击中的藤蔓部位，暗紫色的苔藓和粘液瞬间向内塌陷、萎缩！饕餮之力疯狂地撕扯、吞噬着藤蔓表层蕴含的微弱混乱能量！虽然无法造成致命伤，但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能量流失，让两条藤蔓猛地一缩，攻势顿时一滞！

江烬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身体如同泥鳅般滑到消防栓旁边。粘液已经覆盖了大半个栓体，正在腐蚀金属。他毫不犹豫，猛地将消防水带前端的金属接口，狠狠砸向消防栓的出水口！

铛！一声脆响！

接口在巨大的撞击力下，精准地卡进了消防栓的螺纹凹槽！江烬双手抓住接口，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旋转！

咔！咔！咔！

粘液被强行挤开，螺纹在巨大的力量下艰难咬合！完成！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穿透混乱的战场，精准地锁定了半空中正被粘液困扰、青焰明灭不定的毕方幼鸟！

“陆昭！”江烬的声音在混乱中炸开，冰冷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过了部分喧嚣，“灭火系统改火焰喷射器——验收单，签个字？”

陆昭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江烬的方向。只见那个穿着肮脏保洁服的少年，双手死死扣在消防水带的金属接口上，身体微微前倾，如同即将扑击的猛兽。他背后的消防栓，粘液覆盖，一片狼藉，但接口已经牢牢接上！他……他要干什么？！

没等陆昭想明白，也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

江烬猛地将体内那股刚刚吞噬灵晶得来的、微弱却被他强行凝聚的暖流，连同饕餮传递来的、对火焰那近乎贪婪的渴望，狠狠贯注于双手！沿着冰冷的消防水带，如同电流般传递过去！目标不是水，而是那被毕方青焰灼烧、能量变得活跃而混乱的藤蔓根部区域！

饕餮之力——吞噬转化！目标——毕方青焰的残余！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顺着水带，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扩散至整个操场地下密布的消防管道网络！

轰隆隆——！！！

仿佛沉睡的火山被唤醒！整个操场的地面剧烈震动起来！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训练场边缘，所有被江烬“盯上”的消防栓——那些被藤蔓缠绕、粘液覆盖的金属栓口，以及周围的地面缝隙——猛地喷薄出滔天的火焰！

但这火焰，并非寻常的赤红！

那是流动的青！是跳跃的红！是交织着毕方神鸟本源气息、却又被一股更加原始暴戾的吞噬意志强行转化、裹挟的火焰洪流！青红色的烈焰如同挣脱囚笼的狂龙，从地下管道中咆哮而出！它们并非无规则的爆燃，而是在喷涌而出的瞬间，仿佛受到无形之手的牵引，竟在虚空中飞速勾勒、凝聚！

火焰在空中奔腾、交织，形成了一幅巨大而壮丽的、由纯粹火焰构成的古老画卷！那是一个个由青红火焰书写的、笔锋苍劲如刀劈斧凿、充满了洪荒气息的巨大篆字！赫然是《山海经》中记载火神祝融、描述烈焰威能的篇章！

“南荒之外，有火山焉，其土烂石而流金……”

火焰篆字构成的洪流，带着焚尽八荒的恐怖威势，精准地顺着魔化藤蔓的根系和主干，如同贪婪的火蛇，逆流而上，疯狂地蔓延、吞噬！

嗤嗤嗤——！！！

比毕方幼鸟灼烧强烈百倍的焚烧声响起！魔化藤蔓表面的粘液在接触到这由消防管道喷射出的、凝聚了《山海经》火纹的青红烈焰时，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瞬间被蒸发、碳化！藤蔓本身更是发出凄厉的、如同无数冤魂哀嚎的嘶鸣，在火焰中剧烈抽搐、扭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焦黑的灰烬！

被藤蔓缠住的学生瞬间跌落在地，惊魂未定地看着那恐怖的藤蔓在自己面前化为飞灰。扑向其他学生的藤蔓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地底的火焰狂潮逼退、点燃！

整个操场，在短短数息之间，化作一片青红交织的火焰炼狱！火焰的图腾在空中燃烧，古老篆字的光辉映照着每一张写满震撼与茫然的脸。

陆昭呆呆地站在原地，毕方幼鸟的火焰早已收回。他昂贵的新战斗服下摆，被飞溅的泥点和水渍（来自之前被藤蔓拱开的地面）染得一片狼藉。他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自己脚下——那正是他之前踢翻水桶、命令江烬“弄干净点”的地方。此刻，这片地面被青红色的火焰纹路映照得纤毫毕现，光洁如新。而那个他视为“废物”的保洁少年，正站在喷涌着焚天之焰的消防栓旁，双手紧握着水带接口，火焰的光芒在他沾满污渍的脸上跳跃，眼神冰冷地扫过自己。

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被当众扒光了衣服般的巨大屈辱感，混合着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淹没了陆昭。他张着嘴，喉咙里却像是塞满了滚烫的炭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脸色由煞白转为铁青，最终变成了一片死灰。

青红色的烈焰在焚烧尽最后一丝魔化藤蔓后，缓缓收敛、消散。空中那由火焰构成的《山海经》篆字图腾也渐渐淡去，化作无数飞舞的、带着余温的暗红色火星，如同悲伤的萤火，缓缓飘落。

火星落在狼藉的操场上，落在惊魂未定的人群中，也落在江烬微微起伏的胸膛前。

就在那跳跃的、即将熄灭的最后一粒火星，触碰到江烬被汗水浸透的衣襟时——

异变再生！

那粒微小的火星并未灼烧衣物，反而如同水滴融入海绵般，悄无声息地渗了进去！紧接着，江烬的视野猛地一暗，随即又被一片刺目的光芒充斥！

不是火焰的光芒，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沉重的光！

无数片龟甲的虚影、牛骨的残骸，密密麻麻地浮现在他眼前！上面布满了用利器凿刻而成的、深深刻入骨子里的符号！那些符号扭曲、刚硬、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和神秘的意味，正是他在禁地九鼎基座上见过的——甲骨文！

其中一片最大的龟甲虚影上，几个深深刻入的符号如同燃烧的血字，死死抓住了江烬的全部心神：

“人”（一个侧身而立的人形）、“匕”（一把匕首）、“我”（一个跪坐的人形）！

组合起来，赫然是那个冰冷的、带着绝望决断的意志：

“杀我”！

与九鼎基座上的刻痕一模一样！只是此刻，这虚影更加清晰，带着一种跨越时空的悲鸣与控诉，重重地烙印在江烬的视网膜上，直刺他的灵魂深处！

沈青简！

这个名字如同冰冷的闪电，劈过江烬的脑海。这影像的来源……难道是刚才焚烧魔化藤蔓时，火焰触发了残留在藤蔓上的、属于沈青简的求救印记？还是……那被吞噬转化的毕方青焰，意外地充当了某种引信？

没等江烬从这突如其来的精神冲击中回过神，一个暴怒到极点的咆哮如同炸雷般在操场边缘响起：

“江烬！！！”

只见头发花白、面容威严的教导主任，在几位导师的簇拥下，脸色铁青，须发皆张，指着操场上尚未散尽的青烟和一片狼藉，以及站在消防栓旁、手中还握着水带接口的江烬，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F级的废物！谁给你的狗胆！敢用禁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