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倾盆而下,无情地冲刷着南州的街道,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溅起高高的水花,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都淹没。
林夏在画室后的小巷里疯狂地奔跑着,风声、雨声交织在一起,掩盖不住身后母亲那尖利的叫骂声,还有三姨那句“反了天”的呵斥,这些声音像无数根钢针,直直地扎进她的耳膜,让她头痛欲裂。
她慌不择路,一头躲进了一家即将打烊的面馆。
面馆里灯光昏黄,弥漫着一股饭菜的香气,却无法驱散她内心的恐惧与慌乱。雨水顺着她的发梢不断地滴落,一滴一滴地打在素描本上,慢慢地晕开了那尚未完成的候鸟轮廓。那只候鸟,本是她对自由的向往,此刻却也仿佛和她一样,在风雨中迷失了方向。
手机在裤兜里疯狂地震动着,像是在这黑暗时刻发出的求救信号。
林夏颤抖着拿出手机,看到陈默发来的十几条消息,每一条都像黑暗中的一丝微光。“你还好吗?”“他们被我劝走了”“需要我帮忙随时说”。
最后一条是语音,她轻轻点开,背景音里夹杂着孩子们怯生生的安慰:“夏夏老师,我们等你回来画画。”
听到这些话语,滚烫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林夏咬住嘴唇,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试图用身体的疼痛来掩盖内心的痛苦。
“小姑娘,要关门了。”老板娘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面馆里突然响起,惊得她浑身一颤。
林夏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起身,却在起身时不小心撞翻了桌上的辣椒酱。暗红色的酱汁像血一样泼洒在她的裙摆上,那颜色,像极了被母亲撕碎的录取通知书上的印章,也刺痛了她心底最深处的记忆。
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想起藏在帆布包夹层里的录音笔——那是三个月前,小满坚持让她准备的“武器”。
当时小满说:“万一遇到什么事,这可能会帮到你。”她当时只是随手放进包里,并未多想,而此刻,这小小的录音笔,却仿佛成了她最后的希望。
林夏颤抖着双手,从帆布包夹层里拿出录音笔,看着它,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这或许是她能为自己争取自由、反抗母亲控制的唯一机会了。
林夏深吸一口气,将录音笔紧紧地握在手中,仿佛握住了自己的未来。她走出面馆,雨势似乎小了一些,但街道上依旧一片狼藉。她望着远方,眼神逐渐坚定起来,决定不再逃避,要勇敢地面对母亲,用这录音笔里记录的一切,为自己的人生争取一次真正的掌控权。
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和着泪水一起滑落,她迎着风雨,一步步向前走去,每一步都充满了决心和勇气。
三天后,南州城的天空阴沉沉的,厚重的云层积压着,仿佛随时都会落下雨来。林夏怀着忐忑又坚定的心情,主动约母亲在火车站附近的茶馆见面。
踏入茶馆,一股茉莉花茶的清香扑面而来,木质的桌椅、古朴的屏风,营造出一种静谧而雅致的氛围。
没过多久,母亲穿着那件从老家带来的红棉袄走进茶馆。
红棉袄的颜色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与茶馆的格调格格不入。
母亲一进来就嫌恶地皱起鼻子,嘟囔道:“喝这洋玩意儿,装什么文化人?”
林夏盯着母亲染成酒红色的发根,那里藏不住的白发像倔强生长的野草,刺痛了她的双眼,也让她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林夏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声音比想象中平静:“我不会跟你回去。”
母亲猛地拍桌,茶水溅出杯沿,她怒目圆睁:“翅膀硬了?你吃我的、穿我的,现在说不回就不回?”
林夏不慌不忙,从包里掏出泛黄的记账本,密密麻麻记着每一笔汇款:“我18岁开始在纺织厂打工,工资全交给你。这些年,我给家里打了十五万七千块。”
林夏的声音没有起伏,但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时,三姨突然从屏风后窜出来,像一只炸了毛的母鸡,尖声叫道:“白眼狼!你妈供你吃穿容易吗?”她尖利的声音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也打破了茶馆原本的宁静。
林夏深吸一口气,知道是时候拿出自己的“武器”了。她缓缓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
母亲的声音从微型扩音器里传出:“学画画?做梦!隔壁老王家儿子看上你了,明天就去相亲!”“敢考美院?我撕烂你的通知书!”
茶馆里其他客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母亲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被点燃的鞭炮,她的身体因为愤怒和震惊而微微颤抖。
“你……你敢录音?”母亲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林夏,眼中满是震惊与愤怒,那眼神仿佛要将林夏吞噬。
林夏没有理会母亲的质问,继续说道:“七年前,我的录取通知书根本不是丢了,是被你藏起来了。”
说着,她掏出从阁楼找到的录取通知书残片,声音有些颤抖,“你说我没考上,让我进厂当女工,可你明明知道……”林夏的眼眶红了,那些被压抑多年的委屈和痛苦涌上心头。
母亲突然崩溃大哭,捶打着桌子,像个无助的孩子:“我是为你好!女人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你爸走得早,我一个人拉扯你容易吗?”她的哭诉里,混杂着这些年独自抚养女儿的艰辛,也藏着对女儿“不听话”的愤怒
。
她的哭声在茶馆里回荡,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为我好?”林夏的声音带着多年积压的委屈,“你把我当你的私有财产,用‘为你好’的名义,折断我的翅膀。”
她想起那些被撕碎的画作,想起被迫剪掉的长发,想起深夜里偷偷流泪的自己,那些痛苦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的声音忍不住提高。
三姨还想插嘴,被林夏厉声喝止:“你们总说我忘恩负义,可你们谁真正关心过我想要什么?”她的目光扫过茶馆墙上的水墨画,画中的白鹭展翅欲飞,“我想画画,想读书,想堂堂正正做自己。”
林夏的眼神坚定,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小女孩,她要为自己的人生争取话语权。
陈默不知何时出现在茶馆门口,他轻轻点头,眼神里满是鼓励。
林夏从包里取出装裱好的画作——那是她为孩子们画的《候鸟南飞》,画面中,成群的候鸟冲破阴霾,向着温暖的南方飞去。候鸟们身姿矫健,翅膀有力地扇动着,仿佛在向世界宣告着对自由的追求。
“这是我在南州画的。”林夏把画推到母亲面前,“在这里,我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她开始讲述在便利店打工的日子,虽然辛苦,但每一分努力都让她离自由更近一步。
她每天在便利店整理货架、收银,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感受着生活的烟火气,同时也在默默积蓄着力量。
接着,林夏讲述在画室代课的快乐,孩子们纯真的笑容和对绘画的热爱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教孩子们观察生活中的美好,用画笔记录下那些平凡而又珍贵的瞬间。孩子们的进步和成长,让她看到了自己的价值,也让她更加坚定了追求绘画梦想的决心。
林夏还讲述了即将参展的喜悦,那是她梦想照进现实的时刻。
为了准备参展作品,她无数个日夜沉浸在画室,反复打磨每一幅画,每一笔每一划都倾注了她的心血和情感。即将到来的展览,对她来说不仅仅是一个展示作品的机会,更是她向世界证明自己的舞台。
母亲盯着画,眼神逐渐变得复杂,有惊讶,有不解,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画中的候鸟似乎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某根弦,让她看到了女儿内心深处的渴望和坚持。
“你以为外面的世界就那么好?”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虚弱,“没有我,你能活下来?”母亲的眼神中透露出担忧和怀疑,她习惯了掌控女儿的生活,突然面对女儿的反抗和坚持,她有些不知所措。
“是,我吃了很多苦。”林夏坦然承认,“但正是这些苦,让我学会独立,学会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她试图握住母亲的手,想要传达自己的心意,却被母亲用力甩开。母亲的动作让林夏心中一痛,但她知道,母亲的观念根深蒂固,改变并非一蹴而就。
“我养了你二十年,你现在说要独立?”母亲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这是要我的命!”母亲的话语中带着无奈和绝望,她觉得女儿的离开是对她的背叛,是对她多年付出的否定。
“妈,我不是要抛弃你。”林夏的声音哽咽了,“我只是想要自由。”
她打开手机,展示自己存的养老账户:“每个月我都会给你打钱,你不用担心养老。”林夏希望用这种方式让母亲放心,也表明自己并非忘恩负义之人。
三姨还想再说什么,被母亲抬手制止。老妇人盯着林夏,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儿。
“你真的决定不回去了?”她的声音里终于没了往日的尖锐,多了几分无奈和疲惫。母亲在这一刻,似乎意识到自己无法再强迫女儿回到过去的生活。
“是的。”林夏坚定地点头,“我在这里有了新的生活,有了梦想。”
林夏的眼神望向远方,仿佛看到了自己充满希望的未来。她不再愿意被过去的枷锁束缚,她要勇敢地追求自己的梦想。
她望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街道上,给这个城市带来了一丝温暖。阳光照在茶馆的窗台上,反射出柔和的光芒,仿佛在为林夏的坚持和勇敢点赞。
母亲沉默良久,终于起身:“随你吧。”她的背影佝偻,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强势的女人。
岁月的沧桑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此刻的她显得如此落寞。
临走前,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林夏:“这是你小时候的画,我一直留着。”
林夏颤抖着打开布包,泛黄的画纸上,歪歪扭扭画着一只展翅的鸟。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时的她,还没被现实磨平棱角,还敢在画纸上描绘自由。那只鸟虽然画得稚嫩,但却充满了生命力,仿佛在向世界展示着它对自由的向往。
“妈……”林夏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母亲打断。
“别送了。”母亲头也不回地走出茶馆,三姨和其他亲戚跟在后面,留下一片寂静。母亲的脚步有些沉重,她的心中或许还带着不甘和无奈,但她终究还是选择了放手。
陈默走到林夏身边,轻声说:“你做到了。”陈默的声音充满了鼓励和肯定,他见证了林夏一路走来的艰辛和坚持,为她感到骄傲。
林夏擦干眼泪,将画小心收好。她知道,这场与原生家庭的对抗,不会就此结束,但至少,她已经迈出了最艰难的一步。窗外,几只候鸟掠过天空,朝着南方飞去,它们的身影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矫健。
在之后的日子里,林夏全身心投入到艺术展的准备中。她每天在画室里忙碌,不断完善自己的作品。
陈默经常来帮忙,给她提供专业的建议和指导。他会仔细地观察林夏的画作,从色彩的搭配到线条的运用,从构图的合理性到情感的表达,都会给出详细而又精准的建议。在陈默的帮助下,林夏的作品有了质的飞跃。
孩子们也会在课余时间来探望她,给她带来各种小惊喜,鼓励她勇敢追求梦想。他们会把自己画的小画送给林夏,上面写满了对夏夏老师的祝福和鼓励。
有的孩子还会分享自己在绘画过程中的趣事,让画室里充满了欢声笑语。这些纯真的孩子们,成为了林夏坚持下去的动力之一。
艺术展的日子越来越近,林夏既紧张又兴奋。
她精心挑选了一系列作品,这些作品记录了她在南州的生活点滴,有便利店的温暖瞬间,有画室里孩子们的纯真笑脸,还有她对自由的执着追求。每一幅画都倾注了她的心血和情感,是她与过去告别、拥抱未来的见证。
终于,艺术展的那一天来临了。展厅布置得精致而典雅,林夏的画作被精心陈列在各个角落。
开幕式上,各界人士纷纷前来参观,对她的作品赞不绝口。人们被她独特的视角、细腻的笔触和深刻的情感所打动,仿佛透过画作看到了她一路走来的艰辛与坚持。
有个路人在看林夏画展时问:“画中的候鸟到底是向南还是向北呢?”
林夏微微抬起头,目光柔和地落在那幅《归途与远方》上,画中的候鸟仿佛在她的凝视下振翅欲飞。她轻轻笑了笑,对路人说道:“其实,候鸟的方向并不重要。它们的飞行,就像我们的人生,充满了选择与探索。向南,或许是对温暖与梦想的追逐;向北,也可能是对根源与初心的回归。这幅画里的候鸟,它们既向着远方未知的希望前行,又始终带着归途的记忆与眷恋。它们的方向,取决于看画人的心境,也取决于人生不同阶段我们内心的指引。”
一位艺术评论家说:“林夏的作品不仅仅是一幅幅画,更是她内心世界的展现。她用画笔诉说着自己的故事,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勇敢追求自由和梦想的灵魂。”
林夏站在展厅中央,看着人们欣赏她的作品,心中充满了成就感和喜悦。她知道,这是她努力的结果,也是她追求自由的胜利。在这个时刻,她仿佛看到了未来无限的可能。
然而,林夏也明白,人生的道路还很长,未来还会面临各种挑战。
但她不再害怕,因为她已经拥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和力量。
她就像那只破茧而出的候鸟,向着自由的天空,展翅高飞。她相信,只要坚持自己的梦想,总有一天,她会在艺术的天空中,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在艺术展的余波中,林夏收到了许多合作邀请和赞誉。
一些画廊希望代理她的作品,还有一些艺术机构邀请她举办讲座和工作坊。林夏并没有被这些荣誉冲昏头脑,而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创作方向。
她决定继续用画笔描绘生活中的美好。
她知道,未来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她会像那只坚定的候鸟一样,永远朝着心中的阳光飞翔,在自由的天空中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