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未校准的生物钟

「博尔赫斯:时间是组成我的物质,时间是一条载我飞逝的河流,而我就是河流。」

凌晨三点,小茧被打印机的嗡鸣惊醒。门缝里漏出的冷光中,阿哲的影子在墙面摇晃,像被剪断又拼接的胶片。她摸到枕边的拍立得相册,指尖划过第 37张照片的边缘——昨天显影的海边画面已被撕去,只留毛糙的纸边,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记忆闪回:打印机吐出诊疗单的瞬间,她看见“短期记忆重构实验“几个字,墨色还未干透。」

早餐是一成不变的溏心蛋,蛋黄在瓷盘上颤巍巍的,像颗悬而未决的问号。阿哲的 DV镜头歪向厨房水槽,那里堆着昨夜打印的新剧本,纸页边缘印着模糊的钟楼轮廓。小茧注意到他系围裙的方式变了——右肩的带子比平时长三厘米,这个细节没被写进任何一天的剧本。

“下午去图书馆吧。“阿哲往她咖啡里加糖,勺子碰撞杯壁的节奏快了 0.5拍,“你以前总说,旧书的霉味像时光的指纹。“

图书馆的木质楼梯在脚下吱呀作响,小茧盯着阿哲后颈新出现的创可贴,边缘渗出极淡的碘伏色。她忽然想起,在某个闪回里,自己曾对着镜子贴同样的创可贴,镜中倒影却说:“这是第 19次试图记住他的习惯。“

哲学区的书架前,阿哲的 DV镜头扫过《身份与暴力》的书脊。小茧伸手拿取时,书页间掉出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她熟悉的字迹:「当‘我’被不断改写,剩下的是否只是他人目光的合集?」——但这行字被划掉了,旁边用红笔写着:「此处应插入《爱在黎明破晓前》式对话」。

儿童读物区的角落,小茧发现本被翻旧的《海马记忆法》。书末夹着张车票根,目的地同样是“江之岛“,日期却是相册里“第一次约会“的前一周。她摸着票根上的褶皱,突然听见阿哲在身后说:“海马是唯一由雄性孕育后代的生物,你看,连自然界都在改写剧本。“

他的声音太镇定了,反而让小茧注意到他握 DV的指节泛白。她转身时,瞥见他口袋里露出半截诊疗单,上面“实验终止条件“几个字刺得视网膜发疼——但这次,她没有伸手去拿。

回家的公交上,夕阳把乘客的影子拉成歪斜的几何图形。小茧望着车窗上自己晃动的倒影,突然发现左耳后方的碎发下,有片极小的银色鳞片,像贝壳内侧的反光。她想起相册里所有照片,自己的耳朵都被处理得异常光滑,如同被修图软件抹去的瑕疵。

深夜,阿哲在浴室洗澡的水声中,小茧翻开他的《记忆手账》。今天的剧本写着:「15:23她在哲学区停留 4分 17秒(符合第 12版设定)

17:09主动提及‘时光的指纹’(完美触发关键词)」——但背面用铅笔划满了凌乱的问号,最中央写着:「如果她开始用我的比喻,是否意味着她正在成为我?」

她摸到笔记本夹层里的胶片碎片,上面印着半截钟楼的剪影。当指尖触到胶片边缘的齿孔时,某种熟悉的触感突然涌上来——这是她失忆前修复古籍时,触摸破损书页的感觉。

浴室的水声停了。小茧迅速合上笔记本,却在起身时碰倒了阿哲的 DV。存储卡从插槽滑出,掉在地板上发出轻响。她捡起卡的瞬间,看见标签上用极小的字写着:「2023.08.21茧的第一次反抗」。

心跳声盖过了阿哲走出浴室的脚步声。小茧把存储卡塞进毛衣口袋,触到里面还躺着上午在图书馆捡到的贝壳碎片——边缘锋利如刀,却带着体温般的温热。

镜中映出阿哲擦头发的身影,他脖子上的红痕比早晨更明显了。小茧突然意识到,那不是碘伏,而是某种颜料——和她今天在图书馆看见的、画在钟楼裂痕上的蓝色,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