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染南疆

南疆十万大山的毒瘴终年不散,秦家小院内的少年一遍遍挥着《莽牛劲》。

笨拙的动作引得围观孩童哄笑:“废柴秦烽,连莽牛劲都练歪!”无人知晓他怀中龟甲玉佩正隐隐发烫,更无人知晓这具“笨拙”躯壳内藏着何等惊世悟性。

当黑水帮的刀光撕裂雨夜,母亲将他推入地窖:“去中州…寻…秦…”

>秦烽在尸山血海中攥紧染血的玉佩,身后传来戏谑的狼啸:“狼崽子,接着跑啊!”

>少年纵身跃入吞噬生灵的绝命毒瘴,浊灵侵蚀血肉的剧痛中,一道醉醺醺的声音破开迷雾:

>“啧,命不该绝?老头儿今日便多管闲事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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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的天,像是被一张浸透了污血的破布死死捂住了口鼻,永远透不过气来。

粘稠、灰绿、带着腐烂甜腥气的毒瘴,从十万大山的深处翻涌而出,盘踞在莽牛寨的上空,终年不散。它沉甸甸地压着低矮破败的土坯房,压着寨墙外那些扭曲狰狞、长满毒刺的藤蔓,也沉沉地压在每一个活着的人心头。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带着铁锈味的湿泥,要把肺腑都糊住。

寨子东头,一方小小的土坪被踩得坑洼发白,算是寨里少年们唯一的练武场。

场中,一个身影正一下、一下,重复着枯燥到令人发指的动作。

秦烽。

他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身形单薄得像根在瘴风中随时会折断的细竹。汗水早已浸透了他那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短衫,紧紧贴在瘦削的脊背上,勾勒出根根分明的肋骨。那张脸沾满了汗水和扬起的尘土,显得有些脏污,唯有一双眼睛,在垂落的额发后,黑沉沉的,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这片灰暗压抑的天空。

他练的是《莽牛劲》。

莽牛寨家家户户都练的入门粗浅功夫,打熬筋骨气血之用,招式简单得近乎粗鄙——冲拳、顶肘、沉肩、踏步。寨子里七八岁的娃娃,练上几个月也能耍得有模有样。

可落在秦烽身上,却处处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滞涩与笨拙。

他脚下踏出的步子,总像是踩在看不见的泥坑里,深一脚浅一脚,身形摇晃。那本该带着一股子蛮牛冲撞气势的冲拳,被他打出来,手臂绷得死紧,肩胛骨却像是锈死的门轴,僵硬地带动着,拳头软绵绵地递出去,别说破风,连空气都搅不动几分。沉肩的动作更像是被无形的重担猛地压了一下,整个人都跟着佝偻下去,喘息声沉重得如同破风箱。

“哈!快看快看!废柴秦烽,又在那儿‘练’他那套歪把式莽牛劲了!”

一个尖利刺耳的童音在土坪边缘响起,像根针扎破了沉闷的空气。

几个半大的孩子聚在那里,领头的是寨主赵黑水家的小儿子赵小虎,生得壮实,满脸的刻薄鄙夷。他故意把“练”字拖得又长又响,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就是就是!我弟弟才练了三天,那莽牛顶肘都比他使得有劲道!”旁边一个瘦猴似的孩子立刻帮腔,引得同伴一阵哄笑。

“你们懂什么!”赵小虎抱着胳膊,鼻孔朝天,“人家秦少爷志向远大,练的是‘病牛劲’!专门用来犁他家那三分薄田的,哈哈哈!”

肆无忌惮的哄笑声浪一样拍打在秦烽身上。他冲出的拳头在半空顿了一下,指节捏得死白,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在下巴上汇聚,滴落在脚下的尘土里,晕开一个深色的小点。

那些尖锐的嘲讽和恶意的哄笑,如同无数细密的牛毛针,刺入耳膜,扎在心上。一股灼热的血气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烧得他脸颊滚烫,耳根赤红。愤怒像只被困在胸腔里的野兽,咆哮着想要撕开这具无用的躯壳冲出去,用拳头砸烂那些刺耳的笑脸!

可这念头刚起,一股针扎似的锐痛毫无征兆地从脑海深处炸开!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钢针瞬间贯穿了他的头颅,搅动着脑髓。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冒,脚下虚浮,那绷紧的冲拳姿势差点维持不住,整个人晃了晃才勉强站稳。

那突如其来的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一片冰冷的余悸和更深的无力感。

又是这样。

每次情绪剧烈波动,尤其是愤怒或不甘时,这该死的头痛就会像附骨之疽般袭来,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一点力气和勇气瞬间击溃。

他死死咬住下唇,一丝铁锈味在舌尖弥漫开。唇上传来的刺痛稍稍压下了脑海的眩晕和心头的屈辱。他强迫自己再次垂下眼睑,不去看那些嘲弄的目光,将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意志,都凝聚到下一个动作上。

冲拳!顶肘!沉肩!踏步!

动作依旧笨拙、滞涩,毫无章法。汗水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他用力眨掉。

没人看见,也没人能感知到。在他紧贴着单薄胸膛的粗布衣襟下,那枚贴身悬挂、温润中带着一丝古老凉意的古朴龟甲玉佩,此刻正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温热。这股温热如同最细小的暖流,悄无声息地渗入他的皮肉,钻过骨骼缝隙,温柔地抚慰着他因那诡异剧痛而微微抽搐的脑域深处,像一只无形的手,将那些躁动翻腾的混乱思绪一点点抚平、梳理。

玉佩上那些玄奥莫测、如同龟背裂纹般的天然纹路,在衣物的遮挡下,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毫光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

更无人能窥探到,在那片被剧痛和屈辱短暂搅浑的意识之海深处,一个模糊到几乎无法辨识的印记,正缓缓沉浮。它仿佛由最原始的星光凝聚而成,又像是某种天地初开时便存在的符文烙印。每一次秦烽试图去理解那套粗浅的《莽牛劲》,每一次他笨拙地模仿动作、运转体内那微薄得可怜的气血,这个印记都会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微弱的“共鸣”。

它像是一个挑剔无比的鉴赏家,对这简陋粗鄙的功法,本能地流露出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排斥”与“不屑”。正是这种无形而顽固的排斥,让秦烽的身体与这套功法产生了根本性的冲突,才造就了他那令人耻笑的“笨拙”与“废柴”表象。玉佩的温润暖流,则在这冲突的缝隙间,艰难地维系着一丝脆弱的平衡,让他不至于彻底崩溃。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那些简单到可笑的动作,汗水如雨,滴落在脚下的尘土里,晕开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深色的印记。

……

夜色,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汁,从十万大山的深处无声地流淌出来,迅速吞噬了莽牛寨。白日里那灰绿色的毒瘴,在夜色中变成了更加令人心悸的深紫黑色,沉甸甸地笼罩着寨子,连那几盏挂在寨墙破旧木桩上、用来驱赶毒虫的油灯光芒,都被吞噬得只剩下一点点昏黄模糊的光晕,仿佛随时会熄灭。

雨,终于落了下来。

不是淅淅沥沥的春雨,而是南疆特有的、带着一股子蛮横劲的暴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的茅草上、夯实的土路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密集爆响,瞬间将整个世界都淹没在一片喧嚣的、带着泥土腥气的白噪音中。

秦家那两间低矮的土坯房里,油灯如豆,昏黄的光线艰难地撑开一小圈光亮,勉强照亮母亲林氏那张被常年辛劳和瘴气侵蚀得异常憔悴的脸庞。她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旧竹凳上,就着微弱的光线,正缝补着秦烽那件破了好几个洞的旧衫。细密的针脚在她枯瘦的手指间穿梭,动作有些僵硬缓慢,不时停下来,压抑地低咳几声。

秦烽坐在角落的小凳上,默默地看着跳跃的灯焰。外面的雨声很大,敲打着屋顶,也敲打在他的心上。一股莫名的心悸,像冰冷的蛇,悄然缠绕上他的胸腔,越收越紧,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阿烽,”母亲忽然停下了手中的针线,声音带着一种被刻意压平的疲惫,却又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去睡吧。雨大,仔细着了凉气。”

“娘,我……”秦烽张了张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堵在喉咙口。

“听话。”林氏打断他,抬起头,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她深陷的眼窝,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还有一丝秦烽无法理解的、近乎悲凉的决绝,“去睡。”

就在这时——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粗暴地撕裂了雨夜的喧嚣!秦家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旧木门,像纸糊的一般,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硬生生撞得粉碎!木屑、泥水混杂着冰冷的雨水,狂猛地灌了进来!

昏黄的油灯被这股气流猛地一吹,灯焰剧烈地跳动了几下,骤然熄灭!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啊!”林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秦烽的心脏骤然停止了一瞬,随即以疯狂的速度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嘿嘿,秦家的婆娘,还有那个小废物,都他娘的给老子滚出来!赵爷来了!”

一个粗嘎如同砂纸摩擦的嗓音,裹挟着浓烈的酒气和毫不掩饰的暴戾,从破碎的门外响起。紧接着,几道凶悍的身影,穿着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身上的黑色劲装,胸口用白漆草草画着一个狰狞的浪头图案——黑水帮!他们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踩着满地的木屑泥水,一步就跨了进来。手中雪亮的钢刀,在屋外偶尔划过天际的惨白闪电映照下,反射出刺骨的寒芒。

为首一人,身材粗壮如熊,满脸横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额角一直划拉到下巴,在闪电的光影下如同一条扭曲的蜈蚣,正是黑水帮帮主赵奎!他手中那把厚背鬼头刀,刀尖还在滴落着雨水和……某种暗红色的液体。

“赵…赵帮主?”林氏的声音在黑暗中颤抖得不成样子,她猛地站起,将秦烽死死挡在身后,瘦弱的身躯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深更半夜,砸我家的门,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赵奎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容残忍而戏谑,像在欣赏掉进陷阱的猎物,“秦家婆娘,少他娘给老子装糊涂!识相的,乖乖把你们家那件‘东西’交出来!再磨蹭……”他手中的鬼头刀随意地挥了挥,带起一股冷风,“老子认得你,老子手里的刀可认不得!”

“东西?什么…什么东西?”林氏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茫然,“赵帮主,我们孤儿寡母,家徒四壁,哪有什么值钱东西值得您……”

“放屁!”赵奎身边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厉声打断,他手中钢刀一指,刀尖几乎要戳到林氏的鼻尖,“别他妈给脸不要脸!就是你们家祖传的那块破铁片!交出来!不然,嘿嘿,老子不介意在你儿子身上先开几个口子!”

秦烽躲在母亲身后,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祖传的破铁片?他猛地想起父亲生前偶尔醉酒后,会对着一个巴掌大小、锈迹斑斑、刻着些模糊不清纹路的金属薄片发呆,喃喃自语着什么“祖上”、“秘密”。父亲死后,那东西好像就收在母亲床底下的旧木匣里,连他都快忘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这些人,是为了那个东西来的?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破铁片,就要杀人?!

“没有!我们真的没有!”林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却异常尖利,“你们这些天杀的!滚!滚出我家!”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抄起旁边一条瘸了腿的板凳,发疯似的朝着冲在最前面的尖嘴汉子砸了过去!

“找死!”尖嘴汉子显然没料到这看似柔弱的妇人敢反抗,猝不及防,被板凳腿狠狠砸在胳膊上,痛呼一声,手中钢刀差点脱手。

这一下,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妈的!给脸不要脸!宰了这婆娘!”赵奎眼中凶光暴涨,怒吼一声,手中鬼头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毫不留情地朝着林氏当头劈下!

“娘——!!!”

秦烽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一股从未有过的、混合着恐惧、愤怒和绝望的血气猛地冲上头顶!他什么也顾不上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冲上去!保护娘!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红着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赵奎狠狠撞了过去!动作依旧是那套练了千百遍、笨拙不堪的《莽牛劲》里的冲撞架势。

“小杂种!滚开!”赵奎看都没看,如同驱赶苍蝇般,反手就是一脚,狠狠踹在秦烽的胸口!

“噗——!”

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传来,秦烽感觉自己像是被狂奔的蛮牛正面撞中!胸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五脏六腑瞬间移位!喉头一甜,一大口滚烫的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出去,“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土墙上,又软软地滑落在地。

剧痛!撕心裂肺的剧痛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意识!眼前彻底黑了下去,只剩下金星乱冒,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轰鸣。温热的液体从口鼻、从额头涌出,糊满了脸颊。他想挣扎,想爬起来,想冲过去,可身体却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只剩下剧烈的抽搐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阿烽——!!!”

母亲那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如同最锋利的锥子,狠狠扎进他混沌的脑海!

“东西…东西在……”林氏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绝望和哭腔,似乎崩溃了,要说出什么。

“娘…不能说…”秦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血沫不断涌出。

“哼,晚了!”赵奎狞笑着,刀光再次扬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啦——!”

一道刺目的、带着灼热气息的惨白电光,如同天神投下的长矛,撕裂了浓重的黑暗,瞬间将屋内映照得亮如白昼!

在这短暂到极致的强光下,秦烽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了让他心胆俱裂的一幕:母亲林氏被赵奎狠狠一刀劈在肩颈处!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她半边身子!她瘦弱的身躯如同狂风中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