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带着北地特有的寒意,鞭子般抽打着破庙残破的窗棂与朽烂的门板。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呜咽着,卷起地上陈年的尘土和枯草碎屑,打着旋儿,又无力地落下。王晨蜷缩在角落里那尊泥胎剥落、早已看不出供奉的是哪路神仙的神像脚下。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胸膛深处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人拿着钝刀在里面反复切割。他紧咬着牙关,牙根几乎渗出血腥味,才勉强将那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死死堵在喉咙里三天了。
三天前那个演武场的午后,阳光刺眼得晃人。王峰那张总是带着居高临下笑容的脸,此刻在黑暗中格外清晰。他记得王峰掌心里凝聚的、那令人心悸的赤红色罡气,像一团燃烧的毒火。那毒火般的手掌,轻描淡写却又裹挟着千钧之力,狠狠印在了自己的丹田之上。
“野种,就凭你,也配姓王?”
王峰的声音,冰冷而刻毒,如同毒蛇的嘶鸣,穿透雨声,一遍遍在王晨死寂的脑海里回响。
随之而来的,是丹田气海被彻底摧毁时,那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沉闷而绝望的爆裂声。那感觉,像是支撑着他整个世界的支柱轰然倒塌,所有力量、所有希望,都在那一瞬间被抽空、碾碎,化为齑粉。
他成了一个废人。一个被家族无情抛弃,连最低贱的仆役都不如的废物。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冲上来,王晨身体剧烈地痉挛,他死死捂住嘴,指缝间却还是渗出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是血。丹田破碎,内腑震荡,连最普通的呼吸都成了酷刑。
冰冷的绝望,比破庙里肆虐的寒风还要刺骨,一丝丝缠绕上来,勒紧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拖入无底的深渊。
就在意识快要被这冰冷的黑暗彻底吞噬时,破庙那扇歪斜欲倒、布满虫蛀孔洞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被艰难地推开了一道缝隙。
冷风裹挟着更加浓重的湿气猛地灌入,吹得角落里的灰烬打着旋儿飞起。
一道纤细的身影,顶着风雨挤了进来。她动作极快,反手又将那破门用力合拢,用一根早已备好的粗木棍死死顶住门栓。雨水顺着她湿透的青丝滑落,在她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颊上蜿蜒流淌,勾勒出倔强的线条。单薄的素色衣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单薄的身形,更显得她在这凄风苦雨中脆弱不堪。是刘悦。
王晨黯淡无光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落在她身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堵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想开口,想让她走,想咆哮,喉咙却像被烙铁烫过,只发出嘶哑的嗬嗬声。
刘悦仿佛没看见他眼中翻腾的痛楚和驱赶之意。她快步走到他身前,甚至没有拍打一下自己身上的雨水和泥泞,便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冰冷的、还带着雨水湿气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轻轻拂开他脸上被冷汗和血污黏住的乱发。
“别动!”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坚决。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担忧,像一泓被投入巨石的深潭,波澜不息。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了好几层的小包。手指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发抖,解开绳结时颇费了些功夫。油纸一层层剥开,一股微苦却带着奇异清香的药味瞬间在潮湿阴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泛着温润玉色光泽的丹药静静躺在她的掌心。那光泽,在这破败昏暗的庙宇里,显得如此珍贵,如此格格不入。
“凝玉丹?”王晨的瞳孔猛地一缩,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你…你哪来的?这…这是你冲击筑基期用的!”
这丹药的价值他再清楚不过。那是刘家为了重点培养她这个家族希望而赐下的珍贵资源,是她冲击更高境界的基石。她竟然…竟然偷拿了出来?
“少废话!”刘悦不由分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又隐隐透着一丝哽咽。她捏住丹药,另一只手小心地扶住王晨的后颈,试图将丹药送进他口中,“快吃了!你的伤拖不得!”
她的手指冰凉,触碰到王晨滚烫的皮肤,让他猛地一颤。他下意识地抗拒,想要偏开头。
“悦儿!你不能这样!”他挣扎着,声音微弱却焦急,“要是被刘家知道…你会…”
“我不在乎!”刘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哭腔,泪水终于冲破了强装的坚强堤坝,混着脸上的雨水滚滚而下,“我在乎的是你!是你还活着!王晨,你给我听着,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不在乎!”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王晨的手背上,那温度灼得他灵魂都在颤抖。一股无法形容的暖流,混杂着铺天盖地的酸楚和无力感,狠狠撞击着他冰冷绝望的心房。他张了张嘴,终究没能再说出一个拒绝的字眼。
刘悦趁机将那枚珍贵的凝玉丹送入他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却异常坚韧的暖流瞬间顺着咽喉滑下,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艰难却执着地开始冲刷他丹田那片死寂冰冷的废墟。破碎的经络似乎被这股暖流温柔地包裹、抚慰,那撕心裂肺的剧痛,竟奇迹般地稍稍缓解了一丝丝。
王晨闭上眼,感受着那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暖意,喉咙里堵得厉害。他不敢去看刘悦那双被泪水洗得发亮的眼睛。
然而,这片刻的、带着苦涩药味的宁静,并未能持续多久。
“砰——!”
一声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破庙内短暂的安宁。
那根顶门的粗木棍如同脆弱的枯枝,在狂暴的巨力下应声而断,碎木四溅!两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旧庙门,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撕扯,轰然向内爆开,化作无数纷飞的碎片!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和浓重的杀意,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狂涌而入!
两道高大魁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堵在了门口。他们身着刘家护卫制式的玄色劲装,雨水顺着油亮的皮革护肩和冰冷的金属臂甲流淌而下,浑身散发着久经杀戮的凶悍气息。腰间悬挂的长刀并未出鞘,但那浓烈的煞气,已然将破庙内原本就稀薄的空气挤压得近乎凝固。
为首那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护卫,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过庙内,瞬间锁定了蹲在王晨身边的刘悦。他眼中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冰冷的执行命令的漠然。
“小姐,”刀疤脸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在摩擦,毫无波澜,“时辰到了,跟我们回去。”
刘悦的身体猛地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弦。她霍然起身,毫不犹豫地挡在了王晨身前,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却倔强地挺得笔直。她沾满雨水和泪痕的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
“不!我不回去!”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尖利,“告诉家主,我死也不会嫁给王峰那个畜生!你们休想!”
“这可由不得小姐。”刀疤脸面无表情,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皮靴踩在潮湿的地面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他身后的另一名护卫,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眼神锐利如刀锋,扫向刘悦身后的王晨,那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警告。
“家主有令,务必带回小姐。”刀疤脸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若遇反抗…可动用‘必要’手段。小姐,莫要让我们为难,也莫要…让那废物再吃苦头。”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蜷缩在神像下的王晨。
“必要手段”四个字,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刘悦的心脏。她太清楚刘家“必要手段”的含义,更明白他们话语中对王晨的威胁。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挡在王晨身前的手臂,微微颤抖着,却始终没有放下。
“你们…你们敢动他一下试试!”刘悦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嘶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试图保护幼崽的母兽。
刀疤脸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不再多言。他猛地一挥手,身后的护卫如同出闸的猛虎,身形一晃,带着一股劲风直扑刘悦!速度之快,远非她这个境界的修士可以抗衡!
“小姐,得罪了!”护卫低喝一声,蒲扇般的大手张开,五指成爪,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径直抓向刘悦的肩头。那指风凌厉,显然蕴含了强劲的擒拿力道,若被抓住,刘悦绝无挣脱可能!
“滚开!”刘悦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贝齿紧咬下唇,竟不退反进!她手腕一翻,一柄藏在袖中的短小匕首带着一抹寒光,毫不犹豫地刺向护卫抓来的手腕!这是她唯一能做出的反抗,哪怕明知是以卵击石!
“哼!不自量力!”护卫冷哼一声,眼中满是不屑。他化爪为指,屈指一弹!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顺着匕首传来!刘悦只觉得手腕剧痛,仿佛被铁锤狠狠砸中,五指瞬间酸麻无力。那柄匕首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凉的弧线,“哐当”一声掉落在远处的泥水里。
护卫的大手再无阻碍,如同铁钳般,轻而易举地扣住了刘悦纤细的手腕!那力量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啊!”刘悦痛呼一声,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拽离原地,踉跄着被拖向门口!
“放开她!”王晨目眦欲裂!看到刘悦被制住,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怒火混合着撕心裂肺的痛楚,轰然冲上他的头顶!他忘记了丹田的剧痛,忘记了身体的虚弱,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咆哮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手脚并用地挣扎着想要扑上去!
但仅仅是这样一个动作,就让他眼前猛地一黑,喉咙里再次涌上浓重的血腥味。破碎的丹田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无情地吞噬着他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他重重地摔回冰冷的泥地,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只能眼睁睁看着刘悦被那护卫死死扣住,拖向门外无边的风雨。
“王晨——!”刘悦被拖到门口,在即将被粗暴地拽出破庙的前一瞬,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回头!雨水和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的目光却死死地、牢牢地钉在王晨身上。那目光里,有锥心刺骨的痛,有撕心裂肺的不舍,更有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疯狂决绝!
“别管我!”她用尽肺腑里的最后一丝气息,声音凄厉得划破雨幕,带着泣血的颤抖,“活下去!王晨!好好活下去!答应我!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那声嘶力竭的呐喊,如同垂死天鹅最后的悲鸣,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狠狠撞进王晨的耳膜,直抵他濒临崩溃的心底最深处!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已被那护卫粗暴地拽出了破庙,身影瞬间被门外狂暴的黑暗风雨吞没。只留下那凄绝的回音,还在破庙腐朽的梁柱间绝望地回荡、震颤。
“小姐,何必执迷不悟?老祖即将突破在即,需要王家的‘火云芝’做药引。这门亲事,关乎两家盟好,更是老祖破关的关键。”刀疤脸冷漠地瞥了一眼瘫在泥水里的王晨,那眼神如同在看一滩令人作呕的秽物,“至于这个废人…小姐,你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认命吧。”
冰冷的宣告,无情地碾碎了最后一丝虚幻的可能。刀疤脸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踏入风雨。沉重的脚步声和雨水拍打甲胄的噼啪声迅速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在狂暴的雨夜之中。
破庙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雨的咆哮,如同无数怨魂在哭嚎。
王晨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尸体,瘫在冰冷刺骨的泥水里。刘悦最后那声泣血的呐喊——“活下去!答应我!”——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又像最炽热的烙印,一遍遍在他死寂的脑海里疯狂回荡、撞击。
每一遍回响,都像是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剜刮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痛!比丹田破碎还要痛上千倍、万倍!
恨!滔天的恨意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冰冷的血管里奔涌咆哮!恨王峰的狠毒!恨刘家的势利!恨这该死的世道!更恨…恨自己此刻这如同烂泥般无能为力的废物模样!
他凭什么活下去?一个丹田尽碎、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废人,他拿什么活下去?拿什么去回应刘悦那泣血的期盼?拿什么去撕碎这令人窒息的绝望?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压抑到极致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终于冲破了王晨紧咬的牙关,从他喉咙深处挤压出来。那声音里,是倾尽三江五海也无法洗刷的屈辱,是焚尽九天十地也无法熄灭的恨火!
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尖锐的刺痛却丝毫无法缓解心头的万分之一。就在这时,他那只紧攥的拳头,无意间触碰到了腰间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件。
是那块玉佩。
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一块材质普通、边缘甚至有些磨损的旧玉。灰扑扑的,毫不起眼,上面只有几道简单的、如同孩童信手涂鸦般的古朴刻痕。
就是这块玉佩!
王晨的目光猛地落在玉佩上。所有的绝望、屈辱、恨意、不甘…在这一刻,如同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如同找到了最后可以攀附的救命稻草!他猛地将玉佩从腰间扯下,死死地攥在手心!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要将这冰冷的玉石捏碎,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痛苦和愤怒,都灌注其中!
“为什么…为什么…”他喃喃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从咬破的唇角渗出,沿着下巴滴落,混入地上的泥水。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夺走我的一切…”
“力量…我要力量…给我力量啊——!!!”
无声的呐喊在他灵魂深处疯狂咆哮!
就在他精神濒临崩溃、恨意滔天、将全部心神与那毁灭性的情绪都倾注在紧握玉佩的手掌之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突兀地在死寂的破庙中响起!
声音来自掌心!
王晨浑身猛地一僵!
他下意识地松开紧握到指节发白、甚至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痉挛的手掌。
掌心,那块陪伴了他十几年、灰扑扑的旧玉佩,此刻竟从中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那缝隙并不规则,如同干涸大地上的龟裂,横亘在玉佩中央那几道古朴刻痕之上。
更诡异的是,一丝极其微弱、却纯粹到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光芒,正从那条新生的裂缝中悄然渗出!那光芒并不耀眼,反而带着一种粘稠、沉重、仿佛凝固了万载岁月的幽邃感。
王晨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他死死盯着那道裂缝,盯着那丝诡异的红芒,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言喻的悸动毫无征兆地席卷全身!仿佛有什么沉睡万古的凶物,在这一刻,被他的鲜血和滔天恨意…惊醒了!
未等他做出任何反应——
“嗡!”
那玉佩竟在他掌心猛地一震!
裂缝中渗出的暗红光芒骤然暴涨!不再是微弱的渗出,而是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熔岩找到了喷发的出口,猛地爆发开来!
浓郁到化不开的暗红色光芒,瞬间将王晨的整个手掌,连同那块裂开的玉佩,彻底吞噬!那光芒带着一种古老、蛮荒、霸道绝伦的意志,冰冷而灼热,充满了最原始的吞噬欲望!
紧接着,那道爆发的红光,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又似决堤的血色洪流,沿着王晨的手臂疯狂倒卷而上!所过之处,皮肤下的血管根根凸起,呈现出诡异的暗红纹路,仿佛有滚烫的岩浆在他体内奔腾!
速度太快了!
王晨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惊恐的念头都未曾完全升起,那汹涌的暗红洪流,已经势不可挡地冲过了他的手臂、肩膀、脖颈——
最终,如同百川归海,又似一道来自九幽的诅咒烙印,狠狠贯入他的眉心!
“轰——!!!”
王晨的整个意识世界,在这一刻,彻底被无边的暗红所淹没!
剧痛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要将灵魂都彻底撕裂、碾碎、再重组的恐怖剧痛,瞬间席卷了他的每一寸神经!那痛苦超越了肉体,直抵灵魂本源!
就在这足以让任何意志崩溃的极致痛苦中,一幅幅庞大、复杂、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古老蛮荒气息的符文图卷,如同宇宙初开时的星云爆炸,在他意识的最深处轰然展开!
每一个符文,都像是用最原始的混沌之血书写而成,扭曲虬结,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和…一种仿佛要吞噬诸天万界的恐怖贪婪!
无穷无尽的玄奥信息,如同宇宙风暴般,强行灌入他脆弱不堪的意识!
在那些庞大信息洪流的最核心,几个由暗红光芒凝聚、如同鲜血铸就、燃烧着不灭魔焰的古朴篆字,带着镇压万古、唯我独尊的无上霸道意志,清晰地烙印在他灵魂之上:《九劫吞天诀》!噬万灵之血!夺天地之根!
八个大字,如同八道开天辟地的血色雷霆,狠狠劈入王晨的灵魂深处!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蛮横、霸道、不容置疑的法则之力!
吞噬!掠夺!以万灵为血食!以天地为根基!
这是何等逆天!何等凶戾!何等…令人绝望而又狂热的道路!
那霸道绝伦的意志,如同最狂暴的熔岩,瞬间冲垮了王晨意识中残留的绝望和迷茫!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被压抑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本能,在这功法的刺激下,轰然苏醒!
“呃…啊…!”
现实中的王晨,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地痉挛起来!他猛地昂起头,脖颈上青筋暴起,如同一条条蠕动的蚯蚓!脸上所有的痛苦、迷茫、绝望…都在一瞬间被一种更加原始、更加狂暴的情绪所取代!
一股难以形容的凶煞之气,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从他这具残破的躯壳内轰然爆发!
他沾满血污和泥水的脸上,那双原本因绝望而黯淡无光的眼睛,此刻已然被一片疯狂燃烧的血色所充斥!
那血色,浓稠得如同凝固的鲜血,深处却燃烧着两点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暗红火焰!
他的目光,穿透破庙残破的屋顶,仿佛穿透了层层雨幕,穿透了无尽的黑暗,死死地“钉”在刘悦被带走的方向。
干裂的、沾着血痂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
一个嘶哑、低沉、却仿佛蕴含着无尽凶戾和某种可怕决断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艰难地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
“我…答应…你。”
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道无形的咒言,在这风雨飘摇的破庙中悄然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平静之下,是即将焚毁一切的业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