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首单68元，邻里的暖与冷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被拉扯得格外漫长。

孟小倩几乎每隔几秒就要点亮一次手机屏幕，目光死死锁定在“幸福里社区邻里互助团购群”的聊天界面上。李想（3栋502）那条订单信息，像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激起一圈涟漪后，水面复归令人窒息的平静。没有新的订单，也没有李想的后续反馈。

每一分每一秒的沉默，都像小锤子，一下下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跑腿小哥送到了吗？蛋糕颠坏没有？李想收到了吗？尝了吗？满意吗？还是…难吃？会在群里吐槽她“挂羊头卖狗肉”？无数个糟糕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翻腾，搅得她坐立难安。

瑶瑶似乎也感受到妈妈不同寻常的焦躁，安静地坐在小桌旁画画，时不时抬起小脑袋，清澈的大眼睛盛满担忧，望着她。

“叮咚！”

突如其来的门铃声，像一道惊雷，吓得孟小倩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是…李想不满意，直接找上门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去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跑腿小哥那张带着职业性笑容的脸。

“您好，孟女士？这是您的跑腿费收据，一共¥30。支付方式您看…”

孟小倩：“……”

心，瞬间沉到谷底。不是李想。不是反馈。是账单。冰冷的、额外的¥30支出。这几乎是她预算里瑶瑶一周的水果钱！她指尖发凉地扫码付了款，接过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收据，感觉刚燃起的微光，又被现实狠狠踩了一脚。

就在她失魂落魄地准备关门时，手机再次“叮咚”一响！

这次，是微信转账提示音！

她猛地低头，屏幕上赫然显示：

李想向您转账¥68.00

（备注：蛋糕钱+跑腿费，谢谢小倩妈妈！）

紧接着，一条私聊信息跳了出来：

李想：[蛋糕图片]小倩妈妈，蛋糕收到啦！[笑脸]包装很仔细，一点没坏！孩子们刚放学回来，一人分了一大块，都说特别好吃，又香又软！比我在XX记买的还好！[强][强]我家那个挑嘴的小祖宗都吃光了！下次什么时候再做？我还想要一个！

图片里，朴素的戚风蛋糕被切开了，露出细腻均匀的浅黄色组织，装在干净的盘子里。旁边是两只沾着蛋糕屑的小手，和一个吃得满嘴奶油、笑容灿烂的小男孩。

轰！

一股巨大的、滚烫的热流瞬间冲上孟小倩的头顶，直冲眼眶！鼻子酸得厉害，视线瞬间模糊了！她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在跑腿小哥面前失态地哭出来。

不是差评！

是肯定！是68块钱！是“下次还要”！

她颤抖着手，近乎虔诚地点了接收。看着微信钱包余额从个位数跳成两位数——68块！数额微小，此刻在她心中却重若千钧！这是她离婚后，靠自己双手挣到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笔钱！不是施舍，不是分割的财产，是她孟小倩凭本事挣来的！

“谢…谢谢！”她哽咽着，对着跑腿小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哥不明所以，挠挠头走了。

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孟小倩才放任那股汹涌的情绪决堤。她蹲下身，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不是悲伤，是巨大的、近乎虚脱的喜悦和压力释放后的酸软。瑶瑶跑过来，用小手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妈妈不哭…瑶瑶乖…”

“妈妈没哭…”孟小倩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却绽开一个无比灿烂、带着泪光的笑容，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妈妈是高兴！瑶瑶，妈妈…妈妈赚钱了！妈妈给你买草莓蛋糕！”

这68块钱，像一针强效兴奋剂，彻底点燃了孟小倩的斗志。她立刻在群里@李想，表达了感谢，并告知会尽快安排下一次制作。同时，她将李想发来的、孩子吃蛋糕的图片（隐去人脸）和苏晴帮忙拍的“卖家秀”一起，重新编辑了一条更正式、更有信心的消息发到群里，宣布“晴倩小焙”正式接受预订，并新增了更实惠的纸杯蛋糕选项。

这一次，群里终于有了回应。

张桂芬（居委会张阿姨）：哎哟！小倩妈妈厉害啊！这就创业啦？看着真不错！支持支持！给我也来一份那个纸杯蛋糕！给孙子尝尝！[大拇指]

王奶奶（7栋101）：小倩啊，这蛋糕看着真材实料，给我订个6寸的，周末儿子一家回来吃。

新手妈妈（12栋303）：哇！无添加的好！支持！我要6个纸杯蛋糕！下午能取吗？

订单接踵而至！手机提示音叮咚作响，此起彼伏，像不断坠落的金币，砸得她手忙脚乱。孟小倩激动又慌乱，抓过小本子飞速记录：张阿姨6个纸杯，王奶奶1个6寸，新手妈妈6个纸杯…材料告急！必须立刻补货！

“苏晴！苏晴！快！江湖救急！”孟小倩一个电话打给闺蜜，声音都在抖，“订单…订单来了！好几个！我得去买材料！瑶瑶…”

“行了行了，瞧你那点出息！”电话那头苏晴的声音带着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地址发我！我正好在附近做鉴定，完事就过去！顺便帮你把把关，别让人用劣质奶油糊弄你！瑶瑶交给我！赶紧去！”

有了苏晴的托底，孟小倩像吃了定心丸。她飞快地安顿好瑶瑶（“妈妈去买做蛋糕的魔法材料，一会儿苏晴阿姨来陪你！”），抓起钱包和环保袋就冲出了门。

小区门口就有一家大型连锁超市。孟小倩推着购物车，目标明确地冲向烘焙原料区。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面粉、黄油、奶油、砂糖，她第一次觉得，花钱也能如此有底气、充满希望！她仔细对比着价格和品质，挑选着性价比最高的材料。“低筋面粉…要这个牌子的，口碑好…黄油…动物黄油贵一点，但口感好，值！鸡蛋…得买新鲜的…淡奶油…”她一边小声念叨，一边往购物车里放东西。动作麻利，眼神专注，浑身散发着一种久违的、充满生机的光彩。她精打细算，却不再是生存的卑微挣扎，而是事业的起步投资。

就在她踌躇满志地准备去结账时，一个略带迟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孟…孟小倩？”

孟小倩闻声转头。

站在几步开外的，是一个打扮精致、穿着香奈儿套裙、拎着爱马仕包包的女人——沈琳。她的前婆婆，任达华的母亲。

沈琳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不赞同。她的目光扫过孟小倩身上那件沾着面粉的家居服（出门太急没换），扫过她推着的、堆满了廉价烘焙材料的购物车，最后落在她因为激动和忙碌而微微泛红的脸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沈阿姨。”孟小倩迅速收敛了脸上的神采，挺直了背脊，声音平静而疏离。过去的种种不愉快和沈琳曾给予的压力，瞬间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购物车的扶手。

沈琳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化为一抹带着距离感的客套笑容：“真的是你啊。好久不见。你…这是？”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些面粉、鸡蛋上，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疑惑，“在做家政？帮人做饭？”

那“家政”两个字，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孟小倩一下。她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话语里那种刻在骨子里的优越感和对她“落魄”处境的微妙判定。

孟小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点不卑不亢的笑意：“不是的，沈阿姨。我自己开了个小烘焙工作室，‘晴倩小焙’，就在小区里，做点蛋糕点心卖卖。”

“哦？烘焙工作室？”沈琳的惊讶更明显了，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她挑剔的目光再次扫过购物车里的材料，“自己做？很辛苦吧？这…能赚到钱吗？够付你那房子的月供吗？”话语看似关心，实则字字都戳在孟小倩最敏感的经济压力上，带着一种“何必自讨苦吃”的潜台词。

孟小倩感觉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不想在前婆婆面前示弱，更不想让她看扁了自己刚刚起步的事业。“刚开始，还不错。邻居们挺支持的。慢慢来，总能养活自己和瑶瑶。”她语气坚定，特意强调了“自己”和“瑶瑶”，划清界限。

“瑶瑶还好吧？”提到孙女，沈琳的语气稍微软了一丝丝，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带着距离感的姿态，“达华最近…有联系你们吗？这孩子，总是不让人省心。”她话锋一转，似乎想探听什么。

孟小倩的心猛地一紧！任达华消失半年后突然回来租房的事情，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她绝不能让沈琳知道！否则，不知道又会掀起怎样的风波。

“没有。”她回答得斩钉截铁，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离婚了，自然就断了联系。我和瑶瑶都很好，不劳您费心。沈阿姨，我赶时间，材料等着用，先走了。”她不想再纠缠，推着购物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沈琳的视线范围，走向收银台。

直到结完账，拎着两大袋沉重的材料走出超市，被初夏微热的风一吹，孟小倩才感觉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刚才强装的镇定瞬间瓦解，只剩下心有余悸的疲惫。沈琳的出现，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她刚刚燃起的创业热情，也提醒着她，平静生活的表象下，潜藏着多少未知的风暴。

她必须更加小心，绝不能让任达华回来的消息泄露出去！

回到那个暂时充当“晴倩小焙”生产基地的家中厨房，苏晴已经到了，正陪着瑶瑶看绘本。看到孟小倩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以及她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苍白和疲惫，苏晴挑了挑眉。

“怎么了？买个材料跟打了一场仗似的？被物价吓到了？”

孟小倩放下东西，灌了一大杯凉水，才喘着气把在超市遇到沈琳的事情说了出来。

“靠！这老太婆阴魂不散啊？”苏晴一听就炸了，柳眉倒竖，“她什么意思？看不起你创业？还‘家政’？她那双势利眼也就配看个爱马仕的标！小倩，别理她！你做你的，赚到钱气死她！她儿子放弃的可是个宝藏！”

苏晴的义愤填膺和毫无保留的支持，像一阵暖风，驱散了孟小倩心头的寒意。她看着操作台上堆满的新鲜材料，看着苏晴撸起袖子准备帮忙的架势，看着瑶瑶好奇地凑过来摸面粉袋子的小手，心中重新充满了力量。

“对！不理她！”孟小倩用力点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开工！订单不等人！”

厨房再次变成了战场。这一次，有了经验，有了苏晴这个虽然嘴毒但执行力超强的帮手（“蛋清打发要匀速！”“烤箱温度计插上！别信它自带的！”“纸杯别倒太满！你想炸厨房啊？”），效率大大提高。浓郁的、真正香甜的蛋糕香气弥漫开来，充满了小小的空间，驱散了所有阴霾。

傍晚时分，预订的蛋糕和纸杯蛋糕全部完成，包装好。孟小倩在群里发了通知。邻居们陆续上门自提。张阿姨第一个来，热情洋溢地夸赞：“哎哟真香！小倩妈妈好手艺！以后咱们社区活动就订你的蛋糕了！”王奶奶也笑呵呵地付了钱。新手妈妈拿了蛋糕，还特意问下次能不能定制宝宝无糖的。

看着邻居们满意的笑脸，听着真心的夸赞，手里握着还带着食物温度的、一张张皱巴巴却沉甸甸的现金，孟小倩的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和成就感填满了。

送走最后一位邻居，结算下来，刨除材料成本，净赚了186块！加上李想那单的利润，今天一共赚了254块！虽然离月供三万还遥不可及，但这是扎扎实实的第一步！

她小心翼翼地把钱收好，感觉腰杆都挺直了一些。

“走！苏老板！瑶瑶小公主！”孟小倩难得豪气地一挥手，脸上是久违的、发自内心的轻松笑容，“今天开张大喜！妈妈请你们吃…小区门口的沙县小吃！加鸡腿！”

“耶！妈妈最棒！”瑶瑶开心地蹦起来。

苏晴翻了个白眼：“孟老板，你这庆功宴规格可真够‘奢华’的！行吧，看在你第一天开张的份上，姐勉为其难陪你啃个鸡腿！”

三人笑闹着准备出门。孟小倩弯腰给瑶瑶穿鞋时，习惯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那温度…似乎比平时要高一些？不是滚烫，但绝对不正常！

“瑶瑶，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孟小倩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紧张地问。

瑶瑶揉了揉眼睛，小脸似乎也有些蔫蔫的：“妈妈…我有点困…头重重的…”

孟小倩的心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瞬间攫紧心脏！她立刻抱起瑶瑶，脸颊贴上女儿的额头——温热的触感让她浑身血液一凉！

创业首日成功的喜悦，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熟悉的恐慌冲得无影无踪！

瑶瑶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