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放下武器!”我一步蹦到爸爸后面,用当天的晚报报纸卷成圆筒,顶在他的背后,伸出一只手从他手指缝里拿下了他刚刚点燃的烟,很得意地掐灭在烟缸里:“你真没记性,开了空调还抽烟,房间里被你搞得臭臭的!”
“死丫头,把我吓了一跳!”爸爸笑骂着接过报纸,乖乖地坐在那儿看了起来。
妈妈换好拖鞋,跟着进了屋子,很支持地向我翘了翘大拇指,嘴角流露出赞赏的笑容,她把手里的菜拎进了厨房,爸爸从不管家务,一直是由妈妈在操持。
每次回家的路上,我总是帮爸爸买份晚报,这已经养成了习惯。大概是从我的作文被曾刊登过在晚报上以后,爸爸和我就一直很偏爱这份晚报了,虽说从那次起,再也没有出现过我的作文,但爸爸说,这无关紧要,重在参与,贵在坚持么。
我把报纸送在爸爸手里:“注意妇女儿童还有你自己的身心健康,多看报纸有益于你的智商,少抽烟。”我嘻嘻笑着,得意地从爸爸身边跑开了,回到自己的房间做起了功课。
这一幕最后出现在去年的某一天,自从妈妈被查出得了“白血病”后,家里就失去了往日的欢笑,乌云常常笼罩在我们家的上空,沉默代替了所有,我的脸上写满了不开心。
这时候爸爸的烟也抽得更加厉害,我懒得再理他,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关上门坐在小书桌前,发呆想自己的心事,直等爸爸叫我吃饭时,我发现脸上已满是泪水。
妈妈生病以后,爸爸学着做起了家务,刚开始时,饭被煮成夹生的,要不就满是枯焦的味道,那是水放多了,煮成了稀饭,要不就忘了加水,成了一锅焦碳,那菜烧得更使人难以下嘴,要么盐放多了,咸得要死,要么淡了,那是忘了放盐,好几次还没放鸡精,那菜做的无滋无味的,一点也不下饭。不过,现在我也无心再和爸爸计较了,常常和爸爸面对面的无声地吃完了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饭菜,我收拾了桌子,洗完碗筷,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功课做了,就坐在那儿发呆流泪,泪水常常打湿了书本。
爸爸在厨房里为妈妈准备着饭菜,等会要送去医院,他不允许我去医院,说那不是小孩子去的地方。
我说很想妈妈,已经很长时间没见着妈妈,我很想去看看她,不知她现在成了什么模样,听人说,做了化疗,整个人都会变样的。
我不敢想象妈妈被化疗后,会变成什么模样,但常常一些怪念头充斥着我的脑海,让我得不到安宁,睡不好觉。
晚报已经好长时间没买了,爸爸也没再那么多空闲和心思读报看电视了,我和爸爸再也没有像往常那样互相玩笑了,大部分时间里,沉默的泪眼对望已经代替了我和爸爸之间的打闹,屋子只有爸爸的叹息声和墙上挂钟的“滴答滴答”的走针声响。
爸爸五十岁还不到,从妈妈出事后,看上去一下子老了许多。本来很讲究仪容仪表的爸爸,每次出门前都像女人那样把自己整治一番才出去,现在出门前,头也不梳,皮鞋也不擦,胡子也不刮,穿衣服也随随便便了,拿到什么穿什么,领带也不戴了,松松垮垮地就出了门,还老是丢三落四的,一步三回头,要不忘了拿手机要不钥匙没带包没拿,有几次我正在上课,他还打电话给我让早点回家开门,我知道他又忘带钥匙了,在家门口转悠呢。
妈妈的病情时好时坏,出院进院几次,家里的储蓄也耗尽,爸爸的脸上愁云密布,每次妈妈又要送进医院前,爸爸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焦虑不安。
在平时,家里不管有什么事,爸爸妈妈从不瞒我的。
爸爸常说,早点让我参政议政,可以叫我知道生活的艰难,而我的学习成绩也从不让爸爸妈妈操心。
现在家里的状况,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虽然我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的,更帮不上什么忙。
爸爸对我说:“你现在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学习上,妈妈和家里的事有我呢,你不要操那心。你急也没用,现在你主要的任务要做好迎接考试的准备,保持良好的心态……”这时候,他还有心思跟我做报告洗脑子呢!
“我静得下来吗?妈妈还在医院那儿躺着,一个人在那里忍受着病魔的折磨和煎熬,而我一点忙也帮不上,连我一句体贴安慰的话也听不上,我的心情有谁知道?”我在心底里对自己说。
“我想把房子卖了!”一天晚饭后,爸爸重重地放下手里的碗筷,眼睛看都不看我的这么说,满脸愁云。
我知道爸爸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把这句话说出口的,也明白家里的财力已经山穷水尽了,还把能借的地方都借遍了再也没处借了,爸爸才打房子主意。
爸爸妈妈当初花了很大的财力才把梦寐以求的房子拿到手,又花了更多的精力心思,把房子装潢得精致典雅,给了我这么个精美舒适的家,使我拥有了自己的房间。
现在刚刚把房子的贷款还清,却要把它卖了,我知道爸爸多么不舍得啊!要不是妈妈的病,说什么也不舍得把它卖了呀!
我一想到自己即将失去这个精美的房子,看着这个马上不再属于我的家,心里很难受,饭也吃不下,把爸爸一个人留在客厅里抽烟,碗筷都没收拾,顾自回到房间里,把自己关了起来,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
房子很快过了手,被别人欢天喜地的接了过去,爸爸带着我搬到附近农村里,租了人家一个小小的房子,总算安顿下来,那环境和以前当然有着天壤之别。
这里到市区更远,每天爸爸一大早起来买菜烧饭,他得准备每天的饭菜,赶早给妈妈烧些饭菜送去。
我知道,爸爸自己吃得很马虎,三口两口的扒拉了完事,而为我和妈妈都是尽力准备有些营养的饭菜。
我偷眼看着爸爸,原本已显福态的他,现在每天显得疲惫不堪,胖胖的脸颊瘦消下去,一双大眼尤其突出,布满了血丝,挂下两个大大的眼袋,更是惹眼。
在我眼里,原本懒惰成性的爸爸,现在变得如此勤快,大都出自内心那份对妈妈的爱而体现出来的实际行动,我想是。
我眼里充满了对爸爸的崇敬。
爸爸还是不让我插手家务,直叫我好好用功,不要分心,放下包裹,迎接考试。
爸爸告诉我说:“你妈妈还不知道我把房子卖了,钱已经全缴到医院的帐户上了。”停了会,爸爸又说:“不过,你妈妈好象知道我把房子卖了,每次看我的时候,总是泪流满面的。几次拔了针头跟我说要回家,不治疗了。”爸爸无奈地摇了摇头,闷头抽着烟。“她是那么的虚弱,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了。”他又加上了一句。
爸爸现在抽的都是低价劣质的烟,抽着抽着,就会猛力地咳嗽起来,呛得两眼泪水。
我几次劝爸爸别再抽烟了,可他说,抽烟已经抽了好几十年了,一下子难戒。不过,他还是很诚恳地接受我的意见的。有我在场的情况下,或当着我的面,爸爸还是忍受住烟瘾的煎熬,但我在半夜里,常常被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惊醒过来的时候,总发现爸爸一个人坐在那儿,皱紧了眉头,在猛力地抽着烟,袅袅青烟在他那几近花白的头发里萦绕着,久久不肯散去。
我看着爸爸那样子,难受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此时,我便默默地为他倒了杯水,依偎着爸爸并不宽广的肩膀说:“爸爸,早点睡吧,明天还得上班呢!”眼泪已经糊满了我的眼睛,我掉头回到自己的小床上,把被子一蒙,嘤嘤地哭了起来,这时爸爸会轻轻地走过来,拿了块热毛巾给我,让我擦干泪水,等我睡下了,拍着我,就像小时侯哄我睡觉那样,我的心竟奇迹般的慢慢地安逸下来,不一会,我竟在爸爸的轻轻地拍打下,睡着了。
考试的日期越来越近,我不得不把全门心思放在如海如山的复习资料里,埋头苦干。还好,这次考试出来,我的感觉出奇的好,要上个重点高中是没问题的,我的费用在好心人的帮助下,也得以解决了,爸爸脸上显露出已好久没看到的难得一见的笑容。
我趁他高兴,就要求说:“带我去看妈妈吧,妈妈见我了,肯定很开心,又听说我考得不错,说不定病情还会好转呢!”我极力说服了爸爸,他答应了。
我把日常积攒下来的零花钱买了几斤橘子给妈妈带上,怀着复杂的心情,挽着爸爸的臂膀,去了医院。
在路上,我见爸爸不开心的样子,就说:“爸爸,别愁眉苦脸的,还有我呢!”
我想看见妈妈时,一定要保持笑容,不让她看到我不开心的样子。
(本文曾投稿于《少年文艺》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