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歹说总算把媳妇给接回来了。黄三看了眼西去的太阳,谢绝了丈母娘提供的自行车。
黄三心里也想骑自行车回家,毕竟天快黑了,可想到送回来的时候又得破费,麻烦,就用背杨娥以惩罚自己的说法为由,逗得丈母娘推回了车子。
路上,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有说有笑,走到黄寨村头的大坑时,黄三觉得杨娥步子慢了,以为她走累了,就开口问:
“娥,你累不累?”
“累的话我背你回去,村里人看到,背后蛐蛐我怕老婆我也不在意。”
没有回应,黄三心里开始纳闷。
“还是我的婆娘心疼我,我呀,哪里都好,就是这个酒我不好戒掉,今后我会慢慢改!”
见杨娥低着头,不回应自己,黄三在心里默念,两人因为一点小事拌嘴,是夫妻都会有矛盾,哪能说回娘家就回,见杨娥仍不说话,黄三用不耐烦的语气继续询问:
“累不累你说个话,刚还说的怪有劲!”
见杨娥还不吭声,黄三索性停下来,借着月光,看着妻子低着头,走着小碎步。
“你个臭婆娘,累就说,还拿着气。”
黄三说这句话时故意加大了音量,可妻子还是低着头不说话,黄三莫名地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后脊梁骨顺势起了一阵寒。
越是不对劲越是要制造音量来驱赶心头的不安,黄三吆喝着媳妇的名字,从村头到家门口,杨娥都是一言不发。
由于在丈母娘家吃过了饭,黄三也不问杨娥是否饿,关了大门就把她吼到了床上。
不多会儿,电灯泡黄色的灯光打在杨娥的身上,妻子的面容有些憔悴,双眼紧闭,时不时地窜出两声呼噜,黄三看着媳妇应该没事了,赶紧关灯躺下了。
将睡熟之际,一声响亮的大笑闯入了黄三的耳朵,他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因为这个大笑很陌生,完全不像妻子的声音。
黄三吼了几句,杨娥没有理他,脸对着墙面又是几声大笑,越笑黄三的疑心越重。
“自己多年没有叫过魂了,不该触犯啊!”
黄三听着笑,鸡皮疙瘩起了老高,打开灯,黄三找到了一根红绳,又把香灰碗里的灰抹上了一些。
黄三压低着步子走到床边,杨娥还是背对着自己,黄三想到从进村到现在,杨娥都没有抬头看过自己。
黄三由此确定是啥东西找上来了,麻利的把红绳系在了杨娥的手腕上。
接下来,就是黄三与另一种存在的谈话记录:
“你是谁?从哪来的!”
“黄三,我是艳凤啊!还是娥儿的老同学,你忘了?”
“你是艳凤,投河的艳凤,你今天来有事吗?”
“没啥事,就是看见你和娥路过我家门口,怪想她,就跟着过来了。”
“艳凤,你咋能这样,大晚上的,你不怕吓坏我俩!”
“别人怕不怕我不知道,你黄三可不怕我们!”
说完又是一阵大笑,黄三听着笑,心里越发害怕,七八年前,艳凤溺死在村口的大坑里,现在正值夏天干旱之际,大坑里的水早被抽干用来浇庄稼了,黄三心里犯怵,于是声音更大地问:
“就你自己跟过来了吧!这家里看够了也该走了。”
“过来四五个呢,就我一个人附娥身上进来了,其余的都被恁家门神给挡住了,现在在门口等着我呢!”
“外边有等你的鬼!”
“你听,他们喊我呢,你不是通魂吗?”
“胡说,我那都是哄人的小把戏!”
黄三回答得一声掷响,额头直冒汗。
停隔了一口气的功夫,黄三语气哆嗦着说:
“艳凤啊!外边有鬼在等你,你看好了就赶紧走吧,你放过娥,明天我俩就去给你烧纸。”
“中,你把绳子解开我就走。”
“走了就别再来了!”
黄三手指发抖地解开了杨娥手腕上的红绳,眼睛闭着,直到听到大门像被风刮了一下才敢睁开,这会儿杨娥翻个身,看着黄三说:
“热了就把风扇开开,一头汗杵在这里干啥!”
黄三听到媳妇的声音,如释重负地说:
“你可吓死我了,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杨娥一头雾水的看着黄三,不明所以。
“没啥事我们就快休息吧,我去把大门关好。”
黄三手里还捏着那根红绳,他关好大门,也不敢往外看,邻居路过自家门口交谈的声音,此刻,黄三听来是那么的让人舒心,他将红绳系在门锁上,确保无误后,回了房间。
杨娥睡醒的时候,天还蒙蒙亮。
杨娥做好饭,扔掉了门锁上的红绳,打开大门,喊醒了正在熟睡的黄三。
黄三睡眼惺忪的从杂物间走出来,妻子的呼喊声早已不在,这么多年过去,黄三恨自己的婆娘没有来看过自己一眼,转眼又庆幸她没有来过。
“死婆娘,也不拖个梦,不知道你有没有遇到你的同学艳凤,她会不会告诉你那天晚上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向前。
黄三在自己婆娘因病离世之后,就在县医院讨了一个维修的活,办公的地点就在医院住院部负一楼的地下停车场。
潮湿闷热的杂物间,始终充斥着一股发霉的味道,久而久之,黄三的洁癖被磨的精光,他也不怎么打扮自己,仿佛在那一夜之后,开启了另一种人生。
儿子女儿偶尔带着孙子、外甥来看望自己,好说歹说想让自己在老家带孩子,黄三只是掏出自己每月两千的工资,摆手拒绝!
那个家出了问题,只有黄三自己明白。
儿女的不理解,让黄三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某种决定。
黄三老爹活着的时候,教给了他叫魂的本事,黄三接受了初中教育,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横竖,自然学的不精。
黄三老爹看得出来儿子的想法,临死前叮嘱他,遇到不能解决的问题,就去乌山找自己的朋友,说白了就是一个算命的。
黄三心里想着,如果算命的后代和自己一样,学的不精,无法为自己解惑,那也只能认命了。
夕阳从天边散去,黄三掂着员工餐,走进了昏暗的地下停车场。