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时砂逆流

>我回到三年前的矿难现场,却撞见少女时期的阿箬。

>她的祖母为保护概率蛊的秘密被监工虐杀,临死前将青铜骰塞入我手。

>“带她走!”老妇人眼中淌血,“别让天机书院找到...”

>矿洞轰然坍塌,我抱着小阿箬冲出火海。

>王屠户狞笑着拦住去路:“原来你就是矿上流传的偷蛊贼!”

>他头顶悬浮着[生还率99%]的金色数字,我颤抖着举起矿镐——

>概率视界突然崩碎,耳边响起守墓人的叹息:

>“你每改变一次过去,未来就离湮灭更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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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残阳像泼洒的矿砂,沉甸甸地压在南疆赤铁矿脉裸露的脊梁上。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混杂着汗臭、血腥和劣质火把松油燃烧的浊气。三年前,就是这股味道,浸透了母亲咽气时冰冷的被褥,浸透了王屠户鞭子上倒钩刮下的皮肉。我站在矿洞口嶙峋的阴影里,指尖深深抠进粗粝的岩壁,触手冰凉坚硬——真实得令人窒息。腰间青铜骰子微微发烫,卯字位上阿箬的浮雕仿佛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提醒着我这并非幻梦,而是被强行锚定、正在倒流的时光。

洞内深处传来监工粗野的呵斥,鞭子破空的锐响,还有矿奴们压抑的、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沉闷喘息。每一丝声响,都像生锈的锯子,拉扯着我记忆深处未曾结痂的伤口。视网膜上,冰冷的数字如幽绿的鬼火般无声跳跃:

【历史修正点:矿难前十二时辰】

【存在锚定剩余:719时辰】

【因果扰动指数:37%并持续上升】

我深吸一口气,混杂着粉尘的灼热空气呛入肺腑。正要踏入那吞噬过无数性命的黑暗甬道,一阵压抑的、孩童极力忍耐的呜咽,裹挟着浓重的恐惧,针一样刺破沉闷的空气,从矿洞侧面一处被巨大废矿石半掩着的狭窄缝隙里漏了出来。

心念微动,青铜骰子在掌心无声旋转,概率视界瞬间展开。周遭嘈杂的声响和昏暗的光线被剥离、解析,坍缩成纯粹的数据洪流。我的身体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贴着凹凸不平的矿壁,悄无声息地滑向那处声源。

缝隙后面,是一个被遗忘的、存放废弃工具的逼仄凹坑。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粗布苗裙。她紧紧抱着膝盖,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单薄的肩膀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着。即使看不到脸,那身影,那缩成一团的姿态,也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记忆的迷雾——幼年的阿箬!

一个头发花白、满脸沟壑的老妇人正佝偻着背,死死挡在女孩身前,枯瘦的手像铁钳一样箍住阿箬的肩膀,将她更深地护进自己身后那片更小的阴影里。她们对面,是三个矿上最凶横的狗腿子,为首那个豁牙咧嘴,一脸淫邪地笑着,粗糙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老妇人的脸上。

“老虔婆,藏什么藏?”豁牙的声音黏腻得像毒蛇吐信,“这丫头片子水灵,王把头屋里正缺个端茶倒水的,跟爷走一趟!”他身后两个打手发出猥琐的哄笑。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绝望和磐石般的顽固。她干裂的嘴唇翕动,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滚开!我孙女…哪儿也不去!”

“嘿!给脸不要脸!”豁牙啐了一口,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就朝老妇人脸上扇去。

“住手!”

低沉的喝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带着一种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未来”的冰冷威压。豁牙的手僵在半空,三个狗腿子惊愕地转头。

我从阴影里一步踏出,目光扫过他们头顶瞬间紊乱、疯狂闪烁的概率数字。

豁牙:【重伤概率83%】、【逃逸成功率15%】、【惊动守卫概率98%】…

打手甲:【关节错位概率94%】…

打手乙:【昏迷概率89%】…

“哪来的野狗,敢管爷的闲事?”豁牙短暂的惊愕后,立刻被冒犯的暴怒取代,他丢开老妇人,反手就去摸腰间的短刀。

没有一丝犹豫。我的动作在概率视界的精准指引下,快得超越了他们的神经反应。脚下一错,身形如鬼魅般切入三人之间,右手五指如钩,精准无比地扣住豁牙拔刀的手腕,拇指狠狠碾过他腕骨最脆弱的缝隙。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和豁牙凄厉的惨嚎同时响起。他握刀的手瞬间软垂下去。左脚尖同时闪电般点出,正中左侧打手甲膝盖外侧的韧带薄弱点。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整条腿诡异地向外侧扭曲,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栽倒。右脚后跟顺势回旋,带着全身的冲力,狠狠跺在右侧打手乙的脚背上,沉重的矿靴底瞬间将他的脚骨连同靴子一起踩得塌陷下去。

兔起鹘落,只在呼吸之间。三个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壮汉,一个捂着手腕瘫软在地哀嚎翻滚,一个抱着扭曲的腿抽搐不止,最后一个则抱着变形的脚发出非人的惨叫。概率视界中,他们头顶代表威胁的数字瞬间暴跌至个位数,猩红的警告标识消失。

凹坑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三个打手痛苦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老妇人紧紧搂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小阿箬,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那目光锐利得像要穿透我的皮囊,直刺灵魂深处。惊愕、警惕、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震动。

“你…是谁?”老妇人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戒备。

我张了张嘴,千头万绪堵在喉咙。我是谁?一个来自未来的幽灵?一个注定要背负概率诅咒的容器?一个试图改变你们悲惨命运却可能带来更大灾祸的闯入者?最终,我选择了沉默,只是微微摇头,目光落在她身后那个小小的身影上。小阿箬从老妇人的臂弯里怯生生地探出半张脸,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像受惊的小鹿,懵懂地看着眼前这血腥又突兀的一切。

就在这时,外面矿洞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监工们变了调的厉声嘶吼,还有矿奴们绝望的哭喊!

“塌了!要塌了!”

“跑啊!快跑!”

脚下的大地猛地一颤!沉闷如远古巨兽咆哮的轰鸣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瞬间席卷了整个矿洞!头顶的岩层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碎石和灰尘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

真正的矿难开始了!比记忆中来得更早,更猛烈!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前方主巷道炸开!狂暴的气浪裹挟着刺鼻的硫磺味和浓重的粉尘,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冲进这小小的凹坑!视野瞬间被翻滚的灰黄色烟尘吞没。巨大的震动让人站立不稳,仿佛整个山体都在崩溃!

“阿箬!”老妇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在剧烈的摇晃和弥漫的烟尘中,本能地将怀里的孙女死死护在身下。

概率视界在疯狂闪烁,猩红的警告几乎覆盖了整个视野!

【主巷道结构性坍塌已发生!】

【冲击波抵达倒计时:5秒!】

【当前区域岩顶失稳概率:91%!】

【逃生路径规划中…】

无数条代表生路的绿色虚线在混乱的视界中生成又瞬间被代表死亡的红叉覆盖!烟尘呛得人无法呼吸,脚下的震动越来越狂暴。一块磨盘大的岩石带着凄厉的风声,从头顶崩裂的岩层中呼啸砸下,目标正是老妇人佝偻的脊背!

“躲开!”

我低吼一声,身体比思维更快。概率视界瞬间锁定岩石下坠的轨迹和周围唯一一条在混乱中尚存一线生机的缝隙——那是一条斜向上、通往更高处废弃通风竖井的狭窄裂缝!我几乎是扑过去的,左手猛地抓住老妇人枯瘦的手臂,右手则不顾一切地将小阿箬从她怀里扯出来,紧紧箍住!

“走这边!”我用尽力气嘶喊,拖着这一老一小,朝着那处裂缝亡命冲去!身后,那块巨石轰然砸落,将刚才她们蜷缩的角落连同半个凹坑彻底掩埋!碎石如雨点般砸在背上,火辣辣地疼。

“轰隆隆——!”

更恐怖的崩塌声如同连绵不断的闷雷,从主巷道方向汹涌而来。炽热的气浪夹杂着火星和浓烟,如同地狱的吐息,紧紧追咬着我们的脚步。崩塌在蔓延!整个矿洞在哀鸣!时间仿佛被压缩,每一秒都是生与死的竞速。

老妇人年老体衰,脚步踉跄。小阿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只知道死死抓住我的衣襟,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头顶不断有碎石坠落,概率视界疯狂地重新计算着路线,绿色通道在崩塌的烟尘中时隐时现,如同狂风中的蛛丝,随时可能断裂。

就在我们即将扑入那条狭窄通风裂缝的瞬间,一道魁梧凶悍的身影,如同地狱里钻出的恶鬼,猛地从侧面一条尚未完全塌陷的岔道里冲了出来,恰好堵在了裂缝入口前!

火把摇曳的光线下,那张镶着金牙、布满横肉的狰狞面孔,带着尚未褪去的惊惶和一丝扭曲的狂喜,死死盯住了我,以及我怀里抱着的小阿箬!

王屠户!

他显然也是被矿难逼得仓皇逃窜,此刻却像发现了猎物的鬣狗。他手中的矿镐还滴着不知是谁的血,另一只手上,赫然攥着一块闪烁着微弱蓝光的、婴儿拳头大小的矿石碎片!那碎片散发着一种奇异的能量波动,与我腰间的青铜骰子隐隐呼应——是尚未成型的概率蛊原矿!

“哈!是你这个野种!”王屠户看清我的脸,短暂的错愕后,脸上爆发出残忍的狞笑,金牙在火光下闪着寒光,“老子就说矿上最近丢的蛊石哪去了!原来是你这吃里扒外的贼骨头搞的鬼!还拐了这丫头片子?”他贪婪的目光扫过我腰间,显然感应到了骰子的不凡。

他头顶,一个刺目的金色数字悬浮着,在混乱崩塌的背景和概率视界不断刷新的猩红警告中,显得无比扎眼,无比荒谬:

【生还率:99%】

一股冰冷的愤怒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三年前母亲冰冷的尸体,鞭子落在皮肉上的闷响,矿奴们绝望的眼神…无数画面碎片般涌入脑海。就是这个人!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畜生!他凭什么拥有99%的生还率?凭什么?!

“把她放下!还有你腰里的东西!老子给你留个全尸!”王屠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和贪婪,他握紧了滴血的矿镐,一步步逼近。身后的崩塌声和惨叫声仿佛成了他凶残的伴奏。

“带她走…快走!”就在这时,被我半拖半拽的老妇人猛地挣脱了我的手,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将我连同怀里的小阿箬推向那条狭窄的裂缝入口!她那浑浊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死死盯着我,仿佛要将某种刻骨的使命烙进我的灵魂深处。干枯如树皮的手闪电般探入怀中,掏出一个用破布层层包裹的物件,不由分说地、用尽最后力气塞进我因愤怒和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里!

入手冰凉坚硬,带着老妇人残存的体温。是青铜骰子!另一个…或者说,是这个时间线上的青铜骰子!它比我的那个更显古旧,表面的纹路磨损严重,但核心那股属于概率蛊的奇异波动却如出一辙!

“带她走!”老妇人嘶声力竭,嘴角因用力而溢出血丝,每一个字都像在泣血,“别管我…别让天机书院…找到她!走啊——!”

话音未落,王屠户的矿镐已经带着恶风劈至!目标正是老妇人的头颅!

“不——!”小阿箬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

一股无法形容的暴怒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老妇人那双淌血的眼睛,小阿箬绝望的尖叫,王屠户头顶那刺眼的99%……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焚毁一切的烈焰!

“给我死!”

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右手抱着小阿箬,左手紧握着老妇人塞来的冰冷骰子,将全身的力量、连同胸腔里燃烧的恨意,全部灌注到手臂之中!那柄沾满矿粉、沉重无比的开山矿镐,被我抡起一道惨烈的弧线,裹挟着破开空气的呜咽,朝着王屠户那张狞笑的脸,朝着那个金光闪闪的“99%”,不顾一切地猛砸过去!

矿镐撕裂空气的尖啸刺破耳膜!

就在镐尖即将触及王屠户皮肉的刹那——

“嗡——!”

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猛地攥住了我的头颅!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大脑!眼前的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

概率视界,那由冰冷数字和清晰轨迹构成、支撑着我一次次从绝境中找出唯一生路的世界,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轰然崩碎!

无数闪烁的绿色路径、猩红的警告标识、代表目标状态的冰冷数字…所有的一切都化为漫天飞舞的、毫无意义的彩色光点碎片!视野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彻底吞噬!耳边,除了矿洞崩塌的恐怖轰鸣、小阿箬撕心裂肺的哭喊、王屠户惊怒的吼叫,还响起了一个遥远而冰冷的、仿佛从时间尽头传来的叹息。

那声音带着亘古的疲惫和洞悉一切的漠然,每一个音节都像冰锥,狠狠凿进我的意识深处:

“痴儿…你每拨动一次过去的弦,未来的根基便崩落一块……篡改的代价,是存在的湮灭……”

守墓人!

剧痛和眩晕让我眼前发黑,矿镐脱手的沉重感传来。混乱中,我似乎感觉镐尖擦过了什么,王屠户发出一声痛呼,但绝非致命。我凭着最后的本能,死死抱住怀里哭喊挣扎的小阿箬,用后背承受着不断砸落的碎石,踉跄着、翻滚着,撞进了那条狭窄的通风裂缝!

身后,是老妇人被矿镐劈中时沉闷的骨裂声,是王屠户野兽般的咆哮,是矿洞彻底崩塌吞噬一切的恐怖轰鸣!滚烫的气浪和碎石如同跗骨之蛆,从裂缝口喷涌而入!

“抓紧我!”我对着怀里哭得几乎窒息的小阿箬嘶吼,不顾一切地向着裂缝深处、那更高处隐约透出的一线微光亡命攀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永恒。当刺鼻的烟尘和硫磺味被冰冷潮湿的空气取代,当那一线微光终于变成头顶一片破碎的、点缀着稀疏星斗的墨蓝天幕时,我抱着小阿箬,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狼狈不堪地从一个半塌的废弃矿坑口滚了出来,重重摔在冰冷的泥地上。

冰冷的夜风灌入肺腑,呛得我剧烈咳嗽。怀中的小阿箬也只剩下微弱的抽噎。我挣扎着抬起头,望向山下。

原本灯火零星、如同匍匐在黑暗中的野兽般的矿场,此刻已面目全非。巨大的、狰狞的塌陷坑如同大地的伤疤,吞噬了半个山体。火光在废墟深处明灭,浓烟滚滚升腾,遮蔽了星光。绝望的哭喊和混乱的呼救声隐隐传来,又被夜风吹散。

救出来了…小阿箬被我救出来了。

可为什么,心中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冰冷的、空洞的死寂?老妇人最后那双淌血的眼睛,死死烙印在我的脑海深处。王屠户头顶那刺目的99%…还有守墓人那如同诅咒般的叹息……

我颤抖着抬起左手,掌心紧握着老妇人塞给我的那枚冰冷骰子。借着远处矿坑废墟燃烧的火光,我低头看向它。

就在目光触及骰子表面的刹那,一股寒意从脊椎瞬间窜上头顶!

光滑冰凉的青铜骰面上,清晰地映出了我此刻的脸。但在我倒影的身后,在那片废墟升腾的烟尘背景里,另一个“影子”正无声地悬浮着!

它不再是我脚下那片模糊的轮廓,而是拥有了近乎实质的形体,如同一个独立的、穿着和我一样破烂矿服的幽影!它的面容在烟尘中扭曲变幻,时而模糊,时而又清晰地呈现出我的五官。然而,此刻那张属于我的脸上,却凝固着一个极端陌生的表情——嘴角咧开,牵起一个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纯粹由恶意和嘲弄构成的诡异微笑!

那笑容仿佛穿透了骰面的阻隔,带着一种洞悉所有秘密的邪异,死死地钉在我的瞳孔深处!

【存在锚定剩余:718时辰】

【因果扰动指数:62%】

【“影子”同步率:41%】

冰冷的数字在意识深处浮现,像毒蛇缠绕上心脏。守墓人的叹息如同幽灵的回响,在夜风中低语:

每一次对过去的僭越,都在将未来的你推入更深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