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指尖的电流与命运的焊点

廖酷站在自己熟悉的工位上,气动螺丝刀在掌心发出沉闷的震动。流水线永不停歇,传送带载着密密麻麻的绿色电路板,如同沉默的士兵奔赴前线。他拿起一块,对准固定点,“滋——”尖锐的噪音响起,螺丝瞬间锁紧。放下,拿起下一块。动作流畅,肌肉记忆早已刻入骨髓。

然而,在他看似专注麻木的外表下,思绪却在冰冷刺耳的噪音中翻腾。昨夜废弃角落里的震撼与痛苦如同烙印般深刻——金属感知的奇妙世界,那硬币坠落时被放慢的、充满信息的瞬间,以及最后那几乎将灵魂撕裂的精神力透支带来的剧烈反噬。

这能力……强大得令人颤栗,代价也沉重得难以承受。它像一个潘多拉魔盒,充满了诱惑与诅咒。

在装配车间,这技能有什么用?他只是一个普工,一颗流水线上微不足道的螺丝钉。每天的工作就是拿起、对准、拧紧、放下。循环往复,直至麻木。难道用它去感知流水线传送带钢架的呻吟?还是去“听”螺丝刀马达内部那点微不足道的偏摆震动?除了徒增精神负担和眩晕恶心,毫无意义。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萤火,顽强地闪烁着:维修部。

厂里那些穿着深蓝色工装、背着鼓鼓囊囊工具包、整天在各个车间穿梭的维修工。他们才是和机器、和电路板、和冰冷的金属与复杂的电路打交道的人!他们拆解故障,查找断点,焊接虚焊,让那些瘫痪的机器重新轰鸣。他们的工作,充满了“诊断”和“修复”的意味。而自己的“金属感知”,不正是一种超越常理的诊断工具吗?能看到金属内部的应力裂纹,能听到电路板深处电流的异常波动……

廖酷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如果能去维修部……如果能学会哪怕一点点维修的本事,配合这金属感知……

可是,怎么去?他一个刚来不久、沉默寡言、连高中都没毕业的普工,谁会要他?谁会教他?维修部那些老师傅,哪个不是有点傲气和架子的?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车间过道。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厂服、领口扣得一丝不苟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在检查几块刚下线的成品板。刘小芳。

这两天,她似乎终于从那种极致的羞窘中缓了过来。虽然看到廖酷时,眼神依旧会有一瞬间的躲闪,脸颊也会飞起淡淡的红晕,但至少不再像受惊的兔子般逃开了。她努力维持着线长的职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只是在面对廖酷时,那清冷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极力掩饰的波动。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廖酷心中成型。或许……可以找她试试?以线长的身份,安排一个普工去维修部“学习”,虽然有些突兀,但也并非完全不可能?毕竟,维修部也属于装配车间管辖,人员调配理论上需要线长同意。而且,自己刚刚“帮”过她,尽管那“帮助”本身尴尬无比……这算不算一种微弱的、可以利用的关联?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无法按捺下去。对技能应用的渴望,对改变这麻木现状的冲动,甚至是对下一次系统任务可能带来危险的隐约恐惧,都推动着他去尝试。

机会来得很快。下午三点多,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似乎带上了一丝午后的疲惫。刘小芳例行巡视,脚步停在了廖酷工位前方不远处,正低头翻看着手里的生产记录板,眉头微蹙,似乎在核对什么数据。

就是现在!

廖酷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那点因“债务关系”带来的别扭感,以及一丝利用对方的负疚。他放下刚拧好螺丝的板子,关掉螺丝刀。嗡嗡的背景音骤然减弱。他转过身,朝着刘小芳的背影,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刻意的清晰和镇定,穿透了机器的噪音:

“线长。”

刘小芳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她缓缓转过身,目光抬起,落在廖酷脸上。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复杂的光芒一闪而过——有被打断工作的微恼,有被叫住的疑惑,还有一丝极力想要压下去、却依旧在眼底深处泛起的窘迫涟漪。她抿了抿唇,声音努力维持着平日的清冷和公事公办:

“什么事?”三个字,短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廖酷直视着她的眼睛,无视了她眼神中那点细微的波动,开门见山,语速平稳:“在不耽误工作的情况下,我想学一下维修。可以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刘小芳显然没料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她眼中的诧异清晰可见,眉头下意识地又蹙紧了几分。学维修?一个普工?这个沉默寡言、除了拧螺丝几乎不与人交流的廖酷?这个……刚刚让她经历了人生中最尴尬一幕的男人?

她沉默了几秒钟,目光在廖酷脸上审视着,似乎想分辨他这话里的真实意图。是真心想学?还是……另有所图?车间里机器的轰鸣似乎都在这沉默中显得格外刺耳。

最终,刘小芳的目光移开,落在了不远处一个工位上。那里,一个穿着深蓝色维修工装、戴着防静电手环的年轻人,正埋在一堆散乱的零件和打开的仪器中,眉头紧锁,手里拿着电烙铁,对着一个拆开的音响外壳比比划划,嘴里还念念有词。

“可以啊。”刘小芳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公事公办地指了一下那个方向,“那你去小江那里吧。江海洋,维修组的。都是年轻人,容易谈得来。”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转向廖酷,眼神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线长威严,语气也加重了几分:“但是,必须是你自己的任务完成后!流水线不能停,你的位置不能空着,明白吗?”

“明白。谢谢你,线长!”廖酷心中一松,立刻点头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刘小芳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复杂意味让廖酷心头微微一跳。随即,她转身,拿着记录板走向下一个工位,背影依旧挺直,步伐却似乎比平时快了一丝。

廖酷不再迟疑。他迅速回到工位,重新拿起螺丝刀,动作比之前更快了几分。“滋滋滋”的噪音再次响起,一块块电路板在他手下被飞速固定。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完成!快点去找小江!

当流水线上最后一块属于他工位的板子被拧紧螺丝放走,廖酷立刻关掉螺丝刀,摘下沾满油污的棉线手套,快步走向车间角落那个被各种仪器和零件包围的维修工位。

江海洋,也就是小江,看起来比廖酷大不了两岁,头发有点自然卷,乱糟糟地翘着,脸上沾了点松香的污迹。他此刻正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对着桌上一个拆开的、看起来很普通的便携式蓝牙音响发愁。音响外壳敞开,露出里面绿色的电路板、小扬声器和几根连接线。他按了下播放键,音响立刻发出刺耳的、如同破锣般的“滋啦”杂音,伴随着音乐的严重失真。

“妈的,又是接触不良?拍一下就好,一拍就响,肯定是虚焊!”小江嘴里骂骂咧咧,拿起音响,熟练地用手掌在音响外壳侧面“啪”地拍了一下!

滋啦……滋啦……滋……

杂音果然小了很多,音乐声清晰了不少,但依旧带着不稳定的电流干扰声。

“看!就是虚焊!烦死了!”小江把音响重重放回桌上,一脸烦躁,“这种小毛病最难搞,线路这么密,鬼知道是哪个焊点松了!一个个查过去得查到猴年马月!这破厂采购的什么垃圾焊锡……”

他拿起放大镜,凑到电路板上,开始一点一点地仔细检查密密麻麻的焊点。动作很熟练,但效率显然不高。

廖酷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没有立刻出声打扰。他目光落在小江手中的放大镜上,又落在那块布满元器件的绿色电路板上。视觉强化让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细如发丝的走线和米粒大小的焊点,但仅凭肉眼,想要在成百上千个焊点里找出那个虚焊的,无异于大海捞针。

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试试?

他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凝聚意念,锁定了那个冰冷的技能图标。

激活!金属感知(初级)!

嗡……

熟悉的微弱电流感瞬间扩散!意念流精准灌注指尖和双耳!这一次,他刻意将感知范围压缩到最小,高度集中在那块小小的、正在发出杂音的电路板上!

世界瞬间变了!

嘈杂的车间噪音仿佛被调低了音量,而眼前这块电路板,在廖酷的感知中却如同被点亮了一般!不再是绿色的平面,而是一个由无数发光脉络(金属走线)和能量节点(元器件引脚)构成的立体网络!金色的“脉络”纵横交错,闪烁着强弱不同的能量波动(电流)。

嗡鸣声、电流声、元器件工作时的微弱电磁噪声……无数属于金属和电路的声音被放大,涌入他的听觉神经!

他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般快速扫过电路板。大部分区域的能量流动都平稳顺畅,发出和谐的“嗡鸣”。但当他视线扫过靠近功放芯片输出端附近的一片区域时——

滋…啦…滋…啦……

一阵极其微弱、时断时续、如同接触不良打火般的电流异常波动,清晰地被他“捕捉”到了!那波动源头,指向一个位置!

廖酷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指尖没有直接触碰电路板(避免静电),而是悬空指向了那个发出异常波动的位置——一个位于两个小型贴片电阻下方、靠近边缘的、极其不起眼的焊点。那个焊点在视觉强化下看起来锡量似乎稍少,色泽也略暗,但远不如感知到的异常那么明显。

“江师傅,”廖酷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晰,打断了小江拿着放大镜的仔细搜寻,“你焊一下这里,这里。”他的指尖稳稳地悬停在那一点上方。

小江愣了一下,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廖酷,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向那个焊点。他下意识地拿起放大镜凑过去仔细看了看。

“这里?”小江皱着眉,语气带着明显的不确定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看着……还行啊?你确定?别乱指,这板子精贵着呢……”

廖酷没有解释,也无法解释。他只是看着小江,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焊一下试试吧。”

小江看着廖酷平静的眼神,又看了看那个焊点。那点确实在功放输出附近,属于关键区域,而且……廖酷指的位置异常精确。他犹豫了一下,反正现在也没头绪,死马当活马医吧!

“行吧行吧,试试就试试!”小江嘟囔着,放下放大镜,拿起电烙铁。烙铁头迅速升温,冒出淡淡的青烟。他手腕极其稳定,沾上一点新鲜的焊锡丝,精准地点向廖酷指的那个焊点。

嗤……

高温的烙铁头接触到旧焊锡和焊盘,发出一声轻响,冒起一缕白烟。新的、光亮饱满的锡点迅速覆盖了原本那个略显干瘪的旧焊点。

小江熟练地移开烙铁,用嘴轻轻吹了吹焊点,使其快速冷却凝固。然后,他拿起音响,再次按下播放键。

没有拍打!

清晰、饱满、毫无杂质的音乐声瞬间流淌出来!如同山涧清泉,悦耳动听!之前那恼人的“滋啦”声和电流干扰消失得无影无踪!

“卧槽!”小江猛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难以置信地看看手里完美工作的音响,又猛地抬头看向廖酷,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狂喜!“真……真好了?!就焊那一下?!兄弟!你……你神了啊!”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用力拍了一下廖酷的肩膀,“你怎么看出来的?那点我拿放大镜看了半天都没觉得有问题!”

廖酷被拍得微微晃了一下,太阳穴传来一丝细微的刺痛感。刚才那高度集中的感知虽然时间短,范围小,但依旧消耗了精神力。他强忍着不适,脸上挤出一丝平淡的笑容,含糊道:“运气吧……以前……瞎捣鼓过一点。”他不敢透露丝毫关于技能的真相。

“这可不是运气!”小江斩钉截铁,眼神热切地看着廖酷,仿佛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兄弟,你这眼力绝了!绝对有天赋!天生干维修的料啊!”他热情地拉过一张凳子,“来来来,坐!这破音响搞定了!正好,我这还有两台也是类似毛病,一拍就好,肯定是虚焊,愁死我了!你帮我看看?”

廖酷没有推辞。他需要更多的实践来熟悉和掌握技能,也需要真正融入维修的环境。他坐了下来。

接下来一个多小时,廖酷进入了另一种状态。

当小江递给他一台同样有杂音、需要拍打才正常的DVD机时,他再次激活了金属感知。这一次,他更加小心地控制着精神力的输出,将感知范围精确地锁定在DVD机的主电路板上。

嗡……

复杂的电路结构在意识中展开。他“聆听”着电流的流动,如同聆听一首交响乐。很快,在解码芯片附近的一条视频信号走线上,他再次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接触不良般的电流断续波动!

“这里。”廖酷的指尖再次精准地指向一个位于排线插座下方的焊点。

小江二话不说,拿起烙铁就上。嗤……补锡,冷却。开机测试——画面清晰稳定,杂音消失!

“漂亮!”小江兴奋地挥了下拳头,看廖酷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偶像。

第三台是一个老旧的收音机,症状是调频波段有严重的“沙沙”声。这一次,廖酷感知的时间稍长,最终在调谐电容的一个接地焊脚处发现了极其微弱的接触不良信号。

“这里。”指尖点出。

小江焊好。收音机调频波段瞬间清晰,只有纯净的音乐和人声!

连续三台,精准定位,一焊就好!效率高得惊人!

小江彻底服气了。他看廖酷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震惊、狂喜,变成了由衷的佩服和一种捡到宝的兴奋。

“兄弟!牛!太牛了!”小江激动地搓着手,“你这本事,窝在流水线上拧螺丝简直是暴殄天物!屈才!太屈才了!”他猛地一拍大腿,“不行!我得跟线长说去!把你调我们维修组来!就凭你这手找虚焊的绝活,顶我小半天工!以后这种烦人的小毛病就交给你了!”

廖酷心中一喜,这正是他想要的!但他面上依旧保持平静:“江师傅过奖了。我刚学,什么都不懂,还要跟你多学学真本事。”

“学!包教包会!”小江拍着胸脯,豪气干云,“只要你肯学,我这点压箱底的东西绝不藏着掖着!有你这双‘火眼金睛’在,咱们维修组的效率能翻倍!”

小江是个行动派。他立刻让廖酷先回自己工位(以免被说擅离职守),自己则兴冲冲地跑去找刘小芳了。

廖酷回到自己的普工岗位,重新拿起螺丝刀。“滋滋滋……”熟悉的噪音再次响起。但他此刻的心情却与之前截然不同。指尖传来的震动似乎都带上了一丝期待。他一边机械地拧着螺丝,一边留意着车间另一头的动静。

没过多久,他看到小江和刘小芳一起走了过来。刘小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线长模样,只是目光扫过廖酷时,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澜,快得让人抓不住。

两人在廖酷工位旁停下。周围的工友,包括王强和湖北大姐,都好奇地投来目光。

“线长,”小江指着廖酷,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就刚才,廖酷帮我修好了三台虚焊的机器!那速度,那准头,绝了!绝对是干维修的好苗子!我那边现在正好缺个人手打下手,学东西!我申请把他调过来给我当助手!我负责带他!保证尽快上手!不懂的我全包教会!”

刘小芳的目光落在廖酷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廖酷坦然回视,眼神平静。

刘小芳又看向小江:“他走了,流水线这边缺个人怎么办?不能耽误生产。”

“这好办!”小江早有准备,“找个人顶他的位置呗!拧螺丝又没什么技术含量,随便找个手脚麻利的普工顶几天,我抽空教教他流程就行!关键是廖酷这本事,放在维修上,能省下大把查虚焊的时间!以后产线上下来有问题的机器,有他在,维修速度能快一倍不止!这对咱们线完成指标只有好处没坏处啊,线长!”

小江的话条理清晰,句句在理,点明了调走廖酷对提高整体效率的价值。

刘小芳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手里的记录板边缘。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廖酷,又看了看一脸期待的小江。车间里机器的轰鸣似乎都在这短暂的沉默中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她点了点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开:“行。廖酷,从明天开始,你去维修组,跟着江海洋学习。你的位置,”她目光转向旁边一个看起来比较机灵的年轻普工,“小张,你暂时顶一下,跟王强学一下操作,不懂的问。”

被点到名的小张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喜色。拧螺丝虽然枯燥,但总比一直干搬运之类的杂活强,立刻应道:“好的线长!”

刘小芳最后看了廖酷一眼,那眼神里的意味更加复杂难明,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公事公办地留下一句:“好好学,别辜负江师傅。”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耶!”小江兴奋地低呼一声,用力捶了一下廖酷的肩膀,“成了!兄弟!明天开始,跟我混!”

周围的工友纷纷投来或羡慕、或好奇的目光。王强更是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地对廖酷说:“行啊酷子!牛逼!”

廖酷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力道,看着小江兴奋的脸,再看向刘小芳消失在车间门口的挺直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兴奋?有。终于脱离了枯燥的拧螺丝,踏入了能发挥技能价值的新领域。感激?对小江的认可和争取,确实有。但对刘小芳……那感觉却复杂得多。是利用了她给予的机会?还是……欠下了更大的人情?

债务关系存续……那个冰冷的选择提示再次在脑海中闪过。他甩甩头,暂时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无论如何,他迈出了改变的第一步。

第二天一早,廖酷没有再去熟悉的装配工位,而是径直走向车间角落那个堆满仪器、零件和待修设备的维修区。空气中弥漫着松香、焊锡、机油和电子元件特有的混合气味。

小江已经到了,正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哼着歌在整理工具。看到廖酷,他眼睛一亮,热情地招呼:“来啦!酷哥!来来来,先熟悉一下咱们的阵地!”他拍着一个半人高、布满油污和焊锡痕迹的工作台,“这是咱的‘手术台’!这是示波器,看波形的……这是万用表,测电压电流电阻的……这是热风枪,拆贴片元件的……这是……”

他如数家珍地介绍着各种工具仪器。廖酷认真地听着,努力记忆着。这些都是维修的基础,是他必须掌握的知识。介绍完工具,小江拿起一块明显烧焦了一块、散发着糊味的电路板,表情严肃起来:“酷哥,找虚焊是你的绝活,这个我服。但维修这行,光靠眼力可不够。虚焊只是小毛病,更多的时候,是元器件损坏,是电路设计缺陷,是复杂的信号问题。这些,都需要扎实的基础和逻辑分析能力。”

他将那块烧焦的板子推到廖酷面前:“比如这块,电源部分烧了。光看表面,你能看出是哪个电容爆了,还是哪个三极管击穿了?这需要测!”他拿起万用表,调到电阻档,熟练地给廖酷演示如何测量保险丝通断,如何判断整流桥好坏,如何定位短路点……

廖酷聚精会神地看着,听着。视觉强化和金属感知能让他看到常人无法察觉的细节,但小江讲解的电路原理、元器件特性、故障分析逻辑,却是全新的、必须用脑子去理解和记忆的知识。他像一块干涸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

“所以,”小江放下万用表,看着廖酷,眼神真诚,“虚焊的活儿,你多担待。遇到硬骨头,复杂的,我教你慢慢啃!咱们互相学习!你那双眼睛是宝,但脑子里的知识,才是咱们维修工吃饭的根本!”

廖酷用力点头:“我明白,江师傅。我一定认真学。”

正说着,生产线那边又送下来两台设备,一张维修单贴在箱子上:症状——开机无反应。

“得,活儿来了!”小江拿起维修单看了看,“先看看是什么毛病。”

两台都是同型号的小型电源适配器。小江拆开一台外壳,露出里面的电路板。他习惯性地先目测检查,没发现明显的烧毁痕迹。他拿起万用表,准备测量输入输出。

这时,廖酷的目光落在了另一台还没拆封的适配器上。他心念微动,再次激活了金属感知!这一次,他尝试将感知力集中在整个适配器外壳上,如同做一次快速的“金属体检”!

嗡……

感知力渗透进去。外壳下是金属屏蔽层和内部的变压器线圈、整流滤波电路……大部分区域能量流动平稳。但是,在靠近交流输入插脚的位置,他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异常的电流泄露感!非常微弱,如果不是刻意感知,几乎会被忽略。

“江师傅,”廖酷指着那台没拆的适配器,“这台……交流输入这边,好像有点漏电的感觉?很微弱。”

“漏电?”小江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万用表,拿起廖酷指的那台适配器,仔细看了看交流输入插片,又闻了闻,没发现异常。“你确定?感觉出来的?”

“嗯……感觉。”廖酷只能含糊其辞。

小江虽然将信将疑,但鉴于廖酷之前的神奇表现,他还是多了个心眼。他拿起万用表,调到交流电压档,小心翼翼地用表笔一端接触适配器金属外壳(接地),另一端接触交流输入插片的一个脚。

滋啦!

万用表的表针猛地跳动了一下!显示出一个虽未达到危险值、但明显超出安全范围的交流电压!

“卧槽!真漏电!”小江吓了一跳,赶紧移开表笔,脸色变了,“这要是用户插上去,虽然电不死人,但麻一下也够呛!搞不好还会损坏设备!”他看向廖酷的眼神充满了惊异和后怕,“兄弟!你这感觉……神了!这都能感觉出来?这玩意儿不拆开根本测不到外壳带电啊!”

廖酷没说话,只是指了指小江正在测量的那台:“那台应该没事。”

小江立刻测试另一台,果然,外壳对交流输入电压为零,安全。

“牛逼!”小江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对廖酷的“感觉”彻底服气了,“以后这种潜在的安全隐患,就靠你‘感觉’了!咱们先修这台漏电的!肯定是输入滤波或者安规电容那边出问题了!”

他迅速拆开那台漏电的适配器。廖酷也凑上前,仔细看着。这一次,他不仅仅是旁观,更是在学习小江如何根据故障现象,一步步定位问题区域,如何分析电路图,如何测量关键点电压。

小江一边操作,一边耐心地给廖酷讲解:“你看,交流电进来,先经过保险丝F1,然后到安规电容C1、C2滤除干扰,再到整流桥BD1……漏电,很可能是安规电容击穿或者绝缘失效了……”他用万用表测量着,最终果然定位到安规电容C1存在轻微击穿漏电。

“看,就是它!”小江指着那个不起眼的黄色方块电容,“换掉它就好了!”

廖酷看着小江熟练地拆下坏电容,焊上新的,再测试,漏电现象消失。整个过程清晰明了。他默默地将小江的分析思路、测量步骤、判断依据都记在心里。金属感知是利器,但维修的真功夫,在于这抽丝剥茧的逻辑和扎实的理论基础。

整整一天,廖酷都沉浸在这种新奇而充实的学习和实践中。有虚焊的机器送来,他便运用技能快速定位,小江负责焊接修复,效率极高。没有虚焊的疑难杂症,他便跟在小江身边,看着他如何分析、测量、判断,听着他讲解各种元器件的原理和故障特征,自己也在小江的指导下,尝试使用万用表测量简单的电压电阻。

时间在焊锡的青烟、示波器跳动的波形和万用表指针的偏转中飞快流逝。当下午下班的铃声响起时,廖酷才惊觉一天已经过去。他感到一种久违的疲惫,不是流水线上那种麻木的、耗尽体力的疲惫,而是大脑高速运转、吸收了大量新知识后的充实疲惫。

他收拾好自己的工具(小江给他配了一套简单的),和小江一起走出车间。

夕阳的余晖洒在厂区的水泥路上。小江还在兴奋地谈论着今天修好的几台机器,对廖酷的“天赋”赞不绝口。

廖酷听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他抬起头,望向那片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天空。新的道路在脚下展开,充满了未知的挑战,也蕴藏着摆脱麻木的希望。

然而,就在他心神放松的刹那——

嗡!

脑海深处猛地一震!那个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简陋系统界面,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骤然弹出!冰冷、僵硬、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如同丧钟般直接在他的意识核心响起:

【检测到宿主职业路径变更…环境变量更新…】

【新任务生成中…>>>】

【生成完毕!】

【任务名称:午夜巡更】

【任务描述:于今夜凌晨02:00整,抵达厂区西北角废弃锅炉房。进入内部,找到并关闭仍在运行的第三号循环水泵(需手动旋转红色阀门三圈半)。】

【任务时限:凌晨02:00 - 02:15(超时即视为失败)】

【失败惩罚:随机剥夺一项已获得技能(金属感知/感官强化)】

【任务奖励:生存点数+20,精神力恢复药剂(小)x1】

廖酷的脚步瞬间钉死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废弃锅炉房?凌晨两点?关闭水泵?!

失败惩罚——剥夺技能?!金属感知?!感官强化?!

一股比午夜女厕取厕纸时更加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疯狂上窜,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