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清牛马
- 知微知彰:我在大清搞天气预报
- 菌菇包
- 4369字
- 2025-07-04 00:10:43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炸得跪在地上的梁九功猛地一颤,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和一种被背叛的狂怒!免选?就这么放过这个贱婢了?那他的仇怎么办?他额头上的包还疼着呢!巨大的不甘和怨毒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
然而,李德全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更加刺骨的冰水,将他所有的愤懑和不甘瞬间冻结、碾碎!
“——调任钦天监五官司晨下学习行走。”李德全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继续宣达,“赐名‘知微’,以彰其能。望尔克勤克谨,莫负天恩。钦此。”
钦…钦天监?!
赐名…知微?!
验身房里,时间仿佛被冻结了。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水银,压得人喘不过气。跪在地上的几个老嬷嬷,身体抖动的幅度骤然加剧,头埋得更低,几乎要钻进地砖的缝隙里去。她们在深宫熬了大半辈子,深知“钦天监”这三个字的分量,更明白由皇帝亲口“赐名”是何等惊世骇俗的恩遇!这绝不是简单的免选脱身,这是……一步登天!她们甚至不敢去想那个穿着粗布蓝衣、刚才还如同待宰羔羊般躺在冰冷木台上的小秀女,此刻究竟是何等存在!
梁九功像一尊骤然失去支撑的泥塑,彻底瘫软在地。他维持着跪伏的姿势,身体却筛糠般剧烈地颤抖起来,比那几个老嬷嬷更甚。冷汗不再是渗出,而是如同小溪般从他额角、鬓边疯狂淌下,瞬间浸湿了衣领。那张刻薄的脸此刻惨白得没有一丝人色,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他听到了什么?
免选?钦天监?赐名知微?!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钦天监!那是观测天象、推演历法、沟通神明的所在!是连他梁九功这样的御前副总管,平日里也要陪着小心、不敢轻易得罪的清贵衙门!里面的官员,哪怕是最低等的司晨生,也是正经的朝廷命官,是有品级的!不再是任人揉捏的奴才!
而“赐名”……更是如同九天惊雷!皇帝亲口赐名!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叫沈知微的贱婢,她的名字从此烙上了帝王的印记!意味着她不再是无足轻重的秀女沈氏,而是被万岁爷“知微见著”的沈知微!这名字本身,就是一道无形的护身符,一道足以压死他梁九功的护身符!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比刚才听到“万岁爷口谕”时更甚百倍!他刚才做了什么?他差点用那根银针……梁九功猛地看向地上那根闪着寒光的细针,仿佛看到了自己悬在头顶的铡刀!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冻得他几乎失去知觉。完了……全完了……他得罪了一个被万岁爷亲自赐名、调入钦天监的人!他的前程……他的性命……梁九功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沈知微伏在地上,冰冷的石板硌着她的额头,那点细微的疼痛却远不及她内心掀起的滔天巨浪。免选?钦天监?赐名知微?
巨大的冲击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擂鼓般的声音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劫后余生的狂喜?不,那太浅薄了。是难以置信的荒谬?是骤然摆脱待选秀女身份的虚脱?还是被卷入一个更加深不可测、与皇权天象紧密相连的漩涡的沉重预感?
“察风起青萍之末,见微而知著”……康熙的评价,像冰冷的刻刀,精准地凿进了她的心脏。他看到了!他不仅听到了她喊出冰雹,更看到了她在混乱中那片刻的、不合时宜的“专注”!他不是信了她的“恐惧失言”,他是看中了她这份“知微”的能力!将她调入钦天监,赐名“知微”,这是赤裸裸的利用,是帝王心术的精准投放!他要榨取她的价值,将她变成一个观测天象、预知吉凶的“工具”!
屈辱感再次翻涌上来,比刚才验身时更加强烈、更加复杂。她从一个任人宰割的秀女,变成了一个被帝王标记、被投入权力漩涡中心的工具。这真的是生路吗?九龙夺嫡的腥风血雨,钦天监这个沟通天人之地本身的凶险……前路,似乎比那待选的深宫更加黑暗叵测!
“沈姑娘,”李德全沉稳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微微抬高了声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还不谢恩?”
沈知微猛地一颤,从混乱的思绪中被强行拉回冰冷的现实。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霉味和药草味的冰冷空气刺得她肺腑生疼。她强迫自己凝聚起最后一丝力气,额头重重地磕在坚硬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再抬起头时,脸上所有的情绪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属于“沈知微”这个新身份的顺从。
“奴婢……沈知微……”她艰难地吐出这个被赋予的新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灵魂撕裂般的钝痛,“叩谢皇上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嘶哑干涩,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压抑的验身房里。
李德全看着她苍白脸上残留的泪痕和泥污,看着她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悸,以及那强行支撑起来的、属于“钦天监行走”的僵硬姿态,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他微微颔首,声音放缓了些:“沈姑娘请起吧。皇上口谕,着咱家即刻带你去钦天监报到,熟悉职司。此处腌臜,不必再留。”
不必再留。
这四个字如同赦令。沈知微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冰冷和恐惧而麻木发软,她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她甚至不敢再看地上那根差点刺入她身体的银针,更不敢看旁边瘫软如泥、面如死灰的梁九功。
她默默地、艰难地弯腰,捡起地上那件沾满泥水、皱巴巴的粗布蓝色旗装。手指触碰到冰凉粗糙的布料时,微微颤抖了一下。她默默地穿上,动作有些僵硬笨拙。系上最后一颗盘扣时,她停顿了一瞬。这身衣服,曾是她待选秀女身份的烙印,是屈辱的象征。而现在脱下它,穿上的又将是什么?
李德全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整理好那身狼狈的衣衫,垂手肃立,他才转身,对着门外的小太监吩咐:“带路,去钦天监。”
“嗻!”小太监躬身应道。
沈知微低着头,跟在李德全身后,迈出了这间充满冰冷、屈辱和药草陈腐气息的验身房。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时,她最后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屋内。
梁九功依旧瘫软在地,像一滩烂泥,只有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着。那几个老嬷嬷依旧跪伏着,如同几尊石化的雕像。地上那根细长的银针,在烛光下反射着一点微弱而冰冷的寒芒。
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外面,夜色更深了。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依旧湿冷刺骨,带着泥土和草木被暴雨冲刷后的清新气息,却驱不散她心底那沉甸甸的寒意和茫然。高耸的宫墙在深蓝的夜幕下投下更加浓重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宫道上的积水倒映着远处几盏稀疏的灯笼,光线幽暗不明。
李德全的脚步沉稳而无声。绛紫色的蟒袍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融入了夜色。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前行。沈知微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每一步都踏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回响。她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那双同样沾满泥污的、属于底层秀女的布鞋。这双鞋,即将踏入钦天监的门槛。
“沈姑娘,”走在前面的李德全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在寂静的宫道上传得很清晰,“进了钦天监,便是朝廷的人了。‘知微’二字,是皇上亲口所赐,是天大的恩典,也是天大的责任。往后行事,当知分寸,明进退。什么话该说,什么事当做,心里须得有个‘度’。”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字字如针,扎在沈知微紧绷的神经上。
沈知微的心猛地一沉。这既是提点,也是警告。警告她谨记“知微”的身份,谨记这份“恩典”背后的皇权意志,更要谨记在这深宫之中,祸从口出,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是,奴婢……知微,谨记李总管教诲。”她低声应道,声音干涩。将那个新名字再次艰难地吐出,如同吞咽下一枚带刺的苦果。
李德全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深长的宫道仿佛没有尽头。只有灯笼昏黄的光晕在脚下移动,照亮前方一小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两侧是望不到顶的朱红宫墙,沉默地矗立在深沉的夜色里,将天空切割成一道狭长的、深蓝色的缝隙。压抑感无处不在,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沈知微感觉双腿麻木得快要失去知觉时,前方的宫道豁然开朗。一座规制严谨、气象肃穆的独立院落出现在眼前。院门比别处更为高大,门楣上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面三个古朴苍劲的大字在灯笼光下清晰可见——钦天监。
门前守着两名身着深蓝色号衣、腰挎佩刀的兵丁,站得笔直,如同两尊门神。看到李德全,两人立刻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干练气息,目光锐利地扫过跟在李德全身后的沈知微,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李德全脚步未停,直接拾阶而上。守门兵丁立刻无声地让开道路。
踏入钦天监大门的一瞬间,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再是后宫那种脂粉香腻或是陈腐压抑,而是一种混合着纸张、墨香、陈旧木质仪器、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和灰尘混合的奇特味道。空气干燥而冷冽,带着一种属于知识和观测的静谧感。院内青砖墁地,打扫得极为干净。正前方是一座高大的殿宇,飞檐斗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庄严肃穆,门楣上同样挂着“观象授时”的匾额。两侧是连片的厢房,大多门窗紧闭,只有少数几间透出微弱的烛光。
李德全径直走向正殿右侧一间亮着灯的值房。值房门口站着一个小太监,见到李德全,立刻躬身。
“去禀报刘监副,就说咱家奉旨送人来了。”李德全吩咐道。
小太监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很快,门再次打开,一个穿着深青色七品鹌鹑补服、身形清瘦、留着三缕长须、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官员快步迎了出来。他面容儒雅,眼神却锐利如鹰,透着长期观测天象形成的深邃感。正是钦天监监副刘松年。
“李总管!”刘松年对着李德全拱手行礼,态度恭敬却不卑不亢。他的目光随即落到李德全身后的沈知微身上,当看清她身上那身明显属于底层秀女的粗布蓝衣和狼狈不堪的模样时,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和困惑。他显然已经接到了通知,但眼前所见,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刘大人,”李德全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平稳,“这位便是皇上亲口调入贵监、赐名‘知微’,于五官司晨下学习行走的沈知微,沈姑娘。皇上口谕,着其即刻熟悉职司。”他特意加重了“亲口调入”、“赐名‘知微’”几个字。
刘松年眼中的惊愕瞬间转化为极度的凝重和一丝了然。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沈知微,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疑惑,而是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仿佛在打量一件刚刚被送入钦天监的、用途未知却至关重要的精密仪器。
“下官明白。”刘松年拱手应道,声音沉稳,“有劳李总管亲自跑一趟。沈……沈姑娘,请随下官来。”他侧身让开道路。
李德全点点头:“人已带到,咱家还要回去向皇上复命。沈姑娘,好自为之。”他最后看了一眼沈知微,那眼神深邃难明,随即不再停留,转身带着小太监,如来时一般,无声地消失在钦天监大门外的沉沉夜色里。
沈知微独自一人,站在钦天监这处弥漫着纸墨与星尘气息的院落中。面前是深不可测、代表着正统天学权威的监副刘松年。身后,是刚刚脱离的、充满屈辱和恐惧的深宫。身侧,是那扇刚刚关闭、隔绝了过往的厚重监门。
冷风吹过,卷起地上几片枯叶。她身上那件单薄的、湿冷未干的粗布蓝衣,紧贴着肌肤,带来刺骨的寒意。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抬起头。
钦天监的夜空,似乎比别处更加深邃。云层散开了一些,露出几颗稀疏却异常明亮的星辰,冷冷地俯视着人间。
前路茫茫,吉凶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