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厌

白厌，一个名字听起来就带着点疏离和倦怠的年轻人，他的生活，用“昼夜颠倒”来形容都显得过于温和。

对他而言，太阳升起意味着世界的落幕，而夜幕降临才是他真正睁眼、开始活动的时刻。

这并非出于对光明的厌恶——他并不惧怕阳光本身，那光线落在他皮肤上也不会引起灼烧或刺痛——而是源于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本能抗拒。

白昼下的一切活动，那些喧嚣、匆忙、在阳光下清晰得刺眼的人间烟火，都让他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不适。

这种对阳光、对白昼生活的“讨厌”，就像人需要空气来呼吸，需要食物来果腹一样自然，一样无法抗拒，一样不需要理由。它根植于他的存在本身，是流淌在血液里的天性。

这种近乎本能的、与绝大多数人背道而驰的作息规律，早早地就将他推离了社会运行的常轨。

读书？考大学？毕业？找工作？这些构成普通人人生路径的节点，对他而言如同另一个平行宇宙的规则，遥远而陌生。

他很早就离开了学校那个按部就班、在白昼运转的系统，凭借着自己那令人咋舌的天赋，一头扎进了相对自由、更契合他“夜行”本性的领域：成为一名漫画家，同时，也是一名专注于恐怖游戏的视频创作者（UP主）。

说到天赋，白厌常常觉得这是命运对他那怪异人生的一种补偿，一种微妙的平衡。

常言道，上帝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在他身上，这扇窗开得格外敞亮。他拥有一种近乎妖孽的学习能力。

任何技能，无论多么复杂或陌生，只要他产生了兴趣，从接触、入门到掌握精髓，往往只需要短短一周的时间。

如果他肯沉下心来，持续投入精力钻研，一年左右，他就能稳稳地站在该领域的顶尖位置。

更令人羡慕（或者说嫉妒）的是，这种高强度的学习和创作，似乎从未对他的身体健康造成过任何可见的负担，他的身体仿佛天生就适应这种高效运转的模式。

因此，白厌内心深处，是觉得自己相当幸运的。

虽然他失去了父母，从未体会过亲情的温暖，也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亲戚；虽然他这怪异的作息让他成了旁人眼中的异类，一个活在阴影里的“怪人”；但他从不为此感到困扰，或者说，困扰的程度极其有限。

他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低欲望特质。物欲、享乐欲、社交欲……这些常人所追逐的东西，在他心中激起的波澜微乎其微。这种极致的自律（或者说，是欲望的匮乏）带来的直接好处，就是他惊人的低消费。

他每天的生活开支，精打细算下来，甚至花不到五十块人民币。简单的食物、维持基本生活的必需品，构成了他日常开销的绝大部分。

当然，这么多年来，也并非完全没有“大额”支出。

为了支撑他作为漫画家和恐怖游戏UP主的“工作”，他投入了相当一部分积蓄在购置顶级的电脑设备上——高速处理器、大容量内存、专业级显卡、高刷新率显示器、灵敏的键盘鼠标、高品质的麦克风和耳机……这些构成了他夜间“工作台”的核心。

另一项重大的投资，则是他定居的地方：一栋建在城市远郊的房子。这里远离市中心的白昼喧嚣，夜晚格外安静，只有虫鸣和风声，完美契合他避世而居的需求。

非要再找出一些超出他日常五十块标准的“高消费”，大概就是为了维持他唯一真正在意的“资产”——身体健康和良好视力——而定期购买的新鲜蔬菜、水果、肉类，以及一些据说能缓解视觉疲劳、保护眼睛的药液或保健品。

这种怪异、自律、低欲望、高天赋的组合，产生了惊人的化学反应。短短三年时间，他的银行存款数字就突破了八位数，达到了许多人一生难以企及的财富水平。

他从未在网络世界露过脸，保持着一份神秘感，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吸引全网超过千万的粉丝。

他创作的漫画成绩斐然，游戏直播和视频也备受追捧。他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就会这样持续下去：在夜晚的寂静中创作、直播、游戏、进食、简单活动，然后在白昼的喧嚣降临时沉沉睡去。

怪异，却自有一种安详；安静，带着无法消解的孤独感，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寂寞吗？内心深处或许有过一丝涟漪。

他也曾尝试过追求爱情，以他优越的条件和独特的气质，无一例外地成功了。然而，这些恋情最终也都无一例外地，由他主动提出了和平分手。

原因无他，那些生活在阳光下、遵循着日升月落节奏的女孩们，终究无法真正融入，也无法理解他这片属于永夜的世界。

她们是明媚花园里的花朵，而他，是月光下悄然生长的苔藓。他也曾有过一些朋友，在深夜的线上世界，或者短暂交集的生活片段里。

但就像沙滩上的足迹，随着时间潮汐的冲刷，那些联系也逐渐变淡、消失，最终只剩下通讯录里一个个沉默的名字，再无对话的窗口弹出。

直到这一天。黄昏的余烬彻底熄灭，窗外的天空被浓稠得化不开的墨色完全统治。

这正是正常人洗漱完毕，准备进入梦乡的时刻。

白厌却在自己的房间里，准时地从深度睡眠中苏醒。他像一台精密的仪器，遵循着设定好的程序：掀开被子，双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起身，走向洗手间。

他拧开水龙头，掬起冷水拍在脸上，冰凉的刺激感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他拿起牙刷，挤上牙膏，对着镜子开始机械而精准的清洁动作。

洗漱完毕，他用毛巾擦干脸和手，动作简单利落，没有多余的步骤。接着，他径直走向那个占据了他房间一隅、闪烁着各种指示灯的“工作台”——他的电脑桌。

熟练地开机，显示器亮起幽幽的光芒，映着他略显苍白的脸。

他戴上专业级的降噪耳机，调整好麦克风的位置，打开了直播软件。

很快，虚拟的观众们涌入直播间，弹幕开始滚动起来。屏幕上是时下最热门的一款恐怖生存游戏，白厌操作着角色，在阴森的环境中流畅地移动、解谜、躲避或对抗着骇人的怪物。

弹幕里充满了惊叹：“主播这操作太丝滑了！”“这走位是人能打出来的？”“666，又学了一招！”“求露脸啊大佬！声音这么好听脸肯定也帅！”

……这些是常态，白厌早已习惯，目光平静地扫过，偶尔用他那低沉而清晰的嗓音，简短回应一两句游戏相关的问题。

然而，今天的弹幕里，夹杂着一些令他感到莫名困惑的词汇，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细微的涟漪：

“主播这反应速度，怕不是个武者吧？”

“感觉比昨天‘东胜’集团请的那个职业选手还强！”

“楼上别提‘东胜’了，晦气，小心被他们盯上。”

“白大，你该不会也是哪个武道世家的吧？这身法绝了！”

“千亿集团东胜？呵呵，一群仗势欺人的东西。”

武者？千亿集团东胜？武道世家？白厌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这些名词组合在一起，听起来像极了某些网络小说里的设定。

在一个恐怖游戏主播的直播间里，突然出现这些词汇？这感觉……太违和了。

他习惯性地在操作间隙瞥着弹幕，那些词语出现的频率不高，但断断续续，不像是在玩梗或者开玩笑。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直觉般的不对劲感悄然爬上心头。

这感觉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认知上的轻微错位，仿佛熟悉的拼图里混进了几块完全陌生的碎片。

他当机立断，对着麦克风用一贯平静的语气说：“稍等，去下洗手间。”然后他暂停了游戏画面，摘下耳机，将其轻轻放在键盘旁边。他站起身，离开了被电脑屏幕光晕笼罩的书房区域，走向光线更暗的客厅。

他从宽松的居家裤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客厅里亮起，有些刺眼。

他点开浏览器图标，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而准确地敲下了那几个关键词：“东胜”、“武者”、“千亿集团”。

搜索结果瞬间跳满屏幕。不是小说百科，不是游戏设定介绍。

映入眼帘的，是财经新闻、社会报道、商业论坛的讨论帖……关于一个庞大商业帝国的崛起、关于其神秘而强硬的作风、关于一些涉及“特殊能力者”（报道中隐晦地提及）的传闻、关于其掌门人及其家族的背景猜测……这些信息，无比真实，无比详尽，与他记忆中那个只有科技、经济、娱乐的“正常”世界，截然不同。

白厌的手指悬停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指尖传来微微的凉意。

他站在那里，客厅的黑暗包裹着他，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骤然收缩的瞳孔和脸上凝固的惊愕。不需要更多证据了。

那些弹幕不是玩笑，不是臆想。一个无比清晰、又无比荒谬的认知，如同冰水灌顶，瞬间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白厌，这个生活在永夜里的怪人，似乎……穿越了。

而且，是穿越进了他最近几天追更的那本都市反派爽文小说的世界背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